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紅蓮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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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燕、常二位少年在十三樓暗處相助下,躲過瀾滄盟的追捕,逃出朱陽城時,距朱陽城二百裏之遙的雁蕩山中,一乘輕騎從一艘不顧瀾滄盟主“禁航令”偷開至此的蓬船上跳上岸來,朝著山林深處,絕塵而去。
騎馬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從楓火客棧逃出來的小廝。
一路舟船勞頓,馬背上的他早已形容枯槁,雖恨不得就此跌下馬去,倒在地上睡他個七天七夜,卻不敢有絲毫倦怠,隻顧夾緊雙腿,馬鞭抽得更急。
好不容易,又翻了兩道山梁,才策馬來到一處以打獵為生的村落。
剛進得村口,便拚盡最後一絲氣力,對著村內大喊:“快去告訴李莊主,朱陽門教人給滅了,司徒門主死得慘烈!”
當下,便有幾個獵戶打扮的大漢衝上前來,將他扶下了馬背,此時,早有一人跑向了村內,朝著李莊主家去了。
那手持一雙開山刀的李莊主在聽手下稟完之後,話不多說,從短衫上撕下一塊布條,咬破手指奮筆疾書幾個大字——十三樓滅我紅蓮朱陽門。寫完血書後,他立於柴門口,吹了一聲口哨,便有一隻尖喙利爪的猛禽飛過來,落到了他的右臂上。細看時,才發現那竟是一隻脖頸處長著一圈白羽,體型碩大的山鷹。李莊主動作利落,三下五除二把血書係在那禽獸的腿上,振臂一揮,一雙巨翅便朝著西北方向千裏之外的大漠飛去了。
這邊廂,山中的樹葉才剛開始凋謝,朔風口外大漠之中的紅蓮堡已經漫天飛雪。
風雪之中,穿著一件駝皮大氅的江寒,正輕輕地將一件雪白的滾邊狐裘披到沈雪吟的肩上。三隻雪狐,是他去年專門到大漠邊陲的瀚海打來的,自從誤食玄清丹後,沈雪吟尤其怕冷,大漠裏的冬季又長,倒真是苦了這個小人兒。整整二十年,從二十多歲進入紅蓮教,他早已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妹妹、女兒。
站在土崖上的沈雪吟一直定定地注意著東方,頭頂的那把小紅傘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白雪。
“江大哥,趙破虜還沒有消息嗎?”
平日裏沒人的時候,她這樣稱呼身邊的大護法,倒也不是客套,而是真把這個陪他一起長大的大護法當成了親人。
江寒拍了拍大氅上的積雪,長歎一口氣:“已經查得趙破虜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在白陽城一帶,不過,二十年過去了,這人是死是活都未嚐可知。”
“唔。”
沈雪吟沉吟一聲,今早青陽城的信鷹送來了青陽門被聽雲道長夷平的消息,如今,除了太子的鷹犬十三樓外,紅蓮教又多了一個勁敵。如果那邙山之中的青陽劍宗,當年沒有因為同情外族,處處與父親的軍機營作對,還在父親落難逃至青陽城準備跨海東渡時把他捉去見了皇帝,她又怎會讓江寒毒殺了整個劍宗。
想到這裏,沈雪吟歎了一口氣,伸手接了幾枚雪花,舉到眼前,盯著指尖因為體內寒氣太盛久久不化的冰淩問道:“想那大燕境內,現如今連樹葉兒都還未落盡吧?”
江寒沒有接話,而是抬頭跟她一起向東方看去。
以朔風口外的朔風山脈為界,一東一西,兩地氣候天差地別,山脈擋住了東去的寒風,又沿著山體回卷而來,這邊大漠裏的冬天,竟比山那邊的大燕早來了整整兩個月。
不過,也正因了紅蓮堡建在苦寒無人之地,才能得以保全吧。若不然,那成千上萬的大燕鐵騎,早已把他們給剿了。
“不知南邊的司徒門主怎麽樣了?”
沈雪吟把目光從風雪裏收了回來,一邊向堡內走去,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朱陽門已有足足一個月沒有傳消息來了,也不知十三樓是否已經涉足滇王殿下的勢力範圍。
“聖使,藥已備好,不能誤了時辰,你體內的寒病若是發作起來就麻煩了。”
眼下,一名夷族女仆已經迎到堡外,話語間戳到了沈雪吟的痛處,身上難免又吃了幾鞭。
沈雪吟服下玄清丹時年齡太小,抵擋不住玄清丹的寒氣,不但身材滯長,還落下了病根。那寒病每到雪季更勝,竟似千萬條冰蟲咬破了骨頭,來回穿梭。
此時,被玄清丹搞得焦頭爛額的她並不知道,由雁蕩山飛來的另一隻信鷹正掠過大江河流,越過萬丈高峰,披風帶雪朝著朔風口外飛來。
一直把沈雪吟送進帳內,江寒才折了一個彎回到了自己住處。
沈雪吟的大帳內,三五個夷族侍女早就準備好了蒸籠,而這一次,她們身邊還多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嫗,那便是沈雪吟的師父,紅蓮教前任聖使葉無歡了。
多年前,帶著沈雪吟逃命的軍機營殘部,若不是被她的紅蓮教收留,恐怕早就變成大漠之中的冤魂了。
紅蓮教中,沒人知道這位前聖使的身份。隻知她是中原人士,幾十年前,隻身來到這片沙漠,創立了紅蓮教。要說這冷人冷麵的葉無歡,對沈雪吟倒是關懷備至。在沈雪吟來到紅蓮教後,為了使年僅三歲的她免遭顛沛之苦,竟一改紅蓮教四處為家的習慣,定居在了紅蓮堡。並且還破天荒地在生前將聖使之位傳給了她,自己隻一心教她武功。隻可惜,因身材受了限製,二十年間,沈雪吟的眠月掌卻隻繼承了她三成的衣缽,倒是打人打出了一手好鞭法。
據說,當初葉無歡之所以把沈雪吟視為己出,是因為跟她睡在一個帳篷裏的沈雪吟夜裏睡醒,迷迷糊糊中走下皮榻,不小心撞落了案子上的一張獸皮,掉進案下的火盆裏,燒掉了。那獸皮上,拓著的是一副葉無歡解了多年都未曾解開的棋譜。
被燒了心愛之物的葉無歡不怒反喜,仰天長笑。
她曾發下誓願,破了棋局之人,便是紅蓮教下一任聖使。
“師父,您怎麽來了?”
“聽說咱們紅蓮教青陽一支被一個自稱聽雲道長的人給屠了?”
葉無歡聲音不大,卻聲聲入骨,語氣裏滿滿都是怨念。
沈雪吟點了點頭。
“那個自稱聽雲的,可是青陽派音宗無上道長的大弟子?”
沈雪吟不知道師父為何有此一問,關於聽雲道長的身世她還真是一概不知,隻知這人劍法高超,若不是武林之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也不可能一出手就摘了紅蓮教三十二顆腦袋。
葉無歡不再說話,隻低頭沉思片刻,便撩開帳門,雙足力點,風雪之中,朝著朔風口的方向飛去了。
“師父,師父!”
跟至門口的沈雪吟大叫兩聲,卻隻有一聲淒厲的長嘯從風雪之中傳來:“師父該教你的都教了,眠月掌受你身形所限不能大成,你必要更加勤奮才能求得突破。師父這裏的心願已了,也該去找那人算算前半生的賬了……”
沈雪吟還想再追,漫天的飛雪之中哪還有那人的蹤影。
此時此景,她不禁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個雪天,自己在大漠之中遇到師父時的情形,那一日,師父將年僅三歲的她擁入懷中,淚如雨下,竟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至親。自那以後,師父便與她同居一帳,同睡一榻,宛若親生母女。
大帳之外,風雪滿弓刀。
自朔風口折返的長風宛若狼嚎,身形嬌小的沈雪吟幾乎被風吹得站不穩,聽到了她喊聲的江寒出門看時,才發現那一個紅色的小人兒已經跌坐在風中。心急的他再也不管聖使的身份,竟像對待自家女兒一樣,將她抱起來,走進了帳內。
“好冷!”
縮在江寒懷裏的沈雪吟喃喃道,每個字,都像是有人拿著刀子在剜江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