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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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李非魚實話實說。


  說起這個,她就愈發憋悶:“嫌疑人每次出門的時間都保持在半小時左右,也就是說,無論他到哪裏,單程應該在步行十五分鍾的距離範圍內。你也看到了,在那十餘天的時間裏,包括了兩個周日,隻有這兩次,他在回去的時候,帆布背包裏斜著鼓出來了一塊,看形狀,應該是卷起來的紙卷,我猜測那很有可能是他新購買的報紙,但現在的問題在於,從案發地算起,步行十五分鍾以內的報亭就隻有五處,我每一個都問過了,並沒有任何人見過嫌疑人。”


  顧行仔細聽完,見她的推測與自己的想法類似,便點點頭,但立刻又問:“為什麽是步行?”


  李非魚:“嫌疑人行事非常小心,應該不會冒險把自己名下的交通工具停在案發現場附近,同樣的,公共交通裏公交車不安全,時間也不穩定,而出租車更是會留下不必要的線索,所以我認為就算他有其他代步工具,但在犯罪現場附近行動的時候仍然更可能選擇步行。”


  顧行沒有反駁她的說法,隻是說:“回小區。”


  雖然不明所以,但李非魚還是依言把車開回了水韻名城大門口。顧行下車之後卻並沒往小區裏麵走,而是順著外緣的圍牆前行了了一百五十米左右,在他正對麵,交叉路口的另一側稀稀拉拉地停著一排共享單車,一會的工夫,已經好幾個人掃碼騎了上去,奔向不同的方向。


  李非魚恍然:“你的意思是……”


  顧行回頭瞥她一眼:“按四倍半徑搜索。”


  也就是以腳下為圓心,五公裏為半徑來進行搜索,看看是否有出售雜誌報紙的地方是嫌疑人的目的地。


  這個範圍可不小。


  顧行似乎也有同樣的顧慮,想了想,又說:“不在主路邊。”


  李非魚已經打開了手機上的電子地圖,開始做標記,除了顧行剛剛說過的以外,又同樣刨除了靠近商場超市等可能有監控的區域。不幸中的萬幸,這裏靠近五環路,周圍的小路並不太多,稍微縮減了一些潛在的工作量。


  但即便如此,一個個報亭詢問下來,也耗費了數個小時。


  眼看著時間已近日落,許多攤主都開始預備著收攤回家,兩人還是沒有找到正確的地方。顧行看著地圖上標注的路線,難得地主動安慰了一句:“晚些也好。”


  時間會替他們排除那些不在夜間營業的報刊亭。


  冬日裏天黑得早,大街小巷的路燈漸次點亮,在匆匆的行人腳下拉出狹長的影子。李非魚趴在方向盤上,半明半暗之間,她的表情有些複雜難辨。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剩下的報亭也被走了個遍,仍舊沒有進展。


  顧行揉了揉眉心,扔開手機,在剛剛詢問過的報亭買了份紙質地圖,重頭計算起來。


  李非魚的神色更加晦暗,她默默地看著顧行的筆尖在地圖上勾畫,忽然說:“我知道一個地方。”


  顧行停下筆。


  “在哪?”他平靜地問,並沒有追究為何李非魚直到現在才提起此事。


  那是條小巷,裏麵一溜的報攤,不是街頭路邊由市政統一建立並承包給個人的書報亭,而是幾家看上去足有三十年曆史的小破書店,裏麵賣的大多是盜版漫畫和故事會一類的書刊,隻有窗下路邊支起的攤子上擺著幾疊報紙,被冷風吹得嘩啦啦響。


  兩人一路問過去,直到問到了位足有八十多歲的老店主,他耳不聾眼不花,頭腦居然也很清晰,就著殘陽仔仔細細辨認了半天照片,最後確認:“對,是有這麽個人!”


  李非魚隻覺心裏像是有塊石頭落了地,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空蕩蕩的不安。


  “您確定?”


  老店主嗬嗬笑了起來:“小同誌,我還沒老糊塗呢。那人我記得,他穿的怪,買的東西也怪……”他顫巍巍地走到窗下,指了指最裏邊的一份報紙:“這個新思路周刊,前些年還行,這幾年哪,都沒人看了,也不知道為啥,那人點名就要買這個,我覺得奇怪,就記住他了!”


  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能看到露出一角的報紙,上麵正好是對於“七宗罪殺手”的跟風報道,一目十行地掃過內容,簡直讓人覺得牙磣,沒有人來買確實一點也不冤。


  顧行說道:“別人沒見過他。”


  老店主莫名其妙:“啊?”


  李非魚卻聽懂了,這一條小巷裏有好幾家賣報紙的舊書店,但其他人都沒見過嫌疑人,說明他直奔這裏而來,目的明確。


  他對這裏很熟悉。


  李非魚翻動那份藏在最內側、無人問津的新思路周刊,輕聲問:“老人家,現在這份報紙是不是銷路不好?”


  老人“嗐”了聲,渾濁的眼中好似透出些唏噓:“豈止是不好!別人家早都不賣它了,也就我歲數大了,還念舊……不過也賣不了多久了,我聽說快停刊了吧!”


  顧行雖然是本市人,但少年時期一直跟著祖父生活,很少回家,因此並不清楚老人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李非魚的感觸卻要更深一些,她默了默,低聲解釋:“我記得中學的時候,這份新思路周刊銷路很好,可惜後來不知怎麽著,報紙的質量一落千丈,漸漸就無人問津了。”


  她撫摸著粗糙的紙麵,臉上有奇異的落寞之色一閃而過。


  顧行並沒有發現這一細節,他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儀式性?”


  這份報紙的可讀性實在太差,無聊得隻配用來擦地板,現在還在堅持每一期都來購買的,恐怕和仍在售賣它的人一樣,都是為了心中那份不足為外人道的情懷吧。


  而若是在實施籌謀已久的謀殺的過程中,仍然還不忘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出來買報,是不是又說明了買報紙的行為對於凶手來說具有一種近乎儀式性的重大意義呢?

  李非魚咬住指甲,方才就隱約生出的不安感愈發沉重起來。


  顧行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總覺得早晚要病從口入,忍不住想要把她的手拽下來,可在他有動作之前,李非魚自己卻先一步放下了手,問道:“您還有沒有注意到別的事情?特殊的或者尋常的都行,您能想起來的,哪怕是再不起眼的事情也和我們說一說好嗎?”


  老店主搖搖頭:“沒別的了,記得的我都說了,那人就來過兩次,騎著個黃色的自行車,就滿街都是的那種,買完報紙就原路走了,一句話都沒多說。”


  李非魚沉默片刻,隻能無可奈何地道了謝,準備離開。


  時間已經不早,她午飯還沒吃,而眼下已經到了晚餐時間,低血糖的反應開始讓她有點頭疼。但就在這個時候,老店主突然“唉喲”一聲喚住兩人:“我想起來個事!”


  李非魚連忙轉身,卻因為動作太急而一陣頭暈,她趕緊深吸一口氣站穩身體,有些倉促地躲開顧行扶過來的手。


  顧行眉尖微微一挑。


  老店主抽了抽鼻子,回憶道:“這馬上就到飯點了,我聞著這個味兒才想起來,每次那人來買報紙的時候,我好像都聞見他包裏有股香味,像是老張家賣的肉包子!”


  “肉包子?!”李非魚一愣。


  “對對!”老人連連點頭,“他們家的包子和別的地方賣的不一樣,香!你們要不信……”


  李非魚飛快地截口:“我明白了,多謝!”


  她的反應有點奇怪,雖然道謝告辭的舉止都很正常,但不知是因為低血糖還是其他的原因,腳下好似有些不穩,而表情也像是在神遊天外似的,返回巷口的短短幾十米距離裏,有兩三次都差點撞到人。


  顧行快走幾步,替她擋開了對麵的來人,直到回到車邊,一回頭,正好在不經意間聽見她喃喃道:“肉包子,肉包子……”


  他心中一頓——她這是想到什麽了?


  李非魚靠在車門上,眉頭緊蹙,用力咬住指節,過了許久,才意識到顧行一直在麵前注視著她,她連忙回過神來:“我有種感覺,嫌疑人很可能在龍江一中讀過書!”


  顧行:“為什麽?”


  李非魚閉了閉眼睛,幹咽了一口唾沫:“去那家店問問就知道了,顧隊,你有空麽?”


  顧行:“走吧。”


  可李非魚卻沒有動,反而又開始咬手指,這一次,她咬下去的力氣極大,可自己卻絲毫也沒察覺到,牙印一點點加深,到了後來,從深深的齒痕裏甚至開始滲出血來,但她依然還在用力,像是打算把手指咬斷一般。


  顧行實在看不下去了,劈手攥住她的手腕,把那根鮮血淋漓的手指從她齒間拽了出來。


  “怎麽回事?”他沉聲問。


  李非魚仍沒抬頭,隻是使勁地向後抽手,奈何力氣不如人,掙了半天也沒能成功。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腰身慢慢彎下去,手腕也跟著向下墜,聲音壓得極低,如同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顧隊,你先放開我。”


  她的反應不對勁,顧行猶豫了下,沒有鬆手,反而更加了幾分力道,用一種強硬的姿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卻沒想到李非魚全身猛地一震,突然瘋了似的抬腿朝他踢來,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壓抑的咆哮:“我說了別碰我!滾開!”


  顧行一怔,手上不由自主地鬆了勁。


  李非魚立即抽出手,“嘭”地砸到了車門上!

  咬破的傷口受到猛烈的撞擊,霎時繃裂開來,一串血珠順著白色的車門淌下,墜入滿地灰土。


  旁邊的路人嚇了一跳,紛紛拿異樣的目光看過來,腳下卻下意識地稍稍繞離了這處是非之地,生怕一不小心被卷進什麽麻煩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非魚急促的喘息總算漸漸平息下來,她的脊背彎得更厲害了,似乎在積攢力氣,但又仿佛是不堪重負。終於,她低低地開了口:“抱歉,我失態了。”


  她轉過身,拉開車門:“我有點不舒服,你來開車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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