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清洛愣了一瞬,接著又像是被什麽燙到,手上不住地推他,迎著河風叫嚷道:“你別給我耍賴,快,快起來!難道這樣就能蒙混過關嗎?”心思明晰之後的親密接觸,讓她心跳得有些快,推人的手僵硬地使著大力氣。“別推……頭疼得有些厲害,借我靠靠。”他的聲音不大,被河風一吹很顯虛無。清洛聞聲咽了咽口水,突然安靜如雞,默默抬起袖子,護住Fire,將嘈雜與寒意隔離在外。自己也有被這個人需要的一刻,好像凜風吹在臉上也不覺得冷了。畫麵定格,看起來竟十分美好。就這樣過去許久,Fire無事人似的起身來,抻了個懶腰,轉頭問清洛自己頭發亂沒亂,神色自然到好像剛才靠著的不過是塊石頭。有這麽青春嬌俏的石頭嗎?清洛心中翻白眼,麵兒上卻還是紅撲撲格外害羞的一張小臉兒,喏喏回,“不亂。”心下卻惡毒地奸笑著:剛才難不成是在捉弄我?那我偏偏不告訴你其實後腦的頭發有點亂,讓你就這樣丟人!想完,清洛因為自己的壞心腸小小得意。“並不是什麽事都要弄得一清二楚,頭腦清醒些,大致分析得出旁人的意圖就好了,問得多了反倒容易暴露自己的情況。”回去的路上,Fire給清洛開課。她聽得出來,他是嫌自己之前在與那對兒本該是死敵卻不知怎麽發展成至交的兩位少主碰麵時,話有些多了。好奇心害死貓,自然也會害死人。雖說清洛自問,自己不算好奇心太重。不過既然Fire特意提了,她也就老實聽了。此時不遠處有穿統一著裝的兵士靠過來,瞧著麵熟,清洛反應了下,是之前杜言野帳前的守衛。守衛小哥行禮後,說明來意。原是杜言野叫他安排出了用以休息的營帳,他收拾好後便來通知兩位客人了。雖然原計劃中的通知與“策反”已經通過出乎意料的條件順利完成,他們其實並沒有一定要在此停留的理由,不過本著好在不要錢的黃金原則,清洛與Fire還是決定吃好喝好睡一覺再說。安排給他們二人的帳子是分開的,清洛撩門準備進自己那間時,同Fire約好晚些時候再碰頭。杜言野還算貼心,帳子中立了屏風,屏風後頭是正氤氳著白色水汽的浴桶。還怕這個天氣沐浴會著涼,浴桶旁擺了兩個碳盆兒,將將燒紅。清洛搖了搖頭,感歎:“直男啊,直男!就是這樣不細心。”而後她對眼前的安排進行了嚴肅地點評:碳盆兒擺得這樣近,先不說出浴時腳滑了摔進去容易釀成巨大安全事故,輕則燙傷胳膊腿,重則整個臉都得融了;就算萬幸沒有這方麵事故,可盆中水位高,人一進去後勢必更高,沐浴時撲騰出的水花很容易濺進碳盆中,若是將紅碳撲滅了七七八八,造成炭的燃燒不充分,很容易導致一氧化碳中毒。隨後,清洛又對水溫水位、浴巾擺放位置等問題進行了新一輪點評,如果不是眼見著水溫漸涼,實在舍不得失去軍營中洗澡的寶貴機會,不然她可能還要再發揮幾輪。等她排查並糾改過所有安全隱患入水後,依舊是個舒坦得怡的溫度,她眯著眼睛享受地“啊”了一聲。初初的放鬆之後,她的頭腦又因為發生過、發生著的種種波折動了起來。回想起來,她沒同Fire之外的任何人說過自己的身份——是個穿越而來冒名接腳的贗品。可之前帳中敘話時,熊叁川分明叫了她一聲“清洛”。很明顯,對方知道她並不是那個被養來做靈胎的冒牌少主遲洛了。具體何時知道的,怎麽知道的,知道了幾分,通通都是未知。清洛不由要感慨,在這裏遇到的幾乎所有人,竟沒一個笨蛋,全都是智商恨不能跳出200的天才大腦。除了暗藏鋒芒運籌帷幄的熊叁川,還有神秘飄忽難以捉摸的杜言野,身殘誌堅詭計多端的熊青堯,心思深沉耐心無敵的遲夜平,心性成熟自有算計的綠兒,為情入世遠走他城的瀾清……那麽許多人,她自問,自己一個也比不過,可偏偏這些人都是她需要過招的對象。清洛有點後悔,目前她可是遲夜平癡心欲狂想複活亡妻的關鍵,烈焰幫、熊火派即便暗中聯合與赤澤門為敵,也未必有百分百勝算。她自然也就如香餑餑一般,成了這一邊想要爭取的籌碼,用來威脅人、談交換條件應該都十分好用。雖說是被處處利用,清洛卻也不覺得受傷,反而自責起來:剛才湊一桌兒談話時,我就該質問熊叁川當初為什麽一張臉寫著想殺我的!發現他們詐死演戲就罪過這麽大麽……如今還不是要巴著我。她這邊莫名其妙就牛逼哄哄起來,拽拽的心情使人愉悅,洗完澡擦頭發時,她還是哼著歌的。其實這些,她統統都沒放在心尖兒上,都不覺得打緊。目前在她心裏優先級最高的,其實還是Fire的去留問題。他若是不走,本就堪憂的身體肯定要完蛋,她肯定沒法眼睜睜看著他就這麽消亡;若是他就此離開,怕就成了最後的訣別,每每想到此處她又實在不舍,他是她來到此處認識的第一個人,慢慢又成為她最為看重的人,而這個人,卻注定不能陪她走到最後。這樣想想,還挺難過的。時空穿越的年代控製是項精度很高的操作,對於不夠絕對成熟的項目來說,幾乎可以說是看運氣。他離開後,日後即便想再回來,也很難如意。而清洛早前就將那啟動儀還給他了,他卻一直沒有任何回應。這種等待,讓清洛充滿矛盾與不安。像是在等待一張宣判書,你知道它會來,卻不知道它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場合突然來到,於是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擔心地等待這場注定又未知的通告,如此這般的心情往往最是折磨。清洛搓搓手,讓帳外的守衛傳些酒水送進來。酒壯慫人膽,清醒時不敢麵對的,或許正好可以借助這樣一劑推動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