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溫泉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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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戈行的確不好吃,而且本身還是個吃貨。
醒來後的第一頓,便吃了老漢兄妹家兩條醃魚,一隻臘兔。
吃飽喝足了的他,拍拍屁股擦擦嘴,穿著老漢的衣服鑽進老漢家的柴房裏左挑右撿,最終拎起一把趁手的開山柴刀,握在手中掂了掂,就要衝出鎮去救師兄。
老漢兄妹前來阻攔,卻被不知好歹的燕戈行推攘開去,兀自搶了人家的雪橇,也不管沈雪吟上沒上來,一揮韁繩,駕的大叫一聲,便朝山門外馳去。
沈雪吟見他真的要走,正欲施展輕功去追,卻被身旁的老漢拍了拍肩膀,笑著對她搖了搖頭,沈雪吟會意,立在了老漢身旁。眼看湖麵上的雪橇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就要衝出狹隘的山口,卻聽老漢雙指伸進口中,吹了一聲口哨。不多時,那呼呼噴著白氣的長毛馬,竟噠噠噠拖著燕戈行回來了。任憑雪橇上上的燕戈行怎麽叫囂,如何勒韁,也不搭理。
“前輩,你這馬是不是傻子?”
燕戈行索性丟開韁繩,跳下雪橇,站在冰麵上朝著麵帶微笑的老漢大喊。
“小兄弟確定自己比這馬兒聰明?”老漢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我和我家妹子雖然一直住在與世隔絕的湖裏,卻也曾聽說過那官家十三樓的厲害。早前,若不是我妹子用琴聲迷了他們的心智,救下了你們,恐怕現在你已經被關進大牢裏了。”
說到此,老漢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的沈雪吟:“你醒之前,聽這位姑娘說那個姓魏的抓你師兄弟,為的是你們身上什麽拳法,現在隻得了你師兄一人,又怎麽舍得要他性命。你不去救還好,若去救他豈不買一送一?”
聽了老漢的話,沈雪吟才想起方才的事來,自己早燕戈行醒來半個時辰,醒來時,那救了他們的女人,正坐在對麵,麵前擺著一架古琴。見她起身,中年女子也不說話,隻又彈了一曲,琴聲縹緲間,沈雪吟竟異常聽話地走到了她的麵前。
那婦人盯緊沈雪吟雙眼,輕聲問:十三樓為何抓他?
沈雪吟想起忘川穀外的事情來,好像依稀聽見魏九淵曾說要什麽暹羅佛拳,又聯想起魏九淵是個武癡,便鬼使神差般,一五一十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了。
現在想來,未免有些後怕,那婦人幸虧隻問十三樓為何要抓燕戈行,若她問的是為何要抓他們二人,自己紅蓮教聖使的身份豈不也合盤交代了?
念及此,沈雪吟用眼角的餘光看了左手邊的婦人一眼,心想,這兄妹絕非等閑。
然而,燕戈行似乎根本沒想那麽多,隻大聲地狡辯著:“那也要去救!”
見燕戈行冥頑不靈,一直默不作聲的婦人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現在離你師兄被擒少說也已過了三個時辰,你以為十三樓的人會在那裏等你?”
“那我就去十三樓救。”
“你可知十三樓在哪?”
這一句到底是問住了燕戈行,隻見他皺眉想了沉思——自從和師兄下山,十三樓如影隨形好像無處不在,卻又的確說不出他們在哪。如今,被那婦人一問,隻能啞口無言。許久,才又抬頭強辯道:“十三樓是官家,總部自然在中京城,我這就去中京。”
“那你可知中京城離這裏有多遠,城有多大,開幾座城門,裏麵住了多少人?”
一連串問題,燕戈行的腦袋不禁大了起來,臉上急切的表情也漸漸被沮喪代替,最後,雙手一攤:“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兄掉進火坑吧?”
此時,那婦人卻微微一笑,踏著棧橋走上前去,站在橋頭,換了一種安慰的語氣對燕戈行道:“如今你身上還有傷,等傷養好,功夫更強了,再去中京救你師兄豈不更有把握?我兄長剛才也說了,姓魏的暫時不會動你師兄的,至少,也會等學會了他身上的拳法再下手。”
“可是我是師兄不……”
燕戈行本想說師兄不會暹羅拳法,轉念一想師兄卻會青陽劍法,便留了個心眼,沒再把話說下去。從小嘴上從不認輸的他又不想敗給對方,便又胡攪蠻纏道:“你說等我功夫強了再去救人,那得等到猴年馬月?隻怕到時師兄已被那閹賊抽筋扒皮隻剩骨頭了。”
燕戈行有個特點,越是無理狡辯,嗓門就越發的高,用力喊時腹中氣力牽動了左勒下的傷處,疼得齜牙咧嘴。
那婦人眉頭緊皺,見他是這般油鹽不進的人物,竟有些後悔起來。今日一早,自己像平常一樣跨河上山打獵,卻見山下打著十三樓旗的一隊人馬追捕一男一女兩個後輩。聯想起傳聞中十三樓的種種劣跡,覺得這二位必是可憐之人,才一時善心大發,彈了一曲“渡情賦”,迷住眾人心魄。卻沒想到,竟救下了這麽一位難纏的貨。
“去吧,去吧,隻管去送死吧。”
婦人心下發狠,再不管燕戈行,轉身獨自朝著沈雪吟走來,此時,沈雪吟卻忽聽身旁的老漢說道:“小兄弟若想功力突飛猛進,老夫倒是想起一個方法來,你若信我,不出一年半載,便會大有長進。”
老漢哪裏會什麽高深武功,隻是年輕時曾當過幾年兵會些簡單的拳腳功夫罷了。如今,他想起的是幾十年前百夫長訓練士兵的情形,一群赤身裸體的士兵,被趕到齊胸深的江水裏,在水中練拳。如此往複,幾個月後,上得岸來的士兵們,拳腳功夫竟真的大為長進。
如今那老漢隻想穩住燕戈行,免得他真去十三樓送死,葬送了剛剛開始的好年華,哪裏管那方法用在他身上到底奏效與否?
其實燕戈行早已冷靜下來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無奈卻又被那婦人激了一把,自己正騎虎難下,老漢卻給了個台階。於是,立馬裝腔作勢道:“大叔可別騙我?”
他回話時,心裏想著的卻是,我和師兄練了十幾年,青陽劍法還未大成,那魏九淵就算是武學奇才,少說也得練個三年五載。若眼前這老漢說的是真的,幾個月的時間,師兄還是等得起的。
“小兄弟不信可以隨老夫去看看!”
老漢心裏沒底,口中卻故作高深,此言一出,便負手轉身沿著湖邊木樓旁山崖上鑿出的石棧道向山半腰走去,搞得身後的小妹一頭霧水。她擅音捕之術,兄長擅長鍛叉結網鑽研漁具,鎮子中,兄妹二人也是以此為生,從未聽說哥哥還懂得修煉武功。
得了台階下的燕戈行見好就收,一個飛身跳上棧橋,和沈雪吟一前一後,遠遠地跟了上來。
幾人行了不久,便來到了山半腰,霧氣縹緲間,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眼呼呼冒著白氣的溫泉。那種溫泉,鎮子上一共有七八眼之多,也是溫泉鎮名字的由來。
老漢在溫泉邊站定,咳嗽了一聲,像是在給自己打氣,見燕戈行一臉不解,指了指溫泉,沉聲道:“以後,無論你練什麽武功,拳法也罷,刀技也好,都在這眼泉水裏修煉,不出……不出半載,定能獲益匪淺……”
燕戈行和沈雪吟麵麵相覷。
燕戈行心想,這老家夥不會是在哄我吧?
卻見那老漢一臉肅穆,看樣子倒真不像是在騙他,也不好說破。
要說那老漢也是一頭倔驢,謊言說了三遍自己卻也信了,見燕戈行臉上似有疑色,竟穿著棉袍大氅,噗通一聲跳進了溫泉裏,在水中擊水大叫著,對岸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的燕戈行喊道:“下來,下來,跳下來!”
眼見六旬老漢身先士卒,作為晚輩的燕戈行也不好推脫,除下外衣後,躍進了水中。那泉水溫熱舒適,浸過燕戈行脖頸,寒冬臘月裏,竟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快意。
見燕戈行躍下,那老漢又在水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在水中用全力朝這打!”
燕戈行猶豫著不敢出手,心想,這老胳膊舊腿的,一拳下去莫不是要給他送終?老漢卻不依不饒:“放心打來,若你水下出拳打死了我,便就地挖坑埋了,不用你抵命。”
“打啊!”
燕戈行遲疑著向前一步,在對方再三要求下,不得不運力打出一拳。
他生怕打得老漢一口黑血噴出來,所以隻用了兩分力。
雖隻有兩分,平常若擂在一個普通人的胸口,定也能打得他叫苦不迭。
可是,水中擊出的拳頭卻綿軟無力,速度力度都比在岸上差了一大截,等錘到老漢胸口時,已無異於被小貓踢了一腳。
“哈哈哈,怎樣,小兄弟這下信了吧?從今晚後,你便在這眼泉中練功,等到你水中出招的速度跟岸上幾無差別時,便大功告成了!”
煙霧之中,燕戈行將拳頭舉到麵前,突然想起師父教他輕功時的事來,那時,師父總是把兩隻沉重的沙袋綁在他腿上,吃飯、睡覺、練功都不許拆下,幾月之後,拆下沙袋後的他竟身輕如燕,一下子躍上了無塵觀中的苦楝樹。
看來,這老漢用的也是此種方法!
可是,跳進溫泉容易,出來卻就難了。等燕戈行和老漢,像兩隻落湯雞似的從溫泉裏出來時,山穀中吹來的寒風一下子便刺透了濕漉漉的衣衫。等兩個人打著噴嚏,賽跑一般沿著棧道跑進山下的木樓裏時,幾乎已被凍成兩根冰雕。
木樓裏,身披老漢臃衣肥袍的燕戈行,坐在火堆旁卻還覺得冷。
他一邊搓著凍紅的雙手,一邊抬頭看向正在幫忙將擰幹了的衣服擺到火堆前烤的沈雪吟,直到那時,方才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姑娘芳姓大名?為何救我?”
沈雪吟微微一愣,在確定燕戈行的確沒認出她就是那個八歲女童後,抖了抖手中長袍,冷笑道:“隻要是魏九淵想殺的,我都要救!”
燕戈行來了興致:“你也跟那閹賊有仇?”
擺好了濕衣的沈雪吟提起紅裙,緩緩坐到了燕戈行身旁,側臉看著刨根問底的他,薄唇輕抿,緩緩開啟道:“少俠非要問那麽多嗎,有些事我不想再提!”
火光輝映中,燕戈行竟讓那雙明眸盯得愣了愣神,也不知是不是火燒得太毒的原因,臉上竟火辣辣一片。他連忙後撤了一下身體,搖了搖頭,連聲道:“姑娘的傷心事在下本就不該多問,隻是還要多嘴問一句姑娘芳名,在下向來不願欠人什麽,今日你救了我一命,記下姑娘的名字來日也好報答。”
沈雪吟微微一笑,轉身拿起一根小指粗細的柴棒,在火堆旁的灰燼上寫下一個“葉”,又寫下一個“筍”字。她用的是師父的姓氏,江寒在山洞裏也曾騙燕戈行他們自己所護的女童姓葉。一來以師姓為己姓不算辱沒沈家,二來,他日若和江寒見了,也好圓謊說那個八歲女孩是自家妹妹。短短三月間,她從一個八歲女童,抽枝拔節般長成了現在的模樣,可不正應了那個“筍”字。
燕戈行撓了撓頭,伸出腳去抹掉了“筍”字,一見這個字,他便想起棲霞峰上師父的拿手菜尖椒酸筍來了,覺得似乎對恩人有些不敬,尬尷一笑:
“那好,我以後就叫你葉姑娘罷!”
燕戈行被烤得有些熱了,信手鬆了鬆棉袍,不小心露出了胸膛,沈雪吟躲閃不及,看得麵紅耳赤,連忙把臉轉向了一邊。
“我剛熬好了薑湯,湖裏風寒,燕少俠和我兄長又弄濕了衣服,快都去裏麵喝些罷!”
此時,那婦人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對著火堆旁的二人喊道。
二人正是尷尬之時,眼看有人救場,連忙答應著,雙雙站起身,向著廚內跑去。燕戈行大眼漏神,踢翻了一根燒得正旺的柴禾。那婦人搖了搖頭,為免木樓被他付之一炬,走上前來撿那燒著火的柴禾時,眼神不經意一瞥,瞧到了寫在灰燼上的那個“葉”字。
她當下臉色一沉,心裏想著:“不會那麽巧吧?”
複又自顧自地苦笑著搖了搖頭,暗道“天下姓葉的人多了,又怎會每個姓葉的都跟女魔頭有關聯”,當下,便用手中柴棒打亂了那字,丟進了火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