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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是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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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恬恰好看到了最後一幕,頓時像被人當頭砸了一棒子,整個人都風中淩亂了,顧行一個冷眼睨過去,不用多說,她就立刻一百八十度轉了個身,同手同腳地原路走了出去。


  直到陸離和餘成言都進了審訊室,莊恬才躡手躡腳地溜達到一邊,勒著脖子把李非魚拽進了空著的屋子裏。


  李非魚擺出一副任她施為的姿態,順勢往牆上一靠,慢吞吞道:“這位好漢,是要劫財還是劫色?”


  莊恬後退一步,雙手環胸,睜大了眼睛瞪著她,好像自己才是那個要被禽獸了的,可與此截然相反的是,她聲音都快激動得發抖了:“小、小小小魚!你你你你你真……睡到啦?”


  “咳!咳咳!”李非魚被口水嗆了個半死。


  她愣了半天,突然轉身,拿額頭往門上磕了一下,不輕不重地撞出“咚”的一聲。


  早知今日,當初何苦嘴賤作孽!

  莊恬自覺揭穿了事實真相,捂著嘴咕咕咕咕地樂了起來,宛如一隻特別大的鴿子。


  李非魚生無可戀地走出去的時候,陸離他們已經走完了開場不痛不癢的流程,正好問到了正題。她便聽到餘成言那鏽刃一般沙啞而無情的聲音逼問道:“……到12月3日,這期間你都做過什麽,有誰能證明?”


  那時張臨已經開始休年假了,按照他對公司同事的說法,那期間準備去南方度假,但公共交通係統裏麵卻查不到他購買車票、機票的記錄,現在看來,恐怕他根本就沒有出門。


  果然,張臨垂著頭:“在家。”


  “中途出去過麽?”


  “沒有。”


  “誰能證明?”


  “沒人。”


  顧行突然問:“他的手機?”


  現代人就這點最好,一天中的行動總沒辦法完全拋開手機和網絡,每個人都像是黏在蛛網上的飛蟲一樣,隻要順著脈絡摸索下去,總能找到些蹤跡。


  莊恬:“送去分析GPS了,好像確實位置信息沒怎麽變過。”


  李非魚搖頭,接道:“去查外賣下單記錄。找到送餐員,問他能不能確定取餐的就是張臨本人,並且把這個時間表拿去和凶手行凶的時間進行對比。”


  再回去旁聽的時候,審訊室裏麵已經改變了策略。


  張臨依舊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而在他對麵,此時問話的人已變成了陸離。在沒有和餘成言互掐或者坐上莊恬開的車的時候,他總是表現得既斯文又溫和,輕言慢語地問:“五年前跳樓自殺的陳宛是你的女朋友,對吧?”


  張臨的表情終於出現了波動,下頜的弧度緊繃了一下,像是在克製著什麽過於沉重的感情。


  他平平地答道:“是。”


  陸離溫聲問:“你很愛她?”


  “……是。”


  “那她的自殺一定讓你非常痛苦,是這樣嗎?”


  張臨猛地抬頭:“別——”


  他可能想說“別問了”,但剛說了一個字,不同尋常的房間布置就冷冰冰地映入眼簾,他怔了怔,慢慢地把頭又垂了下去,木然回答:“是。”


  陸離微笑了一下:“對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緊接著,他就又問道:“這樣說來,如果你發現陳宛的死本來是不必要發生的悲劇,那麽對於造成和推動了這一悲劇的人,你應該會非常憎恨吧?”


  在外麵旁觀的顧行皺了皺眉,這句問話已經含有誘導的意味了。


  但好在陸離並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更沒有做出強迫的姿態。


  張臨呆滯了快一分鍾,一動不動,而在那之後他忽然問:“你是什麽意思?汪潔的死,和小宛……那之前那兩個人,小宛她,他們難道,可是……是誰,為什麽會……”


  他語無倫次,但到了最後卻又像是想明白了什麽,重新沉默下來。


  陸離道:“殺死三名死者的人是左撇子,你也是左撇子,視頻中嫌疑人的身高體態和你相仿,你也有充足的作案時間和動機,嫌疑人身穿的黑色羽絨服,我們也在你的衣櫃中發現了同樣的款式,還有……”他指了指張臨領口和手臂裸露出來的皮膚:“大約兩周前,警方曾經追捕過嫌疑人,雖然沒有抓到他,但是有理由相信他應該因此受了傷,而你身上這些瘀傷,看起來產生的時間也差不多在兩周前。我可以問問,你對此有什麽解釋嗎?”


  張臨靜靜地抬起眼睛。


  那雙眼睛的形狀很漂亮,但白眼球上卻布滿了通紅的血絲,像是一道道細細的裂痕。他的雙手在麵前交握起來,十指緊緊交叉,在無意識間構成了個近似於祈禱的手勢。


  然後他平靜地張口:“是我殺的。”


  莊恬匆匆走了回來,壓低了聲音:“聯係上外賣了,確實每天都有訂餐記錄,但每次都隻是按照張臨的要求把食物放到門外就走了。”


  就是說,根本不知道下單點餐的人究竟在不在屋子裏了。


  李非魚在附近來來回回地轉了幾圈,無論是殺人的動機,還是包括服裝、時間等所有的旁證全都指向了同一個結果,如果不是在現場沒有找到指紋或DNA一類的決定性證據,幾乎可以板上釘釘地認為張臨就是凶手了。


  但是,他剛才的反應又實在是很奇怪。


  李非魚覺得她就算是瞎了,聞著味兒也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張臨這樣的表現明顯是在刻意地包庇著什麽人。可他為什麽要包庇凶手?是因為想到了是誰做了這些事,是因為對方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又或者是……


  她歪頭看向顧行:“你認為他是凶手麽?”


  顧行正好掛斷一通電話:“不是。”


  兩人對視片刻,然後一起開口解釋。


  “那首歌和他家裏的衣服!”


  “他不知道前兩名死者。”


  李非魚歎了口氣:“……我居然還在妄想能和你心有靈犀,真是太天真了!你說他不知道高鈞和張岱業的事,為什麽?”


  顧行說道:“秘書給的名單,沒有他。沒有訪問過死者網站。”


  高鈞多少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人物,行程安排和生活圈子全在秘書的掌握之中,其中並沒有張臨這個名字,這就杜絕了死者主動泄露消息的可能性,而張臨休年假之前一直工作繁忙,也不可能通過跟蹤等手段來確定高鈞的行蹤。至於張岱業,如果張臨並沒有訪問過他的網站的話,自然不可能看到陳宛的視頻,更無法就此順藤摸瓜。


  最麻煩的事情不是抓不到嫌疑人,而是在抓不到嫌疑人的同時,還有人來攪混水添亂。


  半天沒聽到李非魚的回應,顧行向身邊看過去,熟練地把她剛遞到嘴邊啃了一口的手攥住,使勁捏了一下。


  李非魚疼得“嘶”了聲,覺得自己像是個被矯正行為的三歲小孩,憤怒地抗議:“我洗手了!”


  顧行無視了她的振振有詞,問道:“歌和衣服?”


  李非魚下意識地又要抬手,可剛露了個苗頭就被鎮壓下去,她試著抽了抽手,卻沒成功,隻好神經質地在顧行身上蹭了蹭指甲:“那歌……你說的沒錯,應該正是張臨和陳宛兩個人錄的,而他一遍又一遍地聽,也確實代表他放不下那段感情和過去的回憶。”


  她說到這,表情漸漸變了:“可你發現沒有,客廳和其他房間裏到處都是他和陳宛的合照,洗手間裏麵毛巾、牙刷都是雙人份的,還有些女孩子喜歡的裝飾,但臥室卻特別單調,除了白色以外,什麽都沒有?”


  不僅顧行不明白,莊恬之前也沒察覺裝飾方麵什麽異樣,畢竟臥室內外整潔與髒亂的強烈對比很容易讓人忽略其他的事情,直到此時被這樣一說才覺得似乎是有點不對。


  李非魚道:“讓他們幫我問張臨幾個問題——陳宛是不是訂閱過新思路周刊,喜歡校外張家小店的餛飩和包子,特別偏愛白色,那間主臥是不是他們預計結婚後的臥室,還有,陳宛死的那天,他在做什麽?”


  莊恬被這一連串的問題砸得愣了愣,連忙去傳話。


  李非魚繼續道:“張臨確實沉浸在和陳宛共同擁有的記憶裏麵,但我覺得他不是凶手,是因為他這種感情雖然濃烈,卻僅僅是指向內部的。”她忽然笑了下:“顧隊,你在什麽情況下會把家裏的每張照片都換成和我的合照?”


  莊恬剛出來就聽到這麽一句,精神為之一振,連耳朵尖都伸長了半寸。


  顧行思考了幾秒鍾,淡淡道:“準備同居時。”


  莊恬興奮地捂住心口。


  李非魚繼續問:“那如果空下了一個房間沒有裝飾呢?”


  這句話一出,莊恬突然不笑了,同時,顧行依舊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等你來布置。”


  審訊室裏,張臨木然的聲音傳來:“……對,是這樣,小宛最喜歡白色,我們本來馬上就要結婚了,她出事的那天,我……在公司……參加一個酒局。”


  李非魚輕聲歎了口氣:“那間主臥,是按照陳宛的喜好設計的,沒有放進去的合照,不是不想放,而是不合適,那些空位原本恐怕是留給婚紗照的,可惜陳宛沒能穿上婚紗,所以隻能一直空下去了。還有公寓衣櫥裏的衣服,非常少,對於一個還算事業有成的男人來說,太少了,並且其中大半都有了些年頭,可以想象,張臨這些年過的是什麽日子。”


  斷斷續續的嗚咽聲透過擴音設備傳來,張臨垂頭揪住自己的頭發,雙肩不停抖動著。像是垂死的野獸一樣的嘶啞聲音從他的喉嚨深處溢出來:“我沒聽到她的電話!我沒聽到……我明知道她有抑鬱症,為什麽我會沒聽到她的電話啊!是我害死了她……如果我……如果……”


  然而世界上並沒有如果。


  李非魚的表情很平靜:“他這幾年一直在譴責自己,他認為陳宛的死是他的錯,或者至少與他的過錯有很大關係,所以他無法從回憶裏走出來,無法正常生活,更無法得到幸福,甚至,他連睡在兩人當初預定的婚房裏也不敢,那個地方對他來說太過神聖美好,而他認為自己有罪。”


  所以,在那個純白而明亮的房間裏,聽著那首明明應該很溫暖的情歌,她所感覺到的,卻隻有悲哀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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