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雄圖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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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陽城以西兩百裏的雁蕩山中,堅韌的南竹搭就的房屋裏,一襲青綠色長裙的沈雪吟正在品嚐李莊主早上剛剛打回來的山兔。
竹樓之外,山風吹起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偶爾有清風拂麵而過,甚是愜意。李莊主一手將片好的兔肉放到盤子裏,一邊將竹杯中的米酒向前推了推,漫不經心地對沈雪吟說道:“如今朱陽城附近的兄弟們已經跟南海派達成了協議,十三樓肯定會有所行動的,我已交代兄弟們做好了準備,隨時可順水南下,馳援靈犀島,就怕瀾滄盟的人會沿途設阻,又生出許多麻煩來。”
沈雪吟閉著雙眼,深吸了一口氣,米酒香甜的氣溫在鼻腔裏彌散開來,“瀾滄盟不會管這閑事的。”
想起那日常牧風差點沒要了段玉橋的命,沈雪吟微微一笑,這些日子來,自己躲在雁蕩山中,通過李莊主傳話,朱陽城內外的紅蓮教徒趁饑荒頻頻起事,放消息出去當年其實是十三樓假借紅蓮教的名義放火,如今教徒數量成倍增加,他常牧風當年釀下的苦果,如今也該親自嚐一嚐了。
品了一口酒後,沈雪吟將竹杯放到了桌子上,抓起一旁的長鞭,握在手中低身看了李莊主一眼,道:“這莊子裏大都是紅蓮教的後裔,師父在時李莊主的父親便盡心盡力輔佐,沈雪吟自不會讓它毀在我這任上。交代下去,莊子裏的教徒,身為獨子者留下,兄弟二人者隻去其一,家中有孤老者、幼童者不往。”
“謝聖使隆恩!”
李莊主跪地大呼時,沈雪吟已經行出門來,對著一直守在門外的幾名親隨教徒命道:“算他常牧風也該到了,走吧。”
說話間,眾人已跳上拴在竹樓下的幾匹快馬,長刀一揮斬斷韁繩後,策馬翻山越嶺,向著山下的渡口奔去。渡口處,早已有三艘烏篷船等在那裏,船老大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將燕戈行扔在四象島,獨自遊水跑了的於滿江。
年景不好,那日,他因為偷卸瀾滄盟的貨物,被段玉橋的人抓住,綁在望夫渡口示眾,正是紅蓮教的人趁夜將他救下。於滿江見紅蓮教中有酒有肉,便帶著昆吾江上幾十號兄弟,一起投到了沈雪吟門下。聽說他是燕戈行的朋友,沈雪吟也不吝嗇,當日,便命人在他的掌心裏燙下了兩枚蓮花瓣。這昆吾江小霸王常年混跡於瀾滄江幹支河流,對這裏的水路交通了如指掌,紅蓮教自然受用。
南燕境內,紅蓮教借著天災發展壯大,嵩山之上,前來投靠武林盟主燕戈行的江湖門派也絡繹不絕。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已有二十幾個門派派人前來遞書歸附,期待著哪一天十三樓的人發難自己門派時,盟內的其他兄弟門派能在盟主的帶領下施以援手。
見大燕武林同盟日漸壯大,向來善於權衡利弊的南海派自然不甘落後,早在兩個月前就派阮清子前來遞交了歃血盟書。一邊是武林同盟,一邊是紅蓮教,南海派黑白通吃,用盡手段將兩大勢力綁上自己的戰船,似乎才覺心安。
如今,既然十三樓放出話來要滅了南海派。
身為武林盟主,燕戈行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
早在一月之前,便頭一次以武林盟主的名義發令下去,通知盟內各派抽調得力幫手,前去千裏之外的靈犀海峽,助南海阮氏一臂之力。
“既然南海派與紅蓮教達成了同盟,這次一定能見到沈姑娘吧?”
“此次,也不知師兄能不能悔改。”
騎在馬上的燕戈行這樣想著,他背著親手打造的古琴,手中並未持有任何兵器,胯下是一匹清虛派相贈的棗紅馬,雖然不算是名駒,卻也吃苦耐勞,不曾尥蹶子把他丟在半路上。
武林同盟打著盟主、少林、恒山三大旗號,沿洛河東畔一路南下,這一路上,趕來會師的武林各派日漸增多,待行到洛水瀾滄交匯的瓊州入海口時,已是浩浩湯湯上千人的隊伍。
南海派派來迎接的大小船隻,早已擠滿了港口,待阮清子笑臉相迎,將以燕戈行為首的幾位地位尊崇的門派頭領接上最大的一艘樓船後,其他人也分別登上了小船。一聲螺號,船隊開拔,漫水絕峽向著百裏外靈犀島駛去。
其實,這一路上,大燕境內的各處駐軍早已發現了武林盟的隊伍,隻是將領們早已得到了來自中京城的密令,要他們按兵不動。若是選擇在陸地上絞殺這一眾身上有功夫的叛賊,恐怕無論如何也不能除盡。還不如放他們去向那座四麵環水的孤島,到那時,十三樓和前去支援的水軍一並發力,方可永絕後患。
常牧風打的什麽算盤,燕戈行又何嚐不知。
隻可惜,若連南海派都保不住,武林同盟也便名存實亡了,到那時,武林各派聚了又散,十三樓才真的是想捏哪個便捏哪個了。
所以,勢必要有一戰,用來樹立武林盟的威信。
靈犀海峽上船隻絡繹不絕,這邊廂,已在朱陽城外一家驛站悄悄落腳的常牧風也沒閑著,早上,他剛剛接待了幾位前來報道的駐軍將領,聽取了各路斥候的匯報。如今正對著一張海圖,用鼠毫筆仔細圈點著敵我各方勢力部署。
他曾向慕容拓保證過,如若他全力相助,這一次一定能將紅蓮教、南海派以及大燕武林的中堅力量一舉殲滅,還大燕一個朗朗內境。慕容拓自知大燕武林已不可能為其所用,也便不再糾結,親自回了一趟中京,不知怎麽說服了昭文帝,拿到了南境臨海幾處水軍營的軍符,並將軍符一並交到了常牧風手中。
他手中握著段非煙,又有那個曾廢了魏九淵武功的神秘人要挾在先,自不怕常牧風反水。
當的一聲。
常牧風將毛筆丟在了案子上,此戰他有五千水兵可以調配,再加上十三樓幾樓的人馬,足以將區區靈犀島圍個水泄不通。縱然靈犀島上銅牆鐵壁,也定能生生把它從這張海圖上抹去。
此刻,不知為何,他卻突然想起魏九淵來了。
他記得魏九淵封自己為破軍樓樓牧時曾說過一句話的,他說,常樓牧記住,殺一人者是為賊,殺萬人者乃成王!
可是腦海裏魏九淵的樣子卻又轉瞬被師父的麵容所代替——棲霞峰中,他一身長袍,右手持卷在後,一邊閉目朗誦,一邊用另一隻手裏的竹竿猛敲昏昏欲睡的燕戈行的腦袋。
他念:“聖人之道為而不爭。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事到如今,他依然不願意承認那個授他武功,教他明理的人便是自己的生父。他的懷中常年揣著那半枚玉玦,還有一個小小的木雕靈牌,牌位上的名字是他一刀刀親手刻的——先師布聽雲之靈位。
他長歎一聲,堅冷似鐵的內心剛剛升起一股暖意,卻又被腦海裏慕容拓的聲音潑了一盆冷水——他坐在龍椅上,輕蔑地看著跪俯在地的常牧風,冷冷道:“常樓主可曉得,這世上除了仁道、王道之外,還有霸道!”
雄圖霸業,又怎容他畏首畏尾,兒女情長。
常牧風站起身來,將玉簫別進腰中,重新抓起了案子上的天瀑劍。
魏九淵還在時,他曾在十三樓總部翻閱過很多武林典籍,其中一本泛黃的冊子裏看到過關於天瀑和流雲的記載。
天瀑流雲本為同一塊天外來鐵所鑄。
冊子中對於天瀑的淩厲鋒絕不吝溢美之詞,而對流雲的描述卻隻有一句——流雲劍裸無匣,有銘文曰:天下不平,劍不歸鞘!
“哼哼”,常牧風冷笑一聲,“流雲既然沒了,那就讓天瀑一掃天下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