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禮物
“你自己想過的日子？”五公主微微頷首：“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蘇菀心中暗暗道，我想要的生活，你永遠也明白不了。
兩人肩並肩繼續走著，五公主突然道：“其實長兄一直過得不開心，他不說，但我知道。”
蘇菀沒答話，她口中所謂的不開心在她眼裏有些無病呻吟的感覺，一個錦衣玉食的皇子能有多不開心？老鼠與狗兒都沒說過自己不開心他有什麽資格說？
五公主仿佛是知道她心裏在想著什麽，朝她轉過頭笑道：“你心裏一定會覺得很矯情吧？畢竟長兄是大皇子，地位尊貴衣食無憂，應該是沒有什麽值得煩惱的。”
蘇菀不知應該怎麽回答，好在五公主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接著道：“但身為皇子，身上背負的擔子也自是一般人比不得的。他的一舉一動，父皇看著，臣子們看著，全天下那麽多人看著，一步也走錯不得。”
她頓了頓：“而且，長兄與父皇政見不同，長兄崇尚以仁德治天下，父皇則以為天下初定，六國多有暴民，當以重法繩之。最近就是否要頒布焚書令之事，二人又起衝突，最終父皇也依然沒有采取長兄的諫言。”
蘇菀回想起自己目睹焚書那一晚，自那晚開了焚書先河，鹹陽城外的一段河灘上大火至今未滅，王畿的民間藏書源源不斷地運到哪裏，焚書過後留下的灰燼直接倒入渭水中衝走，到目前為止這場火已燒了近十天，不知還要燒多久。
雖然她不知道曆史書上是怎麽評價這事的，但經由她自己的分析。秦始皇焚書的本意並不是要抹殺百家之言，因為幾乎所有的書在博士館都有收藏，而且生活生產方麵的書不在焚書令的禁書之列。他的目的，是要鉗製百姓的思想，讓秦朝政府能更輕易的淩駕於他們之上進行統治。
這就好比班主任管理一個班級，有的班主任會選擇跟學生打成一片，充分激發學生的潛能，讓他們朝著自己喜歡的方向發展；而有的班主任則是會利用自己獨裁的權利強製學生在一個框架內活動，比如上課必須雙手背在背後坐好，對於教科書上的教條不準提出異議等等。
後者見效極快，升學率也有保障，但會不會埋沒天才就說不好了，屬於低收益但也低風險的做法。就像現在的大秦，雖然稱不上欣欣向榮，但至少也算靜水無波，當然靜水下有怎樣的暗湧就說不好了。
所以她內心其實更讚成扶蘇的政見，如果扶蘇將來能繼位對於秦朝無疑是喜事一樁，隻是秦並沒有立長立嫡的傳統，這也是扶蘇身為皇室長子，至今沒有被立為太子的原因。
但就她目前所知道的，扶蘇無論是從能力還是聲望上來看，都是帝國繼承人的不二人選，趙政還在猶豫些什麽？
“阿菀，你在聽我說話嗎？”五公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蘇菀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神思飄得有些遠了，她點點頭，恭謹地答道：“是的，公主所言極是。”
五公主便接著自己的思路繼續道：“王氏這門親事是父皇欽點的，目的是要拉攏王賁老將軍極其家族……”
蘇菀也接著自己的思路繼續想問題，她依稀記得秦朝二世而亡，如果扶蘇繼位了，總不至於搞成這種結果吧。滅秦的人是誰來的？
陳勝，吳廣，項羽，劉備……啊不，劉邦。
可這些人她到現在一個都沒聽過啊，她突然想到一個人，如果那人有心，憑他的神奇能力以及家族背景，若是在亂世中跟風而起，隻要前期龜縮防守不被搞掉，後麵想要奪取天下倒不是沒可能……
五公主這時轉過身來朝著她，蘇菀被迫再度終止思考，五公主問道：“那你意下如何？”
什麽意下如何？蘇菀沒聽太清她到底說了什麽，但不敢來一句“pardon？”，便含糊地答道：“此事……容我三思。”
五公主掩嘴一笑：“終身大事，是要好好想想。不過，長兄這麽好的男人，一旦錯過，隻怕你再也找不到了。”
終身大事？這麽好的男人？蘇菀看著五公主的笑容，又想起自己在思考問題的間隙斷斷續續聽到五公主分析王氏跟練氏的家世，突然就明白過來她原來是來說媒的。
她嘴角抽了抽，不過既然說了要容她三思此刻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先拖著再找借口推辭。
而後蘇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打算洗耳恭聽五公主的金玉良言，但她卻沒再糾結扶蘇的個人問題了，開始大談鹹陽的風土人情。兩人一直逛到傍晚，五公主又拉著蘇菀到公主府用了晚膳，方遣人送她回蘭澤苑。
當蘇菀回到她居住的小院時，雖然身子有點累，但精神卻極好。屋裏一反常態的黑燈瞎火，也不知道暖風去哪裏了。
她叫了一聲暖風的名字，並沒有人答應，她邊在心裏念叨著這妮子跑去哪兒了邊打開門，然後，她就呆住了。
房間中光華流轉，熒光點點，好像天上的銀河不小心流了進來。
她傻站在門口，想著自己有沒有走錯房間，而後暖風不知從外麵哪個角落竄了出來，咯咯笑著跑到她麵前道：“好看嗎？這些螢火蟲可全是公子派人捉了來送給你的呢。”
“公子送給我的？”
“嗯，公子可從未對一個人如此上心，雖然苑裏的下人們都說公子心裏偏愛練夫人，但練夫人何曾受到過這樣的榮寵？你在公子心中的地位絕對不一般。”
她說著說著又開始露出八卦時特有的眉飛色舞的表情，蘇菀很無奈，也很疲倦，便揮揮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乏了，想歇下了。”
暖風見狀閉上嘴不再多說，道了聲諾退下去。
蘇菀將房門大開，又走進房將窗子也打開，然後拿了扇子將房中的螢火蟲往外麵趕。
它們不該為了取悅某人而被關在房間裏。
漸漸的螢火蟲大半都被趕了出去，還剩下一些驅趕不走，蘇菀放下扇子在榻上坐下，看殘留的幾隻螢火蟲在屋子裏飛來飛去。
現在好像所有的人都在撮合她跟扶蘇，她想起今天練晚柔帶著五公主興高采烈地來找她，她知不知道五公主的心意？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幫自己的丈夫追求別的女子？
她知道以扶蘇的身份地位，有幾個姬妾再正常不過，她可以笑看蘭澤苑中姬妾成群，但讓她成為其中之一，不可能，她的心裏邁不過這道坎。
門客是底線。
她和衣躺下，腦袋開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