第九十五章 風蕭蕭兮易水寒

  蘇菀不敢對他的自信太過信賴，不予置評地搖搖頭，拿起白夜正在看的那一卷書掃了幾行，她本以為會是倒鬥技術流的書或者是劍譜一類的東西，沒想到卻盡是一些卦象。


  龍淺道：“那是易經，你應該不感興趣吧？”


  易經！蘇菀吐了吐舌，將那一卷書仍在一旁，白夜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上了，龍淺倒是拿起了那一卷書開始看，過了一會蘇菀覺得有些無聊，便對龍淺道：“我們出去較量較量吧。”


  他立馬抬頭看向她，目光有些警覺，問道：“你想幹什麽？”


  蘇菀忙道：“你別緊張，年後一直在下雪，我很久沒有舒展筋骨，武功都要退步了，要不你陪我練練唄。”


  他想了想，道：“沒問題，過年後我也一直在忙於應酬，很久沒活動過了，走吧。”


  他們來到院子裏麵，折了兩根枯枝，相對站好，龍淺雖然巫蠱這一類的功力非常厲害，武功方麵卻不敢恭維，大概就比項莊高了一丟丟，蘇菀應付他完全沒有壓力，但又不想讓他覺得難堪，便一直也沒進攻，膠著了一會，龍淺率先停了下來，蘇菀便也將樹枝背到身後，他有些微微的喘氣，問道：“你怎麽沒事啊？”


  蘇菀莫名其妙：“我該有什麽事嗎？”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往後跳開了一大步，道：“我剛剛在你身上下了一道蠱。”


  他看著蘇菀，蘇菀也看著他。


  幾秒後，蘇菀眯起眼：“龍淺，這是你自己找抽！”


  話音剛落，就聽到耳畔響起一個好聽的女聲：“龍淺，可是江左龍氏那位小公子？他也在鹹陽嗎？”


  蘇菀一愣，回過身去，青陽虞看到龍淺麵露疑惑，而後探尋著問道：“閣下可是宋郎，宋子歸？”


  龍淺本來略帶緊張的神色略有鬆動，扔下樹枝躬身施了一禮，道：“在下宋遷，久仰姑娘芳名。”


  青陽虞白皙的臉微微泛紅，朝著他點了點頭，而後往白夜的身側靠了靠，白夜不動聲色地躲開了一些。幾人正在呆站著，突然有一人未敲門便翻牆跳了過來，正是雲澹，青陽虞嚇了一跳，雲澹看到青陽虞不以為意，朝她飛快地抱了抱拳後對龍淺說道：“蓋聶蓋先生，他……他在南城樓下自刎了。”


  蘇菀隻記得這個人曾找龍淺購買魚腸劍，對他並不熟悉，因此開始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太大觸動，但緊接著雲澹又補充了一句：“就在那兩個刺客，瑤姬跟蕭易的頭顱之下。”


  瑤姬……刺客……頭顱！蘇菀大驚，也將樹枝一扔，身形一動便從牆上翻了過去，身後傳來風聲，她回頭，隻見白夜跟龍淺都翻牆出來了。


  三人迅速朝著南城樓的方向走去，蘇菀忍不住問道：“你們跟那個蓋聶很熟嗎？”


  龍淺道：“你還不知道蓋聶是誰吧？曾經他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劍客，有劍聖之稱，我有點想不通他為何會在那兩個刺客的頭顱之下自刎，瑤姬進宮意圖果然不單純，隻是蓋先生跟他們有什麽關係呢？”


  白夜則道：“也許先生是為了全聶政之義。”


  聶政嗎？這對於現在的蘇菀來說並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聶政是春秋末期的殺手，曾一人一劍闖入韓國丞相俠累府中，擊殺俠累及侍從數十人，最終寡不敵眾被殺，死前自毀容貌，死後屍體被曝於市中，其姊聶榮為全其名，隻身前往市中，抱其屍大哭並自殺。


  蘇菀正在思索著瑤姬有沒有透漏過自己是什麽門主宮主之類的人物，龍淺卻白夜不屑道：“算了吧，別跟我說你會對他的事情感興趣，依我看，你跟出來就是不想再跟青陽虞呆在一起吧？”


  他冷冷地瞥了龍淺一眼，龍淺立馬露出非常正經的表情，三人繼續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向城南走去。


  到了那裏，隻見城樓之下已經圍了一大圈人，龍淺跟白夜畢竟都有所顧忌，沒走太近，便跟躲進一家酒樓，讓蘇菀獨自去打探情況。


  蓋聶的屍體還沒被抬走，蘇菀想到龍淺曾說他曾有劍聖之名，但死後就這樣躺在一灘血泊之上，讓那些市民指指點點，並成為近幾天茶餘飯後的談資，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便別過眼不去看他的屍體。


  抬起頭，城樓上挑了兩個頭顱，一個頭顱雖然披頭散發，還帶著血汙，卻依稀可見主人生前的芳華，正是瑤姬，另一個是個長著絡腮胡的男子，大約就是蕭易了。


  她問了好幾個人剛剛發生過什麽，大約將整個事情拚湊了起來，這才去到那個酒樓的小包廂，向龍淺跟白夜轉述整件事。


  他們所在的包間窗戶大開著，有片片飛雪飄進來，城樓之下的景觀一覽無餘，等蘇菀上來時，官兵已經過來抬走了蓋聶的屍首。她一走進包間便問道：“你們可知瑤姬跟那個蕭易分別是什麽人嗎？”


  龍淺搖搖頭，白夜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蘇菀歎了口氣，道：“瑤姬正是燕王喜的小女雪瑤公主；而蕭易，則是燕國的著名琴師高漸離。”


  龍淺聞言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皺著眉又重複了一遍：“雪瑤公主，高漸離？”


  蘇菀點點頭，指了指水壺，白夜為她到了一觴熱水遞過來，她抿一口後捧在手裏接著道：“蓋聶死前在頭顱之下大呼他們的名字，聲稱他們為報國仇潛入宮中，雖然事情敗露，但其名聲不可被掩埋，其所作所為倒是真與聶政之姊頗有幾分相似。”


  龍淺若有所思，白夜低頭玩弄著酒杯，長睫毛有著微微的翕動，蘇菀問道：“不過我尚有一事不明，蓋聶既然有劍聖之名，武功自非聶榮可比，他大可將瑤姬跟蕭易的身份公諸於眾之後一走了之，為何會自刎於城樓之下？”


  “愧疚，”龍淺斟了一杯酒灑在地上，道：“對高漸離的愧疚，對雪瑤公主的愧疚，以及，對十多年前身死的荊軻的愧疚。”


  “哦？”蘇菀聽到荊軻這個名字大為好奇，問道：“他跟荊軻有什麽關係？”


  龍淺壓低了聲音：“當初荊軻刺秦，便是約了蓋聶同行，但蓋聶得到荊軻的書信之時荊軻已經殉國，蓋先生一直為此事而自責。”


  他看向窗外：“而這次他來鹹陽，找我要魚腸劍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有些不對，如今看來，估計是早與高漸離約好了要刺殺趙政。他們的計劃也可能出了問題，因為他找我的時候，瑤姬跟蕭易已經入宮了。這一次刺殺的結果跟上次如出一轍，他沒能及時趕到，同夥的行動失敗了。雖然是陰差陽錯，他自己卻把自己的失誤看成了不可饒恕的。再加上這樣一鬧將來想要刺殺成功可謂難上加難，索性一抹脖子，一了百了。”


  龍淺語氣平淡，卻聽得蘇菀心中波瀾萬千。再看向窗外時，城樓之下的圍觀人群正在慢慢散去，大雪紛紛揚揚，好似要掩埋掉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