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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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正事,李非魚也認真下來,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和做出的推測都和盤托出,末了搖頭道:“那人也挺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的,跟我叨咕了半天,結果真正有價值的細節一點也沒透露,我總覺得不放心,本想到工地來打探一下,沒想到還沒進去就遇見……咦?顧隊,你這麽老實地來找人,該不是也打了和我一樣的主意吧?”
顧行沒有否認。
隻可惜特偵組在十月中旬做完了手頭工作的交接之後,就一直放假到現在,就算寶金縣向上級求助,也輪不到他們來負責此案。
李非魚便歪著頭笑:“當警察當得跟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大概也就隻有咱們了吧?”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過清朗,她笑起來的時候,顧行居然恍惚覺得四周似有暗香浮動,而那種幽香偏偏又分外熟悉,清卻不冷,甜而不媚,仿佛能沁到人心裏。但下一瞬間,他就反應過來,那並不是幻覺,而是隨風飄來的真實的花香。
是臘梅。
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年末時節,藏在不遠處的山間,早開的臘梅。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顧行剛剛柔和了些許的表情再度緊繃起來,腳下步子驟然加快,像是急於離開這一片花香彌漫的地界似的。
李非魚很是摸不著頭腦,連忙追上去:“顧隊,怎麽了?”
顧行沒有反應,隻是匆匆前行,將李非魚遠遠甩在了後麵,直到前方村子的燈火在漸濃的夜色中通明起來,他才稍微緩下步伐,回頭道:“這裏……”
話沒說完,突然一聲巨響炸開。
李非魚隻覺像是被誰猛推了一把,腦中“轟”的一聲,好像被幾百把重錘一起砸中了太陽穴,眼前頓時一黑,耳朵裏也嗡嗡作響,轟鳴的殘響與血液上湧的聲音讓她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她跌跌撞撞地朝著氣浪湧來的反方向踉蹌幾步,還沒穩住身體,就驀地記起了什麽,連忙大喊出聲:“顧隊!顧行!”
顧行站得遠,比她的情況要好上不少,在她仍跟隻沒頭蒼蠅似的頭暈目眩時,已經在衝擊之下重新站穩了。可剛一抬頭,就見到李非魚又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爆炸中心摸了回去,他心頭一緊,來不及仔細檢查周邊,就先快步衝到李非魚身邊,單手攬住她的肩膀,半拖半抱地帶著她往靠近水邊的安全處躲避。
但李非魚卻一時分辨不出來人是誰,在肩上強硬的力道傳來的一瞬間就反射性地抗拒起來,顧行猝不及防地挨了幾記踢打,無奈之下,隻得用力束縛住她的雙臂,把她護在懷裏,大聲道:“別怕,是我!我在這!”
耳中的轟響終於減輕了一點,在雷鳴般的嘈雜聲響之間,李非魚恍惚聽見顧行的聲音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那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帶著斬釘截鐵的力度,讓人不自覺地安心下來。她掙紮的動作緩下來,憑感覺反手抓緊了顧行,深深喘了幾口氣:“顧隊?怎麽了?是什麽爆……”
剛說到這裏,她全身陡然一震:“被偷的炸藥!是不是被偷的炸藥爆炸了?”
顧行雖然離爆炸中心遠了一些,但耳鳴也沒比李非魚輕多少,便沒去理會那些根本聽不清的字句,強行扳起她的臉,指腹擦過在灰塵之間流淌的淚水,而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李非魚的眼睛一直是閉著的。
他頓時一怔,驚怒道:“你的眼睛?!”
李非魚摸索著抓住他的手,在他有進一步反應之前連忙解釋:“……沒事,就是沙子進去了,疼得睜不開,一會就好。”說完,居然還吃錯了藥似的笑了下:“放心吧,不是瞎了,還沒那麽狗血!”
顧行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他忍了半天,終究還是沒說什麽,隻是冷冷甩開她,把正在作盲人摸象狀的李非魚扔在了安全區域,自己則小心地走近爆炸發生處。
小路在側,然而四周林木蕭蕭,已經找不到任何其他人的蹤影。
沒多久,李非魚也跟了上來。
她在顧行身後一步處站定,齜牙咧嘴地歎氣:“唉,上回是惡作劇,這回就成了真的爆炸,顧隊,我怎麽覺得和你在一塊我這運氣不大好呢?”
顧行回頭。
這會兒李非魚的眼睛仍在發紅,旁邊的眼線也暈開了一點,活像隻得了紅眼病的熊貓,但好在視力沒有受到影響,見顧行看過來,她又用濕巾擦了擦眼角,認真地問:“是不是妝花了?”
顧行立刻麵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爆炸後特有的味道彌漫在四周,麵前靠近山腳的位置一片狼藉,幾棵碗口粗的樹木從根部折斷,碎木與石塊一起灑了滿地,其中又像是還混雜著其他什麽東西,隻是在手機電筒微薄的光照下看不分明。
顧行大約是擔心破壞現場,並沒有靠得太近,站在小路另一邊觀察了一會,皺眉道:“墳地。”
“什麽?”李非魚掏了掏耳朵,疑心自己的耳鳴幻化出了新花樣。
但她還沒來得及細問,就聽見幾聲厲喝——
“站住!”
“警察!”
“不許動!”
兩人循聲望去,隻見數人從小路另一邊轉過來,與李非魚曾有過一麵之緣的李闞等人赫然在列,表情全都詫異而憤怒。
“哦喲,這可真夠倒黴的!”
李非魚忍不住在心裏嘖了一聲,覺得自己今天晚上大概是和晚飯沒什麽緣分了。
審訊室裏的溫度總像是比其他地方低一些,尤其在深秋的夜裏,更是讓人覺得不舒服,但李非魚卻還是強迫自己在堅硬的椅子上放鬆下來,以便盡量緩解爆炸衝擊帶來的全身疼痛。
時間一點點過去,身份證件與私人物品漸漸擺了一桌子,李非魚便隔著這些東西與對麵的李闞和周勁鬆大眼瞪小眼。
外麵有人敲門進來,附耳與李闞說了幾句什麽,他愣了一下,帶著一種明顯的狐疑神色重新打量了李非魚一番:“你的證件是真的?”
李非魚攤手,纖細白皙的手腕與手銬的對比分外刺目。
李闞的表情頓時尷尬起來,幹咳一聲:“那也不能證明你們……”
“我們怎麽?”從進了這間屋子之後,李非魚第一次開口,似笑非笑道,“特偵組上下一心,利用假期時間進行違法犯罪活動,還蠢到差點炸死自己,又被隨後趕來的同行當場逮了個正著?”
李闞看起來像是剛被灌了一桶老陳醋。
偏偏李非魚一點也不想體諒他,又慢條斯理地追問道:“怎麽樣,查出來方才的爆炸是多少炸藥造成的了麽?”
李闞臉都快青了。
根據現場初步勘察的結果,造成爆炸的正是工地失竊的那種硝銨炸藥,用量也不僅是昨天失竊的那幾百克。
李非魚嘲弄道:“讓我猜猜,之前工地應該也有好幾次炸藥數量對不上,不過因為量小,所以就都當做誤差或者自然損耗了,是不是?而那幾次失竊的日期……真不好意思,這幾個月我恐怕一直在龍江上班,實在是沒時間更沒有理由跑到你們這來作案。”
“……”李闞組織了一下語言,但剛要開口,就見李非魚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龍江5.30搶劫殺人案,海清7.11投毒案……”她語調波瀾不驚地數了近半年發生的四五起重大案件,“對了,還有9.21殺人案,都是特偵組負責的,不知道這邊丟東西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不過我說的那期間,顧隊,哦,就是隔壁你們那位嫌疑人,都一直在帶隊偵破,無論是白天還是夜裏,你都能很容易找到人證明他沒忙裏偷閑地來偷東西,如果你不放心,現在就可以打電話去問問。”
說完之後,李非魚小幅度地向後靠了靠,眼皮耷拉下來,似乎一個字也不打算再做回答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就想起了和顧行一起辦案的那些日子,他眼下疲憊的青黑色,一根接著一根幾乎不離手的香煙,還有存在抽屜裏、過期或未過期的止疼藥……驀地,李非魚覺得有點好笑,她本來是覺得他與她過去見過的任何人都不同,特立獨行得很有意思,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可現在,一天天過去,顧行還沒有什麽變化,而她卻好像開始認了真。
李闞此時也已明白了過來,幾個小時之前那場抓捕完全是個誤會,見李非魚這幅樣子,他不禁後知後覺地有點不好意思,示意周勁鬆把她手腳鬆開,然後幹咳了一聲:“那個,小李啊,你看這個……”
李非魚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可就在李闞無奈地打算離開的時候,她突然開口:“如果方便的話,麻煩你們準備點吃的。泡麵就行,但不要辣的。”
周勁鬆得了自家師父的指示,立刻滿口答應:“行,這就去給你泡上,香菇雞肉的你看怎麽樣?”
李非魚搖頭:“不是給我,是給顧隊。”
頓了頓,她又補充:“有止疼藥麽?他胃不好。”
門口的師徒倆麵麵相覷,總覺得有哪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