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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雪澈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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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夜裏,朱陽城內燈火通明。


  成百上千位水手,在各分舵舵主的帶領下,手持劈啪作響的鬆油火把,找遍了青陽城內的大街小巷,也未曾找到段盟主的賢婿。


  這位燕少俠在吃了段家的肉,喝了段家的酒後,居然和師兄不告而別,沒了蹤影。


  他趕著一頭毛驢,疾步行在師兄之前,一邊用手裏的破劍抽著驢屁股,一邊對著身後焦急地大喊:“快點啊師兄,若是被瀾滄盟的人捉回去,這次必將我五花大綁。”


  常牧風苦笑一聲,沒有拿到乘船的渡牒,就算是出了朱陽城,待兩日後渡口開航,也無法乘船往白陽城去。他本想在段府裏多待些時日,找機緣好言哄騙段玉橋,蒙得兩張渡牒的。可是燕戈行卻死活等不了了,在他眼裏,那活潑可愛的段非煙竟像是瘟疫,唯恐躲避不及。


  頭頂的月光自稀薄的雲層裏泄下來,將身邊的青石小巷染成了青灰色,噠噠的驢蹄聲跟秋蟲的鳴叫交織在一起,絲絲入耳。


  常牧風搖了搖頭,心說“車到山前必有路”隻得出了朱陽城再想辦法了,大不了跟師弟一起,多繞幾百裏的崎嶇山路,走陸路而行,隻是苦了那頭毛驢兒。


  兩人正行進間,忽聽背後人聲嘈雜,轉身看時,已有幾十根火把從那一頭簇擁進了巷子。


  燕戈行心道“不好,追來了”,當下便死命拽著驢兒,發足狂奔。


  他本可跟師兄一起憑借自身的輕功輕易跑掉的,可偏偏舍不得那頭可以馱琴的驢兒。


  眼見那幾名騎著馬的頭目就要追上前來,常牧風卻閃了一下身,飛上了身邊一座瓦房的屋頂,抱劍在胸,學著師弟的腔調對那幾名頭目大喊道:“你爺爺在此,來追啊!”


  月色之下,他身形模糊,連綿不絕的屋脊之上輾轉騰挪開去,隻一眨眼的功夫,便已隱身進了另外一條更加狹窄的小巷。那巷子,高頭大馬是萬萬過不去的。


  “找到了,他在這裏,你們跟上!”


  騎馬的頭目眼尖,發現了常牧風,無奈巷子太窄,隻得把馬扔在一旁,幾個人一齊閃身跟了上去。


  “還是師兄聰明!”


  燕戈行心道一聲,卻也不敢怠慢,隻顧拉著驢,快速向著對麵走去。


  穿過小巷進入那條可兩架馬車並行的大街時,燕戈行特意留意打探了一番,已近午夜,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隻頭頂一輪明月,靜靜俯視著兩旁店鋪閉門落鎖的長街。


  看樣,段盟主料定他們是逃跑,萬不敢走大路,所以才沒派人來這裏搜查。


  如今,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想到這裏,居然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那長街。


  一聲悠揚的簫聲從遠處傳來,燕戈行知道,那是師兄在告訴他位置了,擺脫那幾名小頭目對師兄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駕,駕。”


  他小聲喝著馬兒,貼著牆角,朝著簫聲傳來的方向行去。


  還未與師兄碰麵,反倒在長街南首一家青樓門口見了鬼。


  那名叫“春華苑”的青樓本該燈火通明,徹夜狂歡的。彼時彼刻,三層吊角樓裏卻無有一盞燈亮著。八扇沿街大門紛紛落了門板,門口的粉紅燈籠也熄了。完全沒有一家青樓該有的底線。


  燕戈行本沒有在意,隻顧牽驢從它門前經過。


  卻不想被一滴粘稠冰冷的液體滴到了脖子裏。


  “下雨啦?”


  燕戈行信手摸了一把,待發覺不對,抬頭看時,才差點沒被頭頂的情形嚇得魂飛魄散。


  他頭頂上的飛簷上,居然吊著一個人。


  那人臉色烏青,雙目爆出,眼白朝上翻著,舌頭吐出老長。


  燕戈行心下大駭,閃身躲到一旁,定睛看時,才借著月光看見那人身形打扮甚至熟悉,特別是死者手中依然緊握著的那把雪澈劍,月光下泛著冷光,煞是寒氣逼人。


  “司徒猛!”


  燕戈行暗叫一聲,想起那天楓火客棧和白天比武時的情形,心下已知是什麽人要了他的命。此時,難免為司徒猛感到惋惜,心想他必是白天輸了比武,與段家小姐失之交臂,心中鬱結,晚上才來這種地方找快活。卻不想,被十三樓的人趁機索了命去。


  在段家吃酒時,曾聽到旁人議論,他司徒家掌管著朱陽城大大小小幾百家米鋪糧店,也算是家大業大。就算是與十三樓結下了恩怨,上麵有滇王庇護,如若早早就躲進家裏,定能保全性命。聽說,那滇王明麵上雖然不好跟太子的人撕破臉,卻暗中跟十三樓作對。在得知十三樓要對司徒家不利後,居然親自以“探訪好友”的名義住進了司徒家。這種情況下,任他十三樓再猖狂,也是不敢強攻司徒府的。可惜,段玉橋卻是個八麵玲瓏,左右逢源的老江湖。雖然暗地裏與滇王千絲萬縷,卻不想卷進這場風波。如今,倒真是拜樓月生和燕戈行所賜,才能獨善其身。


  要說那樓月生還真是說話算話,說留司徒猛的命到子時,他當真沒活過今晚。


  “咕咕咕咕。”


  遠處傳來一陣夜貓子的叫聲,燕戈行不覺後背生寒,恰在此時,身旁的青樓裏卻有嚶嚶的哭聲傳來,氣氛異常更加詭異。燕戈行口中念著“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鼓起勇氣,閃身到窗下。捅破窗紙往裏看時才發現,一樓的大廳裏竟綁著幾十個人,老鴇、夥計、小姐,嘴裏無一不塞滿布團,身旁還亂躺著幾具屍首。


  燕戈行正要破門救人,肩膀卻被師兄按了下去:“不要再惹事了,十三樓的人若想要她們性命也不會如此迂回!”


  燕戈行心道“也是”便重新牽起毛驢,跟師兄離開了這是非之地,向著南邊走去了。


  行了幾十米,卻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把韁繩塞進師兄手中,訕訕道:“師兄先行一步,我去去便回。”


  常牧風知道這師弟的性格,清楚攔他不住,隻得牽了韁繩,躲進街角的陰影裏耐心等著。


  沒過多久,一臉訕笑的燕戈行果然重新出現在了他麵前,而彼時,這小師弟的手中,居然多了一把雪澈劍。


  “你!”


  “嘿嘿,寶劍配英雄,如今司徒猛已是一堆臭肉,這把劍自當有新歸宿!”


  拿師弟沒辦法,常牧風隻得搖頭作罷,狠狠地將韁繩丟過去,說了句“牽好你的驢”。


  得了寶的燕戈行,一邊牽著驢,一邊將自己那隻破劍丟進街旁的草叢之中,把雪澈劍懸在了腰間。


  卻不知,身後春華苑的三樓,十三樓樓主魏九淵和兩名手下,已將樓下發生的這一切盡收眼底。


  原本,他們把司徒猛的屍體懸於樓外,是釣那司徒老兒上鉤,卻不想引來兩條偷腥的小雜魚。


  “樓主,要不要現在就抓了那小子,從他口中逼出青陽劍法?”


  說話的正是鐵爪史勝,他身旁的李杜也提著鐵筆上前一步,靜待樓主下令。


  而魏九淵卻微微一笑,尖聲道:“待這二位小友出了朱陽城再動手不遲。”


  朱陽城內臥虎藏龍,勢力錯綜複雜,如今騎驢小子又成了段玉橋的乘龍快婿。通過白天的比武來看,這小子的功夫絕對不容小覷,又何況如今他們是師兄弟聯手。倘若真的動起手來,必不是三招兩式就能解決的。萬一引起瀾滄盟那群正在尋人的手下的注意,在他段玉橋的地盤上,僅僅出動了避風、天錄二路人馬的十三樓,還真沒有便宜好討。


  若不想真逼他段玉橋與司徒家聯手,早在比武大會上,那司徒猛就已沒命了。


  好在雖然同為滇王辦事,段玉橋與司徒家卻一向不睦,前些日子,滇王曾苦心斡旋,竟妄想讓他們結為兒女親家,眼見就要功成,十三樓才不得不提前對勢力相對單薄的司徒家動手。他們敢在朱陽城外的楓火客棧大肆燒掠,卻不敢在朱陽城內肆意妄為。


  想到此,魏九淵掀開杯蓋,小指翻著蘭花,品了一口朱陽城特有的秋茶,很享受的“嗯”了一聲,緩緩命道:“發消息出去,讓老九帶著他的人也來朱陽城吧。”


  “樓主過慮了吧?區區兩個毛頭小子,我和李樓牧還是對付得了的。老九的淩絕樓,一向都是用在刀刃上的……”


  史勝心有不甘,卻被樓主魏九淵惡狠狠瞪了一下,連忙作揖後退,頭也不敢抬。


  “史樓牧難道認為那小子使的青陽劍法隻有我們一家能認得出來嗎?”


  大燕武林其絕有五,青陽派的劍法雖然屈居第三,在這前武林盟主隱退江湖,群雄蟄伏的亂世裏,倒也是能親眼得見的不二絕技,也難怪魏九淵如此上心。他這個當朝武狀元,平生最大的心願就是飽覽武學盛典,有朝一日,與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武林盟主一絕高下,看看到底是江湖人士選出來的狗屁盟主厲害,還是他這個武狀元更勝一籌。


  魏九淵的話史勝不敢回答,他知主公是個武癡,亦知江湖傳聞早已失傳的青陽劍法重現江湖,必將翻起滔天巨浪。想來,那家大業大的段玉橋,能甘願將膝下獨女許配給燕戈行,也必不是單單隻圖他那頭毛驢。這江湖之中,那些處心積慮想要獨大武林的各大門派,又怎甘心青陽劍法落入別家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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