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視察】
嬴扶蘇高高興興地出了太原郡守府,渾然不知道禦史大夫馮劫的怨念極深。
隻覺得自己又將幾件瑣碎事,交了出去,可以寬心不少。
當然,即便是知道了。
也要裝作不知道。
馮公真乃是國之柱石。
忠臣呐!
一頓飯就幫自己做這麽多事情。
多好的人呐!
從郡守府出來,已經是深夜。
差一刻鍾,就要寅時。
也就是淩晨兩點四十多了。
急匆匆趕回郡尉府,嬴扶蘇連洗漱都懶得洗漱,便直接撲到了床上。
前一夜奪占晉陽城,經曆一場激戰,控製了晉陽城的官吏和城門。
天剛亮,就又帶騎兵隊出了城。
一天之內,長途奔襲來回一百多公裏,去解決了井陘的事情。
又連夜開戰鬥總結會,還和馮劫談了那麽久。
嬴扶蘇早已經累劈叉了。
剛一沾床,便呼呼大睡過去。
可也就睡了三四個小時。
辰時,早上七點還不到。
小米便帶著盔甲和衣物,將扶蘇叫了起來。
迷迷糊糊中,被小米套上了一身輕質銅甲。
小米兒又端來一大碗熱騰騰的蔬菜粥。
嬴扶蘇滿滿灌了一大口,胃裏暖洋洋的,頓時覺得精神好了許多。
“小米兒的手藝真好,簡單的菜粥也做得這麽好吃。”
小米兒露出兩排大白牙,很是高興。
“你吃了嗎?”
小米一愣,卻是搖了搖頭。
嬴扶蘇不幹了,非要小米也喝了一大碗菜粥,這才滿意。
“小小年紀的,要好好吃飯,才能長個子!”
嬴扶蘇雖然將很多事情都推給了禦史大夫馮劫,可自己並不是無事可做的。
相反,他還有正事!
太原郡,不是隻有一支軍隊的。
在太原郡的南邊,還有五千人的步軍。
扶蘇走到訓練場上的時候,昨夜的篝火已經被清空,打掃了幹淨。
校尉和四名鐵騎營長,靜靜等候著。
兩千鐵騎早已經準備妥當,就等扶蘇起床了。
騎兵早上起得都很早,要喂馬。
人不吃最多餓一頓,馬不吃可不行。
而且這出門遠行,還得給馬喂精料,摻著精麥、穀物和雞蛋的。
剛喂飽的馬,還不能直接運動,要再消化半個多小時。
所以這些騎士,早嬴扶蘇一個多時辰,就起來了。
嬴扶蘇又帶著兩千鐵騎,長途跋涉,去了太原郡的南邊。
這麽多天的連續作戰和奔襲,不光是扶蘇,其實兩千騎兵和馬匹,也累得夠嗆。
路上的時候,跑死了兩匹戰馬。
一匹戰馬是活活累死的。
另一匹戰馬,則是因為受不了長時間的土路奔馳,劈了馬蹄角質,也就是馬的腳指甲。劈了馬蹄本來問題不大,但騎士沒有及時發現,那匹馬失蹄摔倒在地,便再也站不起來。
嬴扶蘇忽然發現,秦代的戰馬,還沒有普及馬蹄鐵。
這樣的馬,短時間在草原山地這種軟土路麵使用,都是可以的。
但長時間在硬質路麵上奔跑,馬蹄角質要被磨光,或者直接劈開。
嬴扶蘇意識到了部隊的疲憊不堪。
但太原郡南邊,又不得不去。
隻能在途中,多注意注意馬匹的休息。
五千步軍,駐紮在汾河河穀的山口。
這裏是太原郡、上黨郡和河東郡三郡四縣交界的地方,又多山川河流。
有不少山賊馬匪出沒。
五千步卒,就是在這裏鎮壓匪患的。
隻是剿匪剿了好些年,這山裏的匪徒,卻好像是越來越多。
今年伊始,五千步軍已經進山三四次,而且戰果不小。
但匪患卻絲毫沒有減輕。
嬴扶蘇剛來到步軍大營的時候,就皺了皺眉頭。
那大營營門外麵的大樹上,吊著十幾具被反綁著的幹屍,上麵爬滿了蒼蠅。
屍體身上穿著的衣服很是破爛,倒是與庶民無異。
屍骸時間看起來不短,有些甚至已經變成了骨架子。
大樹底下的木板上,倒是寫了,這些人都是被處死的馬匪,以儆效尤。
不過是不是真的馬匪,扶蘇可不知道。
五千步軍,倒是比三萬井陘守軍,好安撫太多。
人數少,又偏遠。
嬴扶蘇隻是亮了虎符之後,五千步軍的校尉,沒有任何猶豫,便願意聽命。
反正對於校尉來說,不管是郡尉還是長公子,都不可能常年待在這裏統兵。
頂多過來視察一兩天。
誰來統領,都是一樣的。
自己才是這方圓百十裏地的土皇帝。
大官來了,迎來送走,對自己幾乎沒有什麽影響。
嬴扶蘇帶著兩千騎軍和步軍校尉,大致巡查了這片三郡交匯之地的情況。
窮山惡水,說得便是這種地方。
三郡交匯,便是三郡皆管。
可三郡皆管,就是三郡都不怎麽管。
馬匪窮,山賊窮,黔首更窮。
當年這裏是秦國和趙國反複拉鋸爭奪的地方,連年戰爭,民不聊生。
好不容易秦滅六國,息了幹戈,但匪患又起。
步軍校尉向嬴扶蘇解釋道:“這裏的村子,出則為匪,入則為民。說是民,但已經與匪無異。以前這裏還有商隊來往的,但商隊多被劫掠,死傷者眾。後來就沒人走這條路了,這裏便更窮了。”
但嬴扶蘇卻敏銳地發現,步軍軍營中的材官(步兵),軍容軍紀極差。
一些軍士身上,帶著人骨做成的飾品。
步卒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也帶著一種獵人看向獵物的打量。
這種打量不是刻意為之,而是常年形成的習慣。
軍紀都不怎麽樣的軍隊,在這種地方,便也很難說清楚,到底是兵,還是匪。
恐怕也是,入則為軍,出則為匪的。
不過,嬴扶蘇在太原郡的兵力不足,即便是發現了這些隱患,也是無能為力。
先穩住軍隊便好。
就像當年大秦對待六國田製,分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但也隻能徐徐圖之。
嬴扶蘇給校尉升爵一級,從公大夫到了公乘,希望校尉繼續竭力剿匪,忠於職守。
校尉自然感激涕零。
嬴扶蘇在步軍大營住了一夜,但並沒有睡好。
總有些心神不寧。
而兩千鐵騎,也是夜不卸甲,沒有放鬆任何警惕。
第二天一大早,嬴扶蘇啟程回了晉陽。
將五千步軍安撫得當,嬴扶蘇總算是了卻了心中一件大事。
回去的路上,便不再著急,而是緩緩行進。
沿途去了太原郡的幾個縣,分別視察一番。
太原郡的民風,和上郡,完全不同。
上郡秦人的民風拙撲,憨厚中帶著一種倔強和野蠻。不甚愛說話,但有來客,還是盡最好的食物招待。
而太原郡則是民風彪悍,官吏黔首都比較爽朗,比較善談多言。對客人並不會傾盡所有,隻是尋常見禮。不過趙人一個個,都很是高傲,頗有俠士風氣。
都說秦趙同源,但千年下來,民風早已不同。
隻是那些趙人,看向秦人的眼神中,都帶著隱隱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