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山雨欲來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有一道蓋世法決在手裏，你卻沒有好好珍惜，不知不覺用它做了件蠢事，而後悔莫及。
楊玄當下連勁力都還未修行過，更不用什麽真氣，宮千羽氣的吹胡子瞪眼，可這徒弟也忒不爭氣，連被廢掉修為的資格也無。要逐出師門，好嘛，這不孝的徒弟，恐怕要手舞足蹈，歡聲高歌一場，最終吃虧的，還不是宮千羽這個當師父的？
楊玄心知有虧，也不敢頂嘴，瞧著眼前氣的像隻老鵪鶉般的老頭，越發覺得可愛，也不知哪裏的勇氣，開口便道：“師父，不如再勞煩您，重新灌入一道”
沒曾想，一向好話的宮千羽，跳起身子高喝道：“閉嘴，你以為灌入一道法決，就如吃飯拉屎般容易嗎？無知！為師為了這五道法決，足足用了半個月，每日潛心醞養，你，你這個劣徒啊”
事已至此，他能如何？真廢了這輩子唯一的徒弟不成？重新灌入法決，也全無可能，眼下功力失了一半，也沒那時間。宮千羽深深歎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一聲不吭的往茅草屋走去。
神功未成，憑借什麽行走江湖？原以為有這五道所謂蓋世法決，至少將來能在路上有些憑仗，沒曾想，就這麽被輕易糟蹋了。
楊玄垂頭喪氣，宛如行屍走肉般跟了上去。
武溪山的夜色，清冷孤寂。今晚的色更黑，茅草屋旁彌漫濃厚的霧氣。
楊玄被凍醒，睜開眼時，卻見對麵床鋪的人影，盤腿而坐。
雨點淅淅瀝瀝落在幹草屋頂上，發出沙沙響。雨勢驟起，半會兒就將茅草屋拍打的搖搖欲墜。
楊玄受驚，急忙從床鋪上跳起，急道：“師父，下大雨了！”
這間茅草屋也不知建了多少年，雖然還算牢靠，可畢竟無法抵擋一場暴雨的侵襲。雨水順著屋頂的縫隙滲漏進來，頃刻間就把床被淋了一半。
楊玄慌亂的套了鞋，點亮桌上的油燈，隻見宮千羽閉著眼，呼吸勻稱，不動如山。
“有雨無風，這屋子倒不了。”宮千羽緩緩道。
“床榻都濕透了，這覺是沒法睡了，要不咱們去溪邊的山洞躲一躲？”楊玄道。
在溪邊有一處山洞，高一丈，深不見底，楊玄不敢單獨進去。但是那處山洞，給兩人遮風擋雨的綽綽有餘的。
“這雨要下一夜，那條溪的溪水必會上漲，此時去山洞躲雨，不是找死嗎？”宮千羽睜開眼，雙目炯炯有神。
兩人言語間，暴雨似乎達到了鼎峰，茅草屋的一角，一股瓢潑大雨湧灌而入。楊玄再也坐不住，匆匆裹了披風，丟下一句：“你不走我走！”
這雨要繼續下下去，這間茅草屋鐵定撐不住，與其在這等著被水淹，不如趁現在去搏一搏，賭上一把運氣。
拉開搖搖欲墜的破敗木門，入眼極黑，楊玄咬著牙，毫不猶豫的衝了出去。盤腿坐在床榻上的宮千羽，身體周圍一尺內，雨水落下立即就被彈開。他臉上露出笑容，喃喃道：“命難違。”
茅草屋距離溪邊的山洞不過三裏，楊玄去了不下十次，再者這山間固然雜草叢生，卻開辟了一條路。
雨夜雖黑，楊玄勉強還能看清腳下光滑，也不敢跑的太快，此時全身上下已是一片濕透，索性步子緩慢下來。不過雨勢凶猛，一些低矮的雜草被積水陷入泥漿，楊玄走了四五百步，一雙腳上粘了爛泥，雙腳變得沉重起來。
此時，突然一道驚巨響在山間回蕩，卻不見有雷光，楊玄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嚇的心驚肉跳，一不留神，竟然踩了個空。身體失去平衡，他雙手亂舞，想借力穩住，周圍十來步，卻無可借力之處。
腳下打滑，又被雜草拌了一下，楊玄往旁邊一倒，沿著斜坡一路翻滾下去。
他驚慌失措的大喊大叫，聲音被雨聲蓋過，身體翻滾了數十圈，已讓他頭暈目眩，胸悶氣短，嘔吐感油然而生。
也不知翻了多少圈，才被一顆巨樹攔住去勢，整個人被裹了一層厚厚的泥漿，衣袍碎裂，四肢也被那些雜草叢裏的斷樹枝刮了數到傷口。最後一下撞擊，更是讓他先寫將晚飯都給撞出來。
楊玄艱難的爬起來，靠在樹根上大口喘氣，這顆要成精的巨樹，樹根翻出土壤的部分，有大腿粗壯。他吐掉嘴裏的汙水，心情差到極點，在這樣大雨之夜在山間行走，十分冒險，無異於自討苦吃。可內心深處的一道聲音告訴他，他必須離開那個搖搖欲墜的茅草屋。
宮千羽有神通在身，這點大雨自然傷不了他，那般沉著的樣子，想來是有應付之法的。楊玄心中些許擔憂，也在遭遇不幸之後煙消雲散。
“這老頭，不聽勸，吃些苦頭又如何！”楊玄自嘲的搖搖頭。
在武溪山呆了月餘，去過的地方無非那幾處，原本沿著道去溪邊不遠，可這麽一陣折騰，又是黑漆漆的夜，楊玄也失去方向。在他的印象中，有一棵參巨樹的地方，是從未來過的，好在今晚大雨，那些山中的財狼猛獸，也都躲了起來，否則的話，以如今的手段，是萬萬應付不了的。
楊玄站起身子，仔細的檢查了一遍，除了幾處被幹枝紮了皮外傷，並無其他大礙。他心翼翼的踩在泥濘裏，朝著朦朦朧的亮光處走去。
撥開濃密的樹葉，楊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白色光影在他臉上變化，雙瞳收縮，他張著嘴，生生將到口的驚訝咽了回去。
隻見在前方七八丈外，站著一群人，身負黑甲的武士手持長劍，虎視眈眈。而十餘位身著純白盔甲的怪人，雙掌交疊，直直伸出，一道道亮光從掌間透出，編織成一張大網，圍繞在楊玄發現的那顆巨石，像是在極力想要困住什麽東西。
這一幫人馬，正是楊玄從蓮花鎮回來時，在半道上遇上以陳無忌為首的那些人。隻不過那些短甲怪人，此時全身都罩在盔甲裏，比那些黑羽鐵騎穿的還要嚴實。
那顆楊玄用來午休打盹的巨石，發著微亮的藍光，巨石表皮，像是蒸熟的麵食，不斷膨脹。無奈那張以白光組成的大網，在白甲怪人的支撐下，越收越緊，巨石幾番想要掙脫，也被強行壓製回去。
“束！”白甲怪人的聲音此起彼伏，手上白光更盛，眼看巨石要被壓迫成原樣，忽然從山林深處，射過來一道遊蛇般的電光，擊打在光網上。
光網受擊，頓時暗淡下來，那些白甲怪人往後退了一步，顯然是受了傷。
“防衛！”站在一旁的陳無忌，肩頭一抖，兩根短槍跳了出來，持槍在手，警覺的掃視周圍。其餘黑羽鐵騎，也紛紛緊張起來，迅速聚集在一起，準備應敵。
“封！”白甲怪人口中高呼，整齊的往前踏了一步，雙掌翻覆，白光更顯強烈，光網變化成一方方巨大光牆，欲要把那巨石生生擠垮。
“沒想到，在林裏還藏了一隻。”陳無忌沉聲道，呼出的白氣，在耀眼的光芒映照下十分急促，可見此時他心中萬分緊張。
在十數日前，受帝都學宮所托，要江州派兵協助白甲麒麟衛前來鶴城境內收服妖物，作為江州精銳，黑羽鐵騎自然義不容辭。
江州黑羽鐵騎四位統領，屬陳無忌資曆最淺，在司馬都督的照拂下，他才坐上統領之位。他視司馬圖如兄如父，一心想要建功立業，報答司馬圖的養育、知遇之恩，也不想辱沒他的威名，所以此次，陳無忌是自告奮勇要當下重任的。
下間，唯有四境邊疆有麒麟衛駐守，總兵力不過五千。黑羽鐵騎雖強，但在同等兵力的麒麟衛前，簡直不堪一擊。這與入選麒麟衛，需達到一定武道修為有關，但最重要的是，麒麟衛穿的，可是帝國學宮機閣耗費無數人力物力和時間研製的鎧甲，授學的，乃是帝國兵甲術。
而護衛學宮的白甲麒麟衛，乃是學宮私兵，不受帝國兵部轄製，自成一家，獨立於其他麒麟衛之外。據傳言，學宮的白甲麒麟衛，武道修為需六品以上，才能有足夠的真源，維持學宮秘術。
陳無忌得到的信息，是鶴城境內武溪山，有一六百歲的妖物修煉，不日將突破瓶頸，步入幻化境。大夏境內雖無法杜絕潛行隱藏的妖物，但數百年來，人妖殊途，一向相安無事。
可這妖物，竟然以六百歲之齡，便步入幻化境，對於人間來，無疑成為日後隱患。大夏境內，從不允許超脫相當於人類武道歸宗境的妖物存在，一經發現，以帝國和學宮的作風，必然是封印或者驅逐出境。
要知道，妖族之所以自上古時期以來便占據上風，是因為他們生強悍，在腹中成胎，便是人類武道七品修為，成年後，更是無需刻意修煉，自然玄通境。而要步入人類歸宗境，古往今來，大多都是數百年修煉，需八百歲才能越過門檻。
六百歲歸宗，這在人間，不成了縱之才？恐怕數百年後，妖族又將新添一位入仙強者，那時候，就無以為抗，連道也不能輕易左右了。
陳無忌少年時，曾翻閱過古籍，知道妖族修煉成仙，除去成年自然凝丹，便隻要三步。擁有翻江倒海，摧山斷嶽之能，幻化人形的幻化境（歸宗）；能口吞日月，呼風喚雨，甚至起死回生的靈尊境（無極）；而一旦入仙（至聖），便是超脫凡間萬道，獨尊一方，甚至可受萬民香火供奉，人族麵前，也要尊稱一聲靈仙大宗。
這隻妖物，數百年來躲藏在深山中修煉，並未為禍一方，道不允誅殺，所以學宮隻能封印，再將他丟出四境之外。
原以為憑借十六位學宮白甲麒麟衛，在這妖物閉關虛弱之際，用學宮秘術能將他困住。卻沒想到，在這附近，還隱藏著一隻境界不低的同類。
難道今夜行事，要功虧一簣？陳無忌全身被恐懼感籠罩，學宮的尋妖台，也忒不頂事，信息有誤，一旦這妖物順利突破，掙脫束縛，在場招惹他的兵士，恐怕無一能幸免。
巨石勉強被光牆壓製成原狀，隻要再堅持半個時辰，便可完全封住。而方才受到暗處襲擊，十六位白甲麒麟衛身上多少受了些上，秘術不能極力發揮。更讓人擔憂的是，那個隱藏在暗處的偷襲者，至今沒有露麵，沒人知道下一次出手，會是何時，從何處。
雨勢漸消，周圍反而安靜下來，這讓在場的諸位，心中更加忐忑。但凡有一丁點風吹草動，便是人人如臨大敵，恨不得將全身修為盡數化做攻勢，把周圍方圓十數丈的草木，都斬盡殺絕。。
眼前的異象，給楊玄帶來的震驚，不亞於當日宮千羽出手神通。那塊巨石他再熟悉不過，想著裏麵竟然藏著活物，而他又在上麵睡了數十個下午，不禁後怕。
楊玄屏住呼吸，戰戰兢兢的放下枝葉，想要逃離這個可怕的是非之地。他幾乎是分寸挪動身體，緩緩後退，卻沒有發現，在他身後的樹杈上，站在一個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