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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九章 南海不知雪,遙寄一朵春

  「好大雪!」

  南城門之外,有行色匆匆一人,背負長劍,手提行囊,另一手拿著一塊飯糰,就上頭粘的鹹菜,吃一口,贊一聲。

  城頭軍卒盯著他。

  「此人有趣。」親自在四城巡邏的王守仁得報,上城頭瞧了片刻笑道。

  身邊的人嗤笑道:「這廝是個狂人。」

  怎生個狂人?

  「大人不知道,方才外出隊伍進城的時候,好心好意叫他一起進城,他卻說什麼夤夜開城,與規矩不符,還敢抨擊錦衣衛緹騎,」那人不滿道,「千戶說了這是奉命行事,這廝還說甚麼大將軍驕橫,麾下跋扈,真真是不當人子。」

  王守仁哈哈一笑道:「若非以直邀名那就是個人才,沒問是哪裡來的?」

  「嶺南,你瞧,見個雪高興成這樣,」左右齊笑道,「真真是有趣。」

  嶺南來的人?

  王守仁想想,探出頭問道:「那漢子,你自何處來?」

  不料,那漢子聽力絕好,隔著數十丈竟將方才的話聽的一清二楚,見問,舉起手裡的飯糰道:「嶺南閑人,能自何處來?」

  王守仁笑道:「嶺南之大,何止千里,我聽你頗有幾分京師官腔,可是平侯先生的弟子?」

  那人一愣,驚訝道:「你是何人?怎麼會知道西洲公?」

  「那就是了,」王守仁笑道,「我聽你口音大有嶺南之聲,又有京師官話的腔調,大約一想,只怕就是平侯先生的弟子。」

  「那倒不是,我行走江湖,西洲公於我有一番恩情,故此跟在左右,」那人撓頭道,「但嶺南之大,的確何止千里,你怎能斷定我在海南?」

  王守仁笑道:「我瞧你不但是海南來的,還在福建待過一些日子,可是楊一清讓你來的?」

  這下那人當即不敢隨意,連忙將飯糰塞進行囊,拱手道:「大人料事如神,敢請教尊姓大名?」

  「我啊,天子駕前一個小小的總兵,不問也罷,」王守仁笑道,「既是唐胄的學生,又被楊一清推薦,你是來見大將軍的?可會舟楫?」

  這下那人可不僅僅只是驚訝了。

  「是,我叫戴仁禮,祖籍崖州高山所,少年學書不成而學劍,西洲公歸鄉之後,教我好生讀書做人,去年時,聽聞應寧公在福建,西洲公明我前去投奔,」那人撓著頭道,「年底,應寧公修薦書一封,命我來京師奔個前程。」

  可他不明白,這城頭上那內功高過他何止百倍的老頭,他是怎麼想到自己有這麼多身份的?

  王守仁自然是通過他的言行舉止判斷出來的。

  「此人面貌一如嶺南常人,然見雪則喜,若非海南,哪裡人能這個樣子,」王守仁回頭與左右說道,「而若在彼處,又能說熟練的官話,也只有唐胄地弟子了,此人在嶺南辦學,名聲很響亮,又是多年京官,教授弟子自然會傳授官話。」

  那為何篤定從楊一清處來呢?

  「你們瞧他的行動坐卧,約莫有楊應寧的三分神采,但又屬於強行模仿,若非楊一清推薦,是他的恩主,他何必處處不敢讓自己丟了楊應寧的面子?!」王守仁笑道,「至於善於舟楫,那就簡單了。大將軍麾下,你等哪一個不是人物?楊一清能推薦的,能在年前趕到京師的,自然不可能是步戰騎兵人才,此人也不會做出那等觸怒我們的事情,故此,唯有水戰人才,他才會大膽舉薦。」

  「神了!」那人隔著遠遠聽到這番分析,當即叉手恭敬地道,「大人說的極是,我本事漁家子,善舟楫於海浪之中。應寧公攻伐小琉球,我為前部先鋒。故此,應寧公叫我來京師,細說軍略,敢請教大人尊姓大名?」

  「啊,我叫王守仁。」王守仁呵呵大笑。

  戴仁禮連忙整束形容再次行大禮:「不意竟是陽明公當面。」

  「罷了罷了,開城門,你趕快進城吧,」王守仁笑道,「大將軍為組建水師的事情到處尋找人才,你要儘快去見。」

  戴仁禮遲疑:「可這規矩……」

  「眼看著也要天亮了,今日大將軍問案,城門要早些打開,進城吧,」王守仁揮手,「唐胄的學問是極好的,只是古板了一些,莫要學這些。千秋之變,就在今朝,大將軍最討厭不分時候恪守古板的人,趕快走。」

  當即城門大開,王守仁喝令:「不必再關閉,然仔細盤查,進出之人,須仔細分辨,莫要走脫干犯。」

  而後自下城牆,翻身上了馬背,目視戴仁禮,王守仁笑道:「我還有軍務在身,就不帶你去了,你只去錦衣衛大堂,順著路一直走,見人多處便去,那就是錦衣衛大堂了。」

  戴仁禮十分頭禿,錦衣衛門口還敢有許多人聚集?

  不要命了?

  當下卷行囊,負長劍一路直行,果然見人多處,上去一瞧,真是錦衣衛大堂,只是令他奇怪的是錦衣衛大堂門口怎地跪著那麼多人?

  「不會是欺負良善之人吧?」戴仁禮直覺背上的長劍按捺不住要出鞘。

  他這一把劍,殺賊早已超過數十人,這些年行走嶺南,連紅毛都誅殺了十餘人,更別提欺壓善人的惡賊。

  可戴仁禮靠近一些時,當即大吃一驚。

  那地上,怎的都是達官顯貴?

  有紫袍貴勛,有紅衣要員,還有一群被鐵鏈鎖著的村人,這些他倒是見過,方才入城的時候,他是親眼見到這些在錦衣衛如狼似虎的押送下,竟還

  有人試圖逃跑。

  他覺著,這樣的人定然是好漢子。

  但在大堂口,台階上卻跪著個紅衣小女子,湊近些一瞧,真是個小婦人,身段消瘦,面目秀麗至極,雙手舉著一條白布,猶如雪雕泥塑一般直挺挺跪在那裡。

  這是什麼路數?

  戴仁禮心中好奇又質疑,他本就對錦衣衛這樣的機構極其厭惡,本以為這是錦衣衛在欺負人,哪想到……

  「那麼好看的女子,可惜沒長腦子——錦衣衛怎會是沉冤昭雪的地方?」戴仁禮吸溜了一下鼻子。

  他探出頭往裡頭瞧去。

  院子里,風雪中影影綽綽可見兩列錦衣衛左右對立。

  有暗暗燈光的地方,似乎有人在搬運什麼物什兒,堂口站著一個影子一動不動,那影子極其高大,戴仁禮不由有些羨慕。

  他身材瘦小,很羨慕長的高大的人。

  「大將軍,好了。」忽聽有人叫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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