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逆轉成鳳
語冬也嗅見了梅香,便道“浣衣局前方不遠處就是梅園,裏麵的梅花開的正好,小姐要不去走走?”
我有怦然的心動,轉念一想,宮中到處險惡,還是少露麵的好,心下冒騰起一絲沮喪,麵上隻當是沒心情道“罷了,去梅園要經過長街,人多眼雜。”
語冬沉思了一會,忽然麵帶喜色,神神秘秘衝我笑了笑“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觀看梅園的梅花,又不用途經長街走遠路去。”
我被她的話引得有些好奇,竟有這等好事。
語冬拉著我快步朝著浣衣局前門疾步出去,出門後繞到浣衣局側麵的夕佳樓上去。
夕佳樓取“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之意境,據說這裏是皇宮之中,最早觀日出日落的地方。
我站在樓廊間,俯瞰著周邊,山氣日夕佳,為了營造山氣,在樓前不遠處,人工堆積了一座怪石嶙峋並種滿花草的假山,春日一臨,百花齊放,自然引來鳥兒相隨,日出日落,到真是映了那詩意。
越過假山不遠處果真是梅園,再極目遠眺,整個皇宮都在眼下,巍峨高聳的瓊樓玉宇,亭台樓閣,鎏金銅瓦,一片連著一片,此起彼伏,宏偉壯麗。
我收回目光俯視著前方梅園裏,冷豔凝霜盛開的梅花,真如紅妝素裹,粉雕玉琢般,心裏忽然想起了穆重華,一個深愛梅花的男子,如同沐文斐一樣,忽然從我的生命中消失,再無蹤跡。
我內心的失落與心痛無以言表,終於,能傷我的人,是穆重華,而我在他心中,到底隻是一個棄之如敝屣的娼妓罷了,而我,卻無法瀟灑地隻當他做我的恩客。我無比痛恨自己因為他而引發的毫無原則的下賤情絲。
微風路過,卷著我衣間盤扣上別的絲帕輕舞飛揚,潔白的絲帕四角繡著淺淺的乳黃曇花,那是在別莊無聊之時,我和語秋,語冬三人圍在燈火下嬉鬧間繡製而成,以至於,我所有的絲巾,絲帕,甚至部分服飾的袖口,裙裾上都繡有曇花。
語秋曾不解地問我為何要繡短命的曇花。
我隻笑道“曇花太美,以至於天公都妒忌她的美,所有隻讓她開一夜就凋謝了,這樣有骨氣的花,不畏生命的長短,敢於怒放,我自是喜歡,再說,我將美麗的曇花繡在衣飾上,且不是延長了她們美的壽命,還能賞心悅目,何樂而不為。”
如今笑嘻嘻的語秋,卻真如曇花般,在碧玉年華時,香消玉殞。而我姚家滿門又何嚐不是如這曇花般短命……
許是風太過於眷戀地輕撫著帕子上的曇花,竟然卷著絲帕散開跌落至樓下,又被風卷起飄飄蕩蕩地向遠處飛了去,我僵硬抬著著半空中伸手不及的手臂,失落躍上眉頭。
卻聽見耳邊,語冬急匆匆地跑開,喊道“小姐等我,我去把帕子拾回來。”本想阻止,但念及這帕子跟在我身邊多年,也算是唯一我們三人團圓時候的見證,於是便由著她去了。
過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功夫,還未見語冬歸來,隻以為是她貪玩跑地遠些。
直至日頭移了兩個方位,依舊不久語冬的人影,一股強烈的不安漫上心頭。我疾步從夕佳樓上跑了下去,隨著帕子飄出的方向尋去,尋到半路,經過三兩個竊竊私語的宮女“聽說剛才有個宮女,驚了聖駕,被罰到暴室受刑了。”
“誰叫她點兒背,皇上素來寬厚,今日皇後伴隨著聖駕遊禦花園,撞上了皇後,豈能好過。”
我心中驚駭,心髒突突地跳了起來,“語冬……”我慌忙攔住方才的幾位宮女急問“請問暴室在哪兒?”
那幾位宮女疑惑地盯著我,並扭頭指著身後的方向,不解地回答“就在長街盡頭,冷宮前麵的一座殿裏。”我匆忙謝過,沿著暴室的方向健步如飛般奔跑在長街上,引來不少驚訝與側目。
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語冬,挺住,語冬,一定要沒事。
剛闖進暴室的大門,就聞見屋內有撕心裂肺的痛嚎聲傳了出來,我心下一著急,隻身硬著頭皮硬闖了進去,忽然從兩邊閃出兩名身穿黑色褂子的灰衫號衣的侍衛怒目瞪著我,一邊野蠻地驅趕著我往殿外退去,一邊煩躁地低吼“去去,這裏不允許隨便進來!”
“兩位兵大哥,求你行行好,我的姐妹被誤抓了進來,麻煩您通融下,讓我進去看看她。”
侍衛不耐煩地推了我一把“凡是進了暴室受了刑的,就是天王老子也見不得。”
我不顧一切地又撲了過去,哭求著“就讓我看一眼,求求兩位兵大哥了……”
二人見我有些死纏爛打,終於火冒三丈,其中一身強力壯的人直接擰著我的領口,粗魯地提著我狠狠地扔去門外,怒吼道“求爺爺告奶奶都休想,快滾,否則把小爺惹的不耐煩了立馬丟你進暴室!”
我不死心地爬起來,還要再硬闖,突然有人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我回頭一看,正是宋掌事。
“你在這裏幹什麽?”宋掌事拉著我閃到一邊急切地問。
我淚流滿麵,急忙拉著她的手哭求道“姑姑,語冬被抓進暴室裏去了,求姑姑救救她。”
宋掌事愣然,她平靜地說道“誰說語冬被關進暴室了?”看著我錯愕的神情,她繼而又說“難道你還不知道?……語冬,她剛剛被晉封為蓁婕妤……”
“你說什麽?”我完全無法從悲痛的情緒裏麵抽出來,轉而去理解語冬為何突然被晉封為了蓁婕妤。
宋掌事拉著我的手,眼裏有惋惜,語重心長道“原以為身居那個位份的人會是你,不承想,語冬倒比你更有福氣,事已至此,你也就放寬心罷,她今日剛封了婕妤,定會顧惜姐妹之情,對你多加照顧,你在浣衣局也不至於舉步維艱,隻是難為了你,哎,我先送你回去,幸好,我無意路過,不然你今天硬闖可是吃了冤枉虧了。”
我吼間發不出任何的聲音,隻覺腦仁一片空白,耳邊嗡嗡做響,任由著宋掌事拉著往浣衣局走去。
宋掌事離開後,我呆如木偶般坐在炕榻邊,眼神迷離呆滯,來宮裏的一切的一切仿佛被天意的無數個安排撞擊的我應接不暇,方才我還悲痛欲絕的以為語冬在暴室中受苦,此刻,卻得知她晉封為婕妤,轉而變得高高在上,倒不是心裏接受不了語冬的富貴命運,隻是這樣的落差總覺得是老天在拿我的心開涮似的,心中被挖空了般的難受。
房內裏頭,有同室的兩三個浣衣局的宮女正捂著嘴指著我邊偷笑邊竊竊私語,後來私語聲漸漸響亮了起來,“哎,你們說,同是姐妹,怎麽命運就隔的那麽遠啊?”
“這就叫人各有命,不服不行。”
“可是語冬那丫頭,走了八輩子邪運了,竟然一朝攀上枝頭變鳳凰,就她那姿色,竟還不如我們姐妹幾個,頂多算個麻雀。”
“嗬嗬,麻雀算抬舉她了,要我說,就是個斑鳩。”幾人說到這裏捂著嘴吱吱偷樂了起來,其中有人拿眼睨我見我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發呆,可憐地歎息道“要說鳳凰,咱們姐妹不得不承認,這屋裏就落了一隻,隻是命運卻敵不過一隻斑鳩,要換做是我,隻怕會發瘋。”
“所以,你也隻有做麻雀的命兒。”另外兩人笑哈哈地打趣著她,我就在這樣同情的奚落裏,慢慢地心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