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十二銅人

  蘇菀跟練晚柔遠遠地站在一個宮門處，看著鹹陽宮前高聳的十二銅人，心中歎為觀止。


  傳說秦始皇統一六國之時收天下之兵聚之鹹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也就是現在她的眼前排列的這些龐然大物。


  蘇菀對於眼前的傑作雖然十分歎服，但對於秦始皇趙政“收天下之兵”這種做法表示非常的不能理解。其一，成本大而無收益，從全國各地將兵器都運過來，結果就鑄了這些當做擺設的銅人，每天供皇帝及來來去去的大臣們觀賞，實在沒能發揮它們應有的作用；其二，世界是不斷發展變化的，就算他一時能把天下的兵刃全都聚之鹹陽，但能阻止工匠們鑄造新的嗎？後麵陳勝吳廣們打天下總不會是拿著木棒跟秦兵對砍吧？


  這銅人造得再大，也不過是用來自欺欺人的麵子工程罷了。


  等了一會，一個約二十出頭，麵容很柔美的男人走了過來，雙手作揖施了一禮，用冰冷地恭謹語氣道：“二位，請跟我來。”


  練晚柔還了一禮，蘇菀本來在暗中觀察這個她第一次遇到的太監，練晚柔拉拉她的袖子，她才反應過來，也忙跟著作揖。


  那太監一揮手道了聲請，而後娉娉婷婷地在前麵帶路。蘇菀與練晚柔隨他進入阿房宮。蘇菀一路上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兩旁的宮室，這些宮室大都非常富麗堂皇，但千篇一律的沒有自己的風格，讓她自己去走一圈多半走著走著她就迷路了。而且大概是長久地近距離處在皇權威嚴下的原因，蘇菀覺得這宮室雖然華美，但有一種壓抑感，讓人很不舒服。


  這就是秦朝皇子的生活環境，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扶蘇的童年就是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中度過的。而胡亥，則仍掙紮在這一片苦海之中，要再等上一兩年成家立業了方能解脫。


  她突然覺得胡亥也挺可憐的。


  走到一處宮室外，那太監停下腳，讓她們在門外等了片刻，自己走了進去。過會後出來兩名宮女迎進去，問道：“哪位是蘇姑娘？”


  蘇菀應了一聲，而後一名宮女道：“請姑娘隨我們進去吧。”


  她回頭看了練晚柔一眼，練晚柔拉著她的手：“姐姐就將你送到這兒了，公子會在裏麵等著你，不要害怕。”


  蘇菀點點頭，低聲道了句：“謝謝姐姐。”


  練晚柔失散多年的同父異母的妹妹，這就是蘇菀的全新身份。


  當年戰火之中，練晚柔父親的一名小妾不幸與家人失散，當時她已身懷六甲。後來她誕下蘇菀之後撒手人寰，留給蘇菀的唯一遺產是練晚柔父親送的一塊玉佩。蘇菀被一對好心的夫妻當做男孩一般撫養長大，後麵來到鹹陽，陰差陽錯地遇到練晚柔，而後有一次暴露出隨身攜帶的玉佩，再就是姐妹相認的歡喜場麵。


  很離奇的情節，但再離奇的情節由有權勢的人說出來也是有道理的，具體例子參見指鹿為馬。


  她跟著宮女穿過了幾重宮門，眼前非常神奇的豁然開朗，竟是一個花園。


  她們沿著彎彎曲曲的花徑向前走去，走到一處，前麵有男子說話的聲音傳來，而後她就看到了扶蘇跟胡亥走了過來。


  兩個宮女連忙一左一右跪在花徑兩側見禮，蘇菀雖然已經跪拜過扶蘇一次，但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她還是拉不下這個老臉，因此隻是等他們走近了長揖一禮，結果腰彎到一半背就開始痛，於是隻微微欠身，道：“見過兩位皇子。”


  他們臉上都帶著笑容，不知剛剛聊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見到蘇菀胡亥神奇地露出了一個陽光明媚的笑容，扶蘇則是點點頭：“你來了。”


  蘇菀直起身子，扶蘇對著胡亥道：“我等會要帶蘇姑娘去一個地方，你先走吧。”


  胡亥點點頭：“那好，你們去吧，我也要回去念會書了。”


  說著他對扶蘇抱了抱拳，大步離開。扶蘇接著又遣走了那兩名宮女，待她們走後他才道：“阿亥性格單純無邪，這次針對你，果然還是受人挑唆。”


  “誰？伊公子嗎？”


  “不是，”說著他笑了笑：“說起那個人，有件事我還得感謝他，若不是他上次派人刺殺我，我就沒有機會認識你了。”


  蘇菀聽著一驚，忙問道：“究竟是誰？”


  扶蘇淡淡看她一眼：“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蘇菀會意，便不再追問，轉移話題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你跟我來便是。”


  他帶著她從花園的另一個門走出去，又沿著宮道走了一會，來到一座宮殿前。那宮殿的門形同虛設，他隻輕輕一推就推開了。蘇菀走進去，看到裏麵那宮室十分破敗，看上去已經許久沒人居住了。


  她瞬間就感應到了什麽：“這裏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嗎？”


  他點點頭：“我的母親叫做鄭姬，我小的時候就是跟著她住在這裏，可是十一年前她因病去世了，那時我十五歲。後來父皇雖也曾另其他妃子照顧我，但我總是覺得沒那麽自在，因此未到及冠之年就搬離了皇宮自立門戶。父皇一直說我的性子難以捉摸，不像我這個年紀應該有的，他可以看懂我任何一個弟弟的想法，但就是看不懂我的。殊不知他們無論遇到什麽事身後至少有個母親可以傾訴，而我自十五歲起就隻能自己承擔一切，性子自然不比他們那般開朗。”


  宮室的前院中有棵桂花樹，這個時節開得正好，風一吹，空氣中彌漫著花香，令人沉醉。蘇菀聽著他的話，情不自禁地牽起了他的手牢牢握住。


  他繼續道：“我想母親不希望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許冥冥之中她還能感知到一些什麽，我今天帶你來，就是希望她能知道我現在身邊已經有了唯一心愛的女子，有了這麽一個你。隻要看到你，甚至是隻要想到你，我就會覺得非常愉悅。”


  蘇菀聽著他的話淚水又一次不知不覺地盈上眼眶，她撲到他懷裏，抱緊了他的身子，簡直已經激動得語無倫次：“謝謝你，扶蘇……我現在不知道要怎麽說，我是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總之你對我真的很重要，我……”


  她還在神經質地念叨，扶蘇吻了吻她的額頭，而後輕聲打斷她的嘮叨：“吾負君，深矣。”


  她很清楚他指的是什麽，皺起眉頭嗔罵道：“不要再提負不負我了！真的很煩！我說了我不在意名分，你給不了的我也沒太想要。隻要能陪在你身邊就很滿意了。再說當門客不是更好嗎？什麽時候你惹我不開心了我就一走了之，讓你一個人後悔去。”


  他勾了勾唇角，沒有接話，蘇菀知道古人對於這種東西看得很重，他一時半會肯定也放不下，便也沒再繼續說下去，這時院中突然散落下一陣桂花雨，黃色的細小花瓣在陽光下美得明豔。


  蘇菀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看，她知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