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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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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細碎粉末從葫蘆瓶口倒出來,接觸到赤瓜燒的那一刻,就已全部融化。


  赤瓜燒是叔叔用獨創方式,以紅薯為原料,釀造的烈酒。


  而那些白色的粉末名為迷情散,卻不是忘川穀所製,而是上次與十三樓的信使秘密會麵時,拖他帶來的。忘川穀隻取人性命,不周全姻緣。


  據說,迷情散融化之後無色無味,卻能讓人春心大動,欲火焚身。


  魏九淵要求的時限越來越近了,至親的命卻還牢牢握在他手中,蘇嫿絞盡腦汁才想到這麽個主意,既能讓師兄弟反目,實際上卻又不傷害什麽人。


  既然段姑娘整顆心兒都裝滿了燕戈行,身為“好姐妹”,蘇嫿覺得似乎應該幫她一把。畢竟,贏了比武招親就已是段非煙命中注定的夫婿,兩個人早晚也要同床共枕的。而這一天,對常牧風來說,早來總比晚來要好。這位師兄已深陷泥潭,總不能眼睜睜看他汙泥沒頂。


  這一日,正是農曆大年三十。


  白天,師兄弟二人出門尋人時,蘇嫿拿出了自己的一根銀簪,交給常牧風,要他回來時在集市上換些好肉好菜過個好年。那簪子常牧風沒接,反倒被燕戈行搶了過去。天剛擦黑,兩人從穀外回來時,燕戈行果然不負所托,不但買了肉菜,還買了蜜餞糖果。


  此刻,段非煙已經做好飯菜端上了桌,燕戈行也等不及所有人聚齊,早已捏起一塊牛肉丟進嘴裏大嚼特嚼。


  “來啦,師父珍藏多年的赤瓜燒,一人一壇,哪個也不許多喝。”


  拎著兩壇美酒的蘇嫿爽笑著,在將酒壇放在桌上後,猛拍了一下燕戈行迫不及待伸過來的手背,將左邊的一壇給段非煙倒了一杯,剩下的朝燕戈行遞了過去。酒壇不大,隻裝一斤七兩,燕戈行似乎有些嫌棄,嘟囔著罵蘇嫿小氣。瞧他的樣子,就算搬一隻酒缸給他,似乎還要嫌不過癮。


  幾個年輕人說說笑笑,直喝到下半夜,穀外的山村裏傳來一陣陣除歲的鞭炮聲時,才相繼回房去睡了。


  燕戈行本和常牧風同宿一室,不勝酒力的常牧風睡熟以後,渾身燥熱的燕戈行卻鬼使神差地從屋內走了出來找水喝。恰巧就遇到了正聽了蘇嫿的安排,怕他們二位酒吃多了口渴,正在柴房裏守火燒水的段非煙。


  彼時,雙頰緋紅的段非煙也覺烈火焚身,還傻傻埋怨是罩內柴火燒得太毒。她想,反正燕戈行和常牧風都已睡下了,柴房之內也無他人,索性把扣子解開一粒,露出了雪膚冰肌的鎖骨。沒曾想,燕戈行卻走了進來。


  忘川穀外冰天雪地,忘川穀內幹柴*烈火。


  待第二天天微亮,常牧風早早起穿去練功,經過柴房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看你們做的好事!”


  右手恨不得將簫劍攥進肉裏的常牧風大吼一聲,驚醒了柴垛上睡成一灘爛泥的燕戈行,衣衫不整的他猛搖了搖腦袋,待看到身邊袒露香肩的段非煙時,才知自己已釀下大禍。他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又將一件羅衫丟到段非煙背上,著急向常牧風解釋:“不是師兄想的那樣的,昨晚吃多了酒,我與段姑娘隻是碰巧……”


  “碰巧?”


  常牧風早已妒火中燒,如今又聽燕戈行居然說出這麽兒戲般的話來,自然如火上澆油,一發不可收拾。恰在此時,嘴角還掛著笑的段非煙也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後,大叫一聲,將衣服捂在胸口,跑回自己房裏去了。


  “真的隻是碰巧啦,師兄你得信我。”


  一頭霧水的燕戈行還在解釋著,卻是越描越黑:“師兄知道,我不喜歡段姑娘的。”


  得了便宜還賣乖,早想當著段非煙的麵跟他比試一番的常牧風追悔莫及,手中簫劍不停抖著。他強壓著心頭怒火,牙齒幾已咬碎。不遠處段非煙的房間裏卻又傳來一句——我和他的事情心甘情願,不需你管!


  “好,不要我管是吧,今天我偏要替師父管教管教這頑劣的徒弟!”


  段非煙的那句話徹底擊潰了常牧風的最後一道防線,隻聽他長吼一聲,手中簫劍已經出鞘,朝著還愣在柴堆上的燕戈行疾刺而來。


  “師兄!”


  燕戈行驚叫一聲,眼見劍尖就要刺到胸口,才下意識地立掌格開,骨碌一下滾到一旁,抱著外衣,隻穿著一件中衣大衫,連滾帶爬,朝著崖下跑去。一邊逃命,一邊對著緊追不舍的常牧風大喊:“師兄誤會了,我和段姑娘不知道是怎麽了……”


  兩眼血紅的常牧風哪裏肯饒,木樁之上足尖輕點,躍身落崖,朝著撒腿狂奔的燕戈行緊追而去。燕戈行衣衫不整,本就無心應戰,如今雪澈劍又不在手中,隻剩下逃命的份兒。


  “蘇姐姐,快救救我燕哥哥啊。”


  吊樓之上追到門外來的段非煙一邊係著扣子,一邊央求站在圍欄處坐山觀虎鬥的蘇嫿。


  “嗬,燕哥哥。”


  蘇嫿心想,這才一晚,稱呼都已經變了?心中卻又難免為常牧風感到不值。她斷定,常牧風隻是一時氣湧失了分寸,無論如何是不會傷了師弟的。當下,隻當段非煙沒說那句話,依舊自顧自地用一把黑檀木梳緩緩梳理著一頭長發。


  “還手啊,燕戈行還手啊!”


  身邊的段非煙卻冷靜不了,跳腳對著下麵隻顧躲閃的燕戈行大叫著。


  聽到她的叫聲,常牧風更氣,手上的力氣又多了幾分。眼看簫劍再次破空而來,手無寸鐵的燕戈行為求自保,隻得丟了外衣,運氣在拳,祭出暹羅佛拳的招式,以臂肘相持。簫劍橫掃,雖未斬到身上,嘶的一聲,無形的劍氣卻把長衫生生扯去一段。


  “師兄的劍法怎麽比在山上好了那麽多?”


  燕戈行心下一緊,心中暗道。電光火石之際,已容不得把這一切跟怪僧的練氣之法聯係在一起。


  一擊未中,常牧風手中簫劍順勢遞出,直朝著師弟的肩頭刺去,燕戈行使出一招“醉佛不倒”側身避過鋒芒,簫劍卻就勢沿著他的脖子繞了一圈,換為左手持劍的同時,常牧風打出一記右拳,咚的一聲,重重地擂在了燕戈行袒露無餘的胸口。


  那一拳,直震得燕戈行後退三步,才強行站穩了腳步。


  “師兄是真要殺了我嗎?”


  見師兄手上力度並未有任何收斂,燕戈行這才後怕起來,再不敢兒戲,盯緊了常牧風手中簫劍。暹羅佛拳是硬派功夫,憑的全是一口內力。如今,常牧風也以怪僧之法練了幾個月的內功,已有所成。平日裏,他比燕戈行勤奮百倍,修為自然在燕戈行之上。常牧風以內力馭劍,使得又是淩厲無比的天瀑劍法,頓時威力劇增。燕戈行手無寸鐵,赤手空拳去搏簫劍,怪僧慷慨相施的二十載內力還未融會貫通,縱然暹羅佛拳再威猛,也難免有些吃力。又何況,他一心想著常牧風是自己師兄,隻是格擋躲避不曾進擊,未免處於下風。


  眼見燕戈行且戰且退,不屑片刻,已被常牧風逼到角落。吊樓上手忙腳亂穿好衣服的段非煙生怕他傷到了燕戈行,火速向著崖下跑去。


  段非煙還未近前相助,常牧風已經使出那招棲霞峰中師弟總是逃無可逃的“劍縛重天”。隻見手持簫劍的白衣少年騰旋而起,變為雙手握劍,向著燕戈行的頭頂砸劈而來。據說,這一招是無上道長從少林棍法中演變而來,變棍為劍,雙手使力,仿佛拖拽著雲層之中的萬鈞雷霆,泰山壓頂般劈蓋而來。眼下,內力大增的常牧風早已今非昔比,劍縛重天更是如有神助。劍鋒未至,燕戈行頭頂的木簪已經啪的一聲斷為兩截。常牧風似乎也沒意識到自己使出這一招的威力居然如此淩厲,劈向師弟麵門的簫劍立馬卸了力道。正欲收手時,卻聽一旁段非煙大叫一聲:“不要傷他!”


  轉身看時,三枚袖箭已經朝著常牧風手中的簫劍打來。


  重新恢複理智的常牧風聽到段非煙的聲音,愣了一下,也正是在那一刻,叮的一聲脆響,一枚袖箭打在了簫劍上,震得劍身嗡嗡作響。由藏在袖裏的精巧機括彈射而出的袖箭,在打到簫劍後,並未勢衰,反而被光滑的劍體折返,直直地打向了常牧風的麵部。


  “師兄小心!”


  燕戈行大喊一句提醒師兄留心,隻可惜,一切太晚了。


  那枚袖箭竟生生打進了常牧風的右眼之中。


  時間仿佛一下子靜止在了那一刻,定定站在原地的常牧風隻覺眼窩一冷,滾燙的鮮血已經從眼眶中流出,一滴滴落到了起了一層霜雪的地麵上。


  三個人似乎都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常牧風抬手去摸,摸到那根半數嵌進眼眶裏的袖箭時,才明白發生了什麽。許久,他才慘叫一聲,毫無章法地揮舞著手中的簫劍。


  “常少俠,我不是有意的。”


  段非煙這才知道釀下大錯,一邊和燕戈行躲開常牧風毫無章法的簫劍,一邊著急解釋。


  可失了右眼的常牧風哪裏還能聽得進去,他一向清高孤傲,是棲霞峰中神仙一般的人物,平白沒了一隻眼睛,當下便像是得了失心瘋般亂砍亂殺著,向著忘川穀外衝去。


  蘇嫿本想著讓師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常牧風無顏麵對段非煙,負氣離開忘川穀。


  如今,效果是達到了,卻不曾想弄巧成拙到了這步田地。


  見血流如注的常牧風衝出穀去,蘇嫿再也不管魏九淵的命令,呼地一下從吊樓上飛旋而下,跟其他二人一同,尋著地上零零星星的血跡,向著穀外追去。


  “師兄,師兄。”


  僅穿了一件中衣的燕戈行大叫著,數九寒冬裏卻也不覺得冷。


  他隻替師兄心疼,若不是昨晚自己貪杯多喝了些黃湯,事情又怎會變成這樣?


  他早知道師兄對段非煙心有所屬的,卻偏偏還在他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常少俠,常少俠,你在哪啊?”


  蘇嫿更是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一顆心兒竟比燕戈行還要自責千萬分。如今,卻隻能暗自埋怨自己,悔不該往燕戈行和段非煙的酒裏摻下那種醃臢藥。她一遍遍地追問自己,為何明明是為了救叔叔,卻又起了私心。她往酒水裏下藥時,心裏想著的明明都是常牧風。她妄想常牧風能在看到那一幕時對段非煙徹底死心,能轉念在意到自己對他的好。而現在,卻如捕風般,雙手空空,滿心空空。


  “常大哥,常大哥,對不起啊常大哥!”


  段非煙已經哭了起來,她不停地哽咽著,恨不得那枚袖箭是打在了自己眼上。


  我傷了常牧風,燕戈行還會原諒我嗎,他們的感情那麽好,一定不會再原諒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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