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常樓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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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陽城南門外的那顆人頭已掛了一月有餘,卻還沒有紅蓮教的人敢來收斂,眼看馬上就要風幹成一坨臘肉。
平日,變換成各種身份隱藏在大燕國內的紅蓮教徒,但凡有所行動,都是聽命於大護法江寒口傳的聖令。如今,江寒被梟首示眾,聖使沈雪吟也不知去向,十三樓風頭正盛,又有哪個分部膽敢擅動?
“江寒的人頭還沒人來取嗎?”
魏九淵將茶杯頓在桌角,冷冷問前來稟報的城門守將,那守將嚇得一抖,連聲回道:“稟魏大人,依然無人來取。”
魏九淵揮了揮手,腦袋又在頭上多留了一天的守將連忙感恩戴德地退下了。守將剛走出門口,魏九淵卻把目光轉向了立在一旁的常牧風。
此時的常牧風已經完全變了樣子,臉色慘白,眼窩深陷,整個人像是被忘憂散掏空了一般,一陣微風吹過就會被吹倒一般。堂堂七尺男兒,似乎隻能憑借拄在身下的天瀑劍強撐著,才沒有像一盤散沙般委頓在地。完全被忘憂散控製了心智的他,如今已把天瀑劍法的劍訣一字不漏地寫給了魏九淵,隻圖從他手中換回一小瓶忘憂散。
魏九淵冷冷一笑,取出藥瓶,用指甲戳了一些藥粉,吸進自己鼻腔後,把瓶子丟給了常牧風。常牧風連忙接在手中,急不可耐地倒在掌心中,貪婪地吸了一口。那日,為了多換些藥粉,他原本是想把從江寒手中奪來的天瀑劍連同劍訣一同交給魏九淵的。可魏九淵自負清高,一直看不起江湖中那些使用兵器的所謂高手,連看都沒看天瀑劍一眼。他學青陽派的劍法,也是為了借鑒身形步法,融會貫通,創造出獨步天下的武功。武學到了至高境界,一草一木,皆可為劍,又何必費神成天把幾斤廢鐵背在身上。在他心裏,武林之中尚可得見的絕學中能跟自己那汲取了幾十種武學精髓的追魂掌平分秋色的,也就隻有花不枯的暹羅拳了。隻可惜,如今那個姓燕的小子,也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常樓牧慢些享用,隻要乖乖聽樓主的話,忘憂散絕不會短了你的。”
身為破軍樓的新任樓牧,常牧風本與陰陽怪氣奚落他的屠六安平級,可如今命門被別人緊緊握在手中,也不容他有何性格,隻顧將剩下的忘憂散揣進懷裏,違心地向魏九淵行禮表忠心道:“但憑魏大人差遣!”
他眼睛向下,惡狠狠地瞪著魏九淵的腳麵,心裏想著,有朝一日,我若坐上對麵那把椅子,一定要把這二人踩在腳下,要他們也像狗一樣地討好我。到那時,忘憂散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自古美人英雄,待自己權傾朝野,段姑娘也必青眼有加。
幾十天來,常牧風翻天覆地的變化蘇嫿全都看在了眼裏,雖然魏九淵並沒有因以前的事責罰她,但眼睜睜看常牧風變為現在這個樣子,倒比魏九淵用刀子剜她的心還要痛苦。她曾偷偷勸過常牧風,讓他不要再沾忘憂散。可是藥癮已深入骨裏的常牧風又哪裏聽得進去?忘憂散的藥癮每隔兩個時辰就會發作一次,每次發作,幾乎都會要人半條命。那段時間裏,他也曾悄悄反抗過,把藥瓶裏的忘憂散一股腦倒掉,隨後藥癮發作起來,卻又恨不得變成一隻哈巴狗,把沾滿忘憂散的木地板舔掉一層皮。
他絕望地知道,自己已不是棲霞峰裏的那個常牧風了。
他得了天瀑劍,內力修為也大為長進,服下忘憂散後更是功力大增,可是,心裏卻已沒有了是非曲直。他總是想起那天段非煙與師弟聯手對付他的事兒來,想起自己那血流如注的右眼。他想,有朝一日,必要把段非煙抓來,讓她看清楚,自己跟嚴格西到底那個才是贏家。那時,他一定會贏了師弟,然後殺了段非煙。
他認定那個姓段的姑娘,當真是比無端失了一隻眼睛的自己還有眼無珠!
可是,他又時常夢見段非煙,在夢裏她還是那個腕係銀鈴,笑聲清朗的小姑娘。她就站在湖對麵的涼亭裏,跳腳大叫著常牧風的名字,讓他上台比武。夢中的自己,用一把簫劍將台上的對手打得落花流水,欣喜若狂的段非煙奔跑著撲向了他的懷抱,他迎上前去,卻抱了滿懷虛空。
坐在椅子裏的魏九淵輕咳一聲:“既然常樓牧這麽說了,當下真就有樁事情要你去辦。”
常牧風剛要起身,又連忙弓身作揖道:“請樓主示下。”
魏九淵向北邊玄陽城的方向抱拳作揖道:“幾月之後舉辦武林大會,太子殿下會駕臨四象島,如今那司徒策的腦袋卻還好好地長在脖子上。他平日裏與紅蓮教餘孽過從慎密,到時怕又興風作浪,還望常樓牧親自去朱陽城一趟,配合淩絕樓牧,一同除了這個隱患才好。”
聽到是要去朱陽城,常牧風心下一緊,麵上卻不露聲色,回道:“謹遵樓主令!”
“我也要去!”
魏九淵正要起身,蘇嫿連忙向前一步,主動請求道。
魏九淵知道她的心思,蘇弱柳還被自己關在玄陽城的地牢裏,亦不怕她再生枝節,她和常牧風一同前去倒更多了幾分把握,當下,便冷笑一聲點頭應承下來。蘇嫿心中大喜,連連謝恩,抬頭去看常牧風時,卻發現對方一臉冷漠,並不領情。她哪裏知道,彼時彼刻常牧風心裏想著的隻有朱陽城裏的瀾滄盟——師弟無處可去,為了躲避十三樓,和段非煙一起回瀾滄盟躲在段玉橋的羽翼之下是最明智的選擇。
“哼”,常牧風冷笑一聲,也不跟蘇嫿多說一句話,已經從屠六安手中奪過早已備好的一盒忘憂散,沉著一張臉,快步奪出門來,跨上一匹高頭黑馬,韁繩一勒,駕的一聲向著駐紮在白陽城外的破軍樓馳去。
“常樓牧,常少俠!”
身後的蘇嫿大喊著策馬急追,常牧風手裏的馬鞭反而抽得更急了些。
黑鐵樓牧令上還殘存著薛朝的血漬,破軍樓卻已換了掌旗人。營盤門口的薛字大旗,此刻也早已被撤下,換上了嶄新的常字旗。如血的夕照之下,一麵麵樓旗和常字旗迎風招展,幾百名全副武裝的將士單膝跪倒在樓牧令前,齊聲山呼:“恭迎樓牧,誓死效從!”
獵獵旗風中,沒人注意到常牧風嘴角泛起的那一絲冷笑。
他緊握著手中的天瀑劍,仰麵看著旗幟上那個大大的常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想起了目中無人的段非煙,想起了不願意教自己武功的怪僧,想起了陰險狡詐的屠六安,亦想起了氣勢淩人的魏九淵。
他在心裏默默發誓:
曾經看輕我的,必要你們刮目相待;
曾經欠下我的,也必要你們十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