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八章 紛紛大雪下轅門,紫袍重臣並膝行
「大將軍,三司臣僚都到了。」聶紫衣輕手輕腳進門,見衛央抱著那小不點,在屋子裡搭了一張椅子,自在火爐旁看顧,並不十分暖和的炕上,並排躺著的孩子們睡得真香,忙上前輕聲道。
衛央偏過頭瞧了瞧她。
聶紫衣連忙低下頭。
「咿唔。」懷裡的小不點兒翻個身,搗著小拳頭,又拽緊了衛央的衣服,小臉蛋貼在他懷裡,打了個呵欠,朦朧的睡眼看了看,小嘴巴咂吧咂吧又睡過去了。
衛央輕拍著她的後背,半晌才道:「來就來了,讓他們等著吧。」
聶紫衣一著急,那可是朝廷大員!
「沒記錯的話,順天府尹尹海川『謀逆』一案,他們審理了好幾天了吧?」衛央道,「叫他們在門外站著,有不情願的,先奪了印綬,再打入詔獄。」
「可是……」聶紫衣著急,她怕衛央得罪的人太多。
衛央道:「有什麼可是,叫鋼刀與他們去講。」
「是!」聶紫衣慌忙低頭出了門,才敢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不知怎麼的,在那屋子裡她只感覺到壓力。
彷彿無盡的鋼刀懸在她頭頂似的。
尹海川也來了。
他穿著常服,腳下還有些蹣跚,慢慢地獨自走過來,看一眼神色各異的那些昔日同僚們,笑了笑,自己走到一邊去站著。
不片刻,張采也來了。
昔日的北鎮撫司鎮撫使如今光彩全無,唯有那一身御賜的朱紫色飛魚服支撐著身體。
「退下去。」
張采走上台階,低頭要進門,迎面有人攔路。
張采眼神一縮,是針對他還是?
「大將軍還未升帳,眾人在這裡等著,」聶紫衣快步走出,吩咐道,「掌刑千戶何在?」
院子里轉出掌刑千戶。
「大將軍軍令,眾人在此等待,若有不服從,先去印綬,送入詔獄,不得有誤。」聶紫衣心中發虛,眼神瞟著那些官員。
該有人站出來反抗了吧?
沒有!
一個都沒有。
風雪正緊,倒是雪夜中有人快步而來,近了才認出是巡城御史,這是沒叫來參與審案的人。
「朝廷大院,雪夜站在錦衣衛衙署外,於理不合,非國朝對公卿士大夫的規矩。」來人喝道,「秦國公何故怠慢士大夫?」
聶紫衣不由退了半步。
那巡城御史大步上前。
但他一腳才踩到台階,迎面一把刀鞘劈頭蓋臉砸來,是南鎮撫司一百戶。
「洪武太祖在世時,士大夫剝皮萱草,還從未見哪個士大夫敢張牙舞爪,今日你還牛起來了,」百戶笑道,「頭鐵,那便打破頭,怕他什麼?!」
聶紫衣側目而視,你找死?
「狂徒!」那巡城御史滿臉流血,依舊要大罵不止。
百官一起喝道:「怎敢如此?」
百戶森然拔刀。
不料內院里扔出一條長凳,衛央人到大堂外,一手抱著小不點,一手按著問天劍,吩咐:「我在處,猶如千軍萬馬轅門,擅闖轅門,該當何罪?」
那御史大叫:「職責所在!」
「那就打掉他的烏紗帽,去下他的獬豸袍,念巡城勞苦,免他一死,」衛央道,「去,叫他老婆兒女到此,剝了他的中衣,打二十軍棍扔出城去。」
御史大驚,你安敢如此?
「這些人,哪一個聒噪,打掉他們滿嘴牙,打斷腿扔到城門口,若敢再聒噪,三品以下,可抄家滅族,三品以上剝皮萱草,不必請示。」衛央揮手道。
百戶當即照令執行。
「你不錯,南鎮撫司既然不願意在錦衣衛做事,那就從總旗以上全部撤銷,即日起,你就是南鎮撫司掌刑千戶,去忙吧。」衛央再吩咐。
那百戶笑道:「標下盧鏡輝,為百戶尚且是來頂罪的,為千戶只怕不夠資格。」
「我說有,你就有,去吧,我討厭啰嗦的人。」衛央本沒有在意。
哪想聶紫衣卻笑道:「盧千戶,你那兒子可不是自己犯錯的,來京師之前……」
「啥?」盧千戶驚道,「這小子才七八歲,他不是自己犯錯,還能是誰誘惑?」
衛央冰冷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是個有城府的人物。
他哪裡是代人受過來錦衣衛大堂,純粹是自己想找個法子給他自己辦事情。
「是,你那兒子,可不是誰都能引誘的,自你調到南鎮撫司,天津衛便有『三十老子,不如三歲小子』,說的可不就是你兒子盧劍星么,那可是個人才。」
盧千戶連忙縮起了脖子,訕笑著不敢再多說了。
衛央眉頭一揚,盧劍星?
那看來頂罪的說法也有三分可信度。
不過,是又如何?
「忙你們的去吧,此外,片刻問案,須十餘人做筆錄,會做的都留下。」衛央想起此事連忙道。
這就讓錦衣衛這幫人為難了。
幾個千戶互相看看,賠著笑都往遠處溜。
寫字兒?
認都認不全誰還會寫啊。
「叫那些名妓里寫字快的來,」衛央側耳一聽,微微一笑,「他們回來了。」
不一會的功夫,十來個名妓小心地走進大堂,見大堂上肅殺,都低著頭不敢彼此示意。
衛央吩咐道:「將左鄰幾個房子都騰出來,一人一間,你等片刻要按照順序,分階段將尹海川涉嫌謀反一案分成幾個階段仔細審問,審問完畢,來叫我升帳。」
哪想軍馬才到,千戶進門道:「大將軍,犯人王某爪牙眾多,王家村攔路劫人,我等不得已,只好殺帶頭的數人。此外,王家莊南河溝一段白骨如山,有人縱火焚燒,我等已將賊人盡數斬殺。」
話音落,眾軍解馬鑾鈴上人頭,血淋淋提著踏上台階,兩旁官員驚呼出聲,甚至有人竟調頭要走。
「殺了!」
守在一側的衛央親衛迎面擋路,拔刀不由分說只一刀,將人頭捧到台階上,那恐懼又憤怒地眼睛還在眨動。
百官亡魂喪膽,齊齊往後倒退了三五步,卻再也沒有人敢試圖逃走。
「賤。」盧鏡輝輕吐一口濁氣嗤的一聲說出了一個字。
衛央視若未見,卻用袖子輕輕遮住那小不點兒,目光往人群中看去。
那紅衣女子見小女兒果然在衛央身邊,面上先是一喜,遲疑下,她踏上台階,將縴手往髮髻里一抓,頭髮散落下,取出一張白布,跪倒在雪地上,悲聲哭道:「錦衣衛杭州千戶所總旗陳某妻姜氏,呈送杭州千戶所總旗陳某查京郊七十二人口失蹤案,皇糧被盜案、戶部虧空案原本;狀告京郊皇莊王某草菅人命案,婆家哥嫂於皇莊被害案,公父、生父被害案,亡夫陳某被冤陷案,告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張采,刑部堂官,戶部堂官,內廷太監,南京鎮守太監四十八人,狀紙在此,大將軍明斷。」
小女子哭聲悲切,雪地上官員里,有人呼的一聲倒下,眾人驚叫,急視之,竟肝膽破裂,生生嚇死了。
不知從誰起,百官雙膝一軟,齊齊的跪在了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