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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有失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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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炸毀的墳墓裏麵有兩具屍骨,除了原本的墓主人以外,剩下那人的身份恐怕與盜竊炸藥的嫌疑人祁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現在祁江雖然已經死無對證,但是他做過的事情和去過的地方卻仍舊有跡可循。


  李非魚驚訝地發現,在她養傷的一個星期裏,不知跑到哪走親訪友的餘成言也悄悄地趕回來了,他收集信息的能力一如既往地從不讓人失望,但在賣力工作的同時,整個人卻似乎比以往更加陰沉,他的鬢發似乎花白得更多了些,近身三米以內就讓人覺得像是被條吐信子的蛇給盯上了。


  看來秦老隊長說得沒錯,特偵組裏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奇怪毛病,也難為他怎麽磕磕絆絆地把這麽個草台班子帶成了省內聲名卓著的金字招牌。


  在餘成言進來的一瞬間,李非魚就立刻坐直了,身體還此地無銀地往遠離顧行的方向挪了挪,讓後者怔了下,正要說的話也被打斷了。


  餘成言拿鷹隼似的銳利目光在顧行和李非魚身上逡巡了一圈,冷哼了聲,把一疊資料甩到桌上。


  李非魚屈指撓了撓臉頰,暗暗計算了下她和顧行之間的距離,視線又在他衣服上新壓出來的褶皺上逗留了片刻,總覺得餘成言沒有當場罵一句“奸夫淫婦”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顧行卻像是對這番暗潮湧動毫無察覺,他麵無表情地拿起資料,那幾張紙從李非魚麵前劃過,而她也順勢大略地掃了眼,發現果然是祁江的生平,從出生到遇害,詳盡得恐怕連他親媽在世都要為之咋舌。


  ——沒錯,祁江的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甚至比他哥哥祁海死得還早。


  “無父無母,無親無故,”李非魚喃喃道,“這簡直是失足青少年的標配啊!”


  顧行捏著資料的手微微一頓,看起來很想給她剛長好的腦袋再開個瓢。


  李非魚挑了挑眉梢,衝他嗤嗤地笑:“別對號入座啊,顧隊,像你這種配置的美男子,怎麽看都有主角光環,最不濟也得是個幕後大boss哪!”


  屋子裏頓時陷入了一種古怪的靜默之中。


  顧行發現自己對這正經不了幾分鍾的糟心玩意越來越沒脾氣了。他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地背過身去,把手中裝訂好的紙頁按人頭分發下去,簡短道:“先看看。”


  陸離似乎想說什麽,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話給咽了回去,默默地翻看起資料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忽然,餘成言眉毛一沉,與其他人不同,這些信息是他一點點拚湊起來的,因此他自然也更加熟悉,這回再一次通讀,便也最先發現了其中的問題,他仔仔細細地又把那句話重讀了一遍,希望確認無誤,但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顧行先一步開了口。


  他說道:“五年前。”


  餘成言猛地閉緊了嘴,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李非魚移開視線,目光像是暈在水裏的墨,微微渙散開來,那種“既生瑜何生亮”似的鬱憤刺得她不舒服,縱然其中並沒有什麽真實的惡意,但仍然讓人不想多看。


  “五年前?”莊恬還一無所覺,鉛筆在手指間靈活地轉著圈,最後落到了紙上,“哦,這兒……不對啊,祁江大專畢業就到處打工,五年前也沒什麽特殊的啊!”


  筆尖跟著她口中的字音一頓一頓地移動:“前一年秋天開始,到那年三月中旬,在海清市西棠區跨江大橋工地打工,職務是會計,期間也沒有出過什麽事故,哎,這不是挺正常的嘛?”


  她一頭霧水地看向眾人。


  李非魚回給她一個同樣莫名其妙的眼神。


  顧行道:“王鵬章。”


  餘成言從鼻子裏發出極輕的一聲冷哼,像是在譏諷被搶了台詞,但他卻沒想到,緊接著顧行又說了兩個字:“過年。”


  他一愣,王鵬章的事情還好說,眾人全都立刻對比起了那名在逃犯的履曆,果然發現五年前在跨江大橋工地期間他與祁江的工作軌跡有過短時間的重合,但“過年”究竟代表著什麽,餘成言卻也一時不得而知了。他不自覺地扭過頭去看李非魚,卻見她正低著頭擺弄手機,忍不住擰起了眉頭。


  但他還沒來得及出言譏諷,就聽李非魚說道:“二月二十日。”


  “什麽?”餘成言狐疑道。


  李非魚一如既往地沒理他,而是詢問地朝顧行眨了眨眼,見對方淡淡點了下頭,才繼續道:“我剛查了下,五年前的春節是在二月二十日。通常來說,春節應該放假七天左右,算上周末和各單位對放假的浮動調整,可以假設跨江大橋工地複工是在二月二十五日到三月初之間,而祁江辭職是在三月十三日。”


  說到這裏,再沒有人不明白了,就連最不愛動腦子的莊恬也恍然地“哎呀”了一聲:“這也太近了!”


  可不是麽!春節放假之前祁江並沒有過絲毫準備辭職的跡象,而節後剛剛複工不足半個月,他卻突然毫無預兆地放棄了眼下的工作,先是回老家住了小半個月,然後就遠遠地跑到相隔千餘公裏外的其他省份打工去了。


  這樣倉促的改變,可見其中必然發生了什麽事情。


  顧行屈指叩了兩下桌子,喚回同事的注意力:“失蹤人口,年輕,男性。”


  在眾人麵前,他又恢複了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樣,全身都緊繃得像是被看不見的繩索束縛住了一般,幸好這一次不需要過多解釋其他人就能明白他的意思,餘成言冷哼一聲,頂著一副收保護費似的黑臉出了門,莊恬也隨後竄了起來:“我們去走訪下,看看他回老家住的那段時間發生過什麽!”


  陸離憋了一肚子的話,愣是沒找到機會說,就又被生怕他當了電燈泡的莊恬給拖了出去。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兩人的背影剛消失在門後,顧行就突然問:“為什麽?”


  這話來得莫名,就算再插上十根天線,李非魚也實在探測不出來他此時的想法,她便以不變應萬變地趴在桌子上笑了一下,假裝自己十分無辜。


  顧行又皺起了眉毛——他一天裏總有二十個小時麵無表情,而剩下的四個小時裏至少有三個半要保持皺眉,也不知是有多苦大仇深——等了一會,見李非魚仍舊毫無反應,才不得不給了提示:“剛剛,在我家,不同。你的目的?”


  聽著他明顯連不成句的表述,散漫的笑容從李非魚臉上慢慢地消退了下去,她扶著桌邊撐起了身體,目光複雜地回視過去。


  她反問:“你覺得我在算計你?”


  顧行沒有回答,像是沒聽懂她的意思,李非魚站起來,輕微的眩暈讓她晃了下,但她卻擋開了顧行攙扶的動作,哂道:“真是個好學生,剛教你的就用到我身上了!”


  李非魚注視著顧行,像是要驗證什麽,然而與她所擔心的不同,顧行的表情中隻有認真和未加掩飾的歉意,每一樣都在她眼中一覽無遺,他從來都是如此,喜怒哀樂或許會比別人淡薄,或許會更加克製,但卻永遠是真實而純粹的,從未被刻意矯飾扭曲,看起來幹淨得讓人心生向往。


  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比任何人更加難以揣測,也更遙不可及。


  過了許久,李非魚頹然而麻木地扯了下嘴角:“還能有什麽目的,我手欠,碰巧你這種高嶺之花調戲起來手感又特別好。怎麽樣,這個理由你滿意麽?”


  不等對方回話,她就又笑起來:“放心,顧大領導,我要是真喜歡上你,肯定提前打個書麵報告,絕對不自作主張地給你添麻煩!”


  不被人需要的感情,可不就是麻煩麽。


  而既然是麻煩,又何必存在。


  顧行默了一下,不知在想什麽,他似乎有些疑惑:“我隻是以為,你發現了異常。”


  李非魚眼皮一跳,就聽他繼續說了個名字:“顧春華。”


  “什麽?”李非魚有點懵,開始生出種雞同鴨講的感覺,發現她可能頭一回猜錯了顧行的意思。


  顧行依舊一臉認真:“你,反應太過。”


  李非魚:“……”


  他指的毫無疑問是那天她像要上演三級片一樣坐到他身上的事情,現在想起來真是確鑿無疑的黑曆史,可偏偏這個黑曆史又被人拿出來正兒八經地討論,好像其中真的有什麽深奧的內涵似的。


  顧行艱難地尋找合適的詞匯,想要盡量把自己的意思解釋得清楚一點:“我按你說的方法,分析了一些事,剛剛,是玩笑,和平時一樣,隻有那次,有失分寸。”


  聽到“有失分寸”幾個字的時候,李非魚先是不由自主地臉上一熱,但緊接著,她就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剛浮上麵頰的血色“唰”地泄了個幹淨。


  剛好顧行又說道:“你說,你是靠直覺。”


  李非魚忽覺嗓子發幹,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確實,她能夠非常敏銳地感知到別人的情緒,這是一種獨特的直覺和天賦,而這也就意味著,很多時候她會因為習慣而忘記去分析隱藏在背後的東西,尤其在還有別的因素幹擾的時候。


  譬如說,直到今日為止,如果她一直以來都隻是在口頭或者手上稍微占一占顧行的便宜,為什麽隻有那一次,她會一反常態地在外人的麵前表現得那麽露骨?

  在她怔愣的時候,顧行又撿起了那份被通讀過的祁江的生平,在他的籍貫上用指甲劃了下——紅穀村,村名很熟悉,和劉強一樣,和祁江兄弟一樣,就在工地旁邊,正是顧行的老家所在,自然,也是顧春華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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