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初露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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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定睛看時,才發現那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穿了一件煙青色長衫,不知哪裏撕下來的爛布條隨便將長發束於腦後,卻又不係好,和烏亮的長發一起,隨風胡亂擺蕩著。
他丟了猛啃一半的豬蹄,喝了不知哪位碗裏的酒後,在身邊一位水手模樣的男子身上蹭了蹭油手,拖拉著那隻破劍,一邊向擂台走去,一邊對眾人諂笑道:“那姓樓的太醜了,看著礙眼!”
“噫!”
眾人躲閃著他的油手,臉上的鄙夷自不必贅述,當下,竟沒有一個看好他的。直道是哪裏來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酒暈子。又可惜,此去台上必被樓月生打個皮開肉綻,白瞎了那一張好皮囊。
眾人唏噓聲中,隻有對麵的段非煙忘情跳腳拍著手對這邊大喊:“好樣的,去揍扁那賊眉鼠眼的癩蛤蟆!”
被父親瞪了一眼後,段非煙才收了聲,躲到爹爹身後,朝燕戈行眉飛色舞。
輕功其實極好的燕戈行是爬上台去的,還有意把自己摔了一個趔趄,這一套被他使用得登峰造極的自汙招式是師父教給他的絕學,可以最大程度上放鬆敵人的警惕,從而偷襲或者逃跑。
“哈哈哈,千八百號江湖豪傑,竟是個吃奶的娃娃一馬當先!”
樓月生大笑著,向前一步,立於燕戈行身前:“我年齡比你長了許多,若用兵器是我欺負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燕戈行搶道:“那你丟了罷!”
樓月生一愣,底下又是一陣哄笑,樓月生索性真就將那對鐵瓜擲了出去,牢牢地抓在了擂台一側大榕樹的樹幹上。
燕戈行歪歪斜斜地走上前去,尚未站穩,一劍便已刺向樓月生的咽喉,那一刺追風逐電,先是把劍鞘震了出去,樓月生躲閃之時,半拉生鏽的鐵劍已至。整個招式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都是致命的落點。樓月生後退著接招,接連避開了燕戈行刺向咽喉、左胸、襠下的三刀,可是那鐵劍卻來勢未減,竟生生把樓月生逼到了擂台一角。
樓月生暗道一聲“不好”,怪自己小瞧了這後生,連忙提氣,變掌為爪,側身躲過劍鋒,惡虎一般撲向燕戈行,纏上了他的右臂。
燕戈行卻也不慌,右手鐵劍未收,左掌已從右臂腋下遞出,竟單單抓住了樓月生的一根小指,咯啦啦一聲脆響,樓月生指骨已經被他擰斷。
這一招是燕戈行跟師兄對打時自己總結出來的,雖然看起來沒那麽好看,但甚是實用。
“好下作的招法。”
樓月生吃疼,一下子跳遠了去,額頭已經痛得冒出一層冷汗。
燕戈行也不理會,掄劍就是一掃,樓月生騰空躲避時,劍氣竟把身後的粗布圍擋生生掃出一條裂縫。
半空之中的樓月生飛撲而下,就手摘了幾片榕樹葉,夾於指縫之間,振臂一揮,那幾片樹葉變成了破空飛梭,朝著燕戈行直打下來。燕戈行提劍在胸,挽了個劍花,猛地一頓,原本徑直飛向自己的樹葉,竟像變成了幾隻乖順的蝶兒,緩緩地撲落在了地上。
好一招“強弩之末”,當下已有人認出台上的少年使得居然是失傳已久的青陽劍法,若不是青陽派劍宗一門被人下毒滅門,如今武林之中也輪不到少林、恒山、南嶽三足鼎力。
“那少年使得可是青陽劍法?”
“青陽劍宗不是已被滅門了嗎?”
“還有音宗啊。”
“音宗也會使劍?”
台下熙熙攘攘,段盟主的眉頭緊皺成了一團,心下思量:“莫不是有人從那場滅門慘案中逃了出來?”
段盟主身邊的段非煙,自認不出那是“一劍絕四海”的青陽劍法,見台上燕戈行占了上風,隻顧喊得更響:“燕戈行加油,燕戈行殺了他……”
莫說台下看客們驚訝,就連台上的燕戈行也沒曾想到,師父傳授自己的劍法,雖然打不過師兄,對付起樓月生這種江湖鼠輩來倒是遊刃有餘。
台上的樓月生再也不敢怠慢,竟不顧自己方才撂下的大話,飛身上樹,摟下了那兩隻被他“束之高閣”的鐵爪,大叫一聲:“小賊,爺爺可要來真的了。”
得了趁手兵刃的樓月生招法大盛,手中鐵爪交替攢出,幸虧燕戈行在跟師兄的比試中練就了一雙“躲打”的火眼金睛,亂爪之中尋得一個空當,飛身上爪,踩著中間的鐵鏈,舉劍向樓月生飛去。鐵爪用鐵鏈連接,必須近了他的身燕戈行手中的破劍才有優勢。那樓月生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不等燕戈行近前,雙臂猛地一拽,身後的鐵爪已朝著對方後背反爪而來,方才司徒猛就是吃了這一招的虧。
忽聽耳後風響,燕戈行倒也不慌,順勢弓身撩劍,使出一招“斬落黃泉”,竟用一把遍布崩口的破劍將那根拇指粗細精鋼打造的鐵鏈齊刷刷斬成了兩段,自己順勢向左騰旋而起。身後的鐵爪失了牽引,貼著他的衣擺飛過,直直朝著自己的主人打去。
這一切來得太快,樓月生躲閃不及,肩膀吃了重重一擊,後退幾步,吐了一口血。
此時,台下圍觀叫好的人群之中,一個帶著鬥笠黑紗遮麵的人一直默默地注視著台上的比試。在看到樓月生落了下風後,他身邊一位穿著青色錦袍的白麵書生,不禁握緊了手中的鐵筆,上前一步,附耳低聲道:“樓主,要不要我去幫下史樓牧!”
說話的正是十三樓中負責記錄的天錄樓樓牧李杜,而被他喚作樓主的魏九淵卻輕輕拍了拍他的小臂,將其攔了下來,低聲命令道:“交代下去,盯緊那個叫燕戈行的,他的青陽劍法,我要了!”
說話間,魏九淵已經轉過身,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神經百戰的他早就看出台上少年使的是青陽劍法,隻是那少年內力似乎不足,若不然史勝哪能接他一招兩式?史勝的功夫雖然不如他,若是想跑,卻也丟不了命,自不必費神去救。
台上捂著胸口的樓月生看見主公離去,心想目的已經達到,倒也不戀戰,隻握了雙爪在手,對燕戈行抱拳道:“小賊,江湖路遠,咱們有緣再見。”
便一閃身,跳上大榕樹,落到院牆外麵去了。
“第二十六場,燕戈行勝!”
一語既出,段非煙忘情地跑上了台去,也不管台下是否有人,父親是否還看著,居然一下子把滿臉尷尬的燕戈行摟進了懷中,忘情大叫著:“燕戈行,你贏了,我不用嫁給那個醜八怪了,我要嫁給你!”
段非煙的母族是苗人,倒是從母親那裏遺傳來了苗人潑辣直爽的性格。
“非煙!”
遠處的段盟主大喝一聲,臉上卻難掩寬慰之情,台上這名姓燕的少年,雖不是他欽定要選的賢婿,倒也跟瀾滄盟的利益並無衝突,若他真是青陽派傳人,無疑會更加鞏固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
台上的燕戈行推了幾次才把段非煙推開,她身上桂花香的水粉味熏得他有些頭暈。
推開了段非煙的燕戈行訕笑著:“我隻想打跑那醜人,比試結果不算數的,你們繼續,繼續比啊!”
說話間,已經自顧自地跳下台來,朝著一直袖手旁觀的師兄跑去,此刻的常牧風居然陰著一張臉,也不知是怪他這位師弟不聽師父教誨擅自與人好勇鬥狠,還是為了旁的什麽。
“燕少俠怕是沒把我段玉橋放在眼裏吧,竟把這比武招親當成了兒戲!”
段盟主中氣十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燕戈行無奈,隻得轉身狡辯道:“段盟主言重了,難不成你想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嫁給那打娘胎裏生下來時,父母作孽沒丟去喂狗的樓月生?”
一句話,引得身邊人哄堂大笑,段玉橋也是強忍住了,正色道:“既然贏了比武,就得守規矩,想來燕少俠也不想跟這九江十五湖的瀾滄盟作對吧?”
燕戈行自然不想跟瀾滄盟作對,他還想討兩張渡牒坐船呢,可是,自己還有師命在身,那霸道的段非煙一看就是個纏人的累贅,若真討來做了老婆,怕是苦不堪言。
“段……”
燕戈行還想狡辯,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的常牧風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低聲道:“你還想不想出段府大門,暫且應了他,尋得機會跑了便是!”
聽聞此言,燕戈行不再說話,心說,這裏有酒有肉,先吃飽喝足了也好。段家人雖然個個霸道,總不能將他捆了。依著他和師兄的輕功,想要逃跑,倒也不是什麽難事。遲疑間,隻聽師兄對著那邊作揖行禮道:“在下常牧風,師弟唐突了段盟主,這廂替他陪個不是。既然師弟贏了比武,自當認下這門親事。不知段盟主可否賞我師兄弟二人一頓肉吃,一碗酒喝!”
“哈哈哈,倒也是直言快語爽利之人,來人哪,快帶二位少俠進府。”
段玉橋說話間,已有短衫打扮的水手來為二人引路,跟在段玉橋一行人的身後,向著內院走去。
這邊廂瀾滄盟的人是如何撤了擂台,又如何將一幹遲遲不願離去的看客轟出了段府自不必多說。
倒要說說與朱陽城遠隔千裏的青陽城,今日,青陽城郊蓬萊港畔一家專營海鮮魚生的酒肆裏,卻也出了件天大的事情。
已過晌午,酒肆裏吃過中飯的客人早已散去,店老板和幾個夥計打掃完了坐在店裏犯困,一位須發斑白的老道長卻推門走了進來。待小夥計沏了熱茶端過去後,那道長開口便要吃南海鯊翅、油炸海參。莫說這蓬萊港距南海千裏之遙,無處去尋什麽南海鯊翅,單單這看似簡單的油炸海參,全天下就沒人能做得來。但凡吃過海參的人都知道,那海參是萬萬見不得任何油花的,正所謂入油即化。
眼見道長明明是在生事,店老板便給夥計使了一個眼色,夥計行至門外,對著港口裏大大小小的漁船吹了一聲口哨。三五十名船家水手,便跳上岸來,端著魚叉魚槍一股腦兒湧進了店內。
麵對氣勢洶洶的眾位漁家,白發道長卻隻是一笑,淡淡道:“既然都到齊了,十八年前爾等跟那紅蓮教大護法江寒一同做下的血案,也就算算罷。”
白瓷盞裏的淡茶未冷,三十二顆人頭早已落地。
血流成河的酒肆裏,那老道輕抿了一口茶,不屑地罵道:“菜不能做,茶也難喝,留頭何用。”
話音未落,人已行至店外,廣袖長劍一揮,一行大字已生生刻進酒肆外用黑虎礁石建成的屋牆上——夷紅蓮青陽一門者,棲霞峰聽雲是也!
三天內,聽雲道長快馬加鞭,硬是從幾百裏外的棲霞峰趕到了青陽城,如今既然決定各自下山了了恩怨,那紅蓮教青陽門的幾十顆人頭,他是多一個時辰也等不了的。
“哼,江湖!”
跳上馬背的他冷哼一聲,策馬向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