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護四方酒樓,三樓,包廂里。孫保平和保安山莊倖存下來的眾人一起,宴請所有來援的志士好漢,感謝他們共同為了地方的安寧做出的貢獻。有著三張圓桌的大包廂里竟然被擠了個滿滿當當。
孫保平的右手纏著繃帶打著夾板,行動頗有些不方便,不過這也沒有影響到他,二十年間,他和弟弟孫保安作為這一帶的地方領袖,應對再大的場面都不會犯怵。當他左手舉起酒杯,從主座上站立起來時,整個房間都漸漸安靜了下來。一道道目光望向他,有期待,有崇拜,有信任。
「諸位好漢,老朽孫保平,現任的保安山莊莊主,在此設宴,感謝諸位的來援,共討小張村河畔的巨蟒,為了蒼東的安寧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孫保平舉著酒杯,朝著三張圓桌的人一一示意。
「孫老莊主高義,您這麼大年紀了還為我們蒼東奔波除妖,實在是讓我們這些小輩汗顏,我先敬您一杯。」一個衙役打扮的青年很是激動的站立了起來,朝著孫保平行禮敬酒,一把半的高大酒杯一飲而盡。
其他人也開始附和起來,一群人一起敬酒,場面一時又嘈雜起來。
「咳,咳。」孫保平咳嗽了兩聲打斷了眾人的敬酒,說道:「諸位,此次除妖,功勞最大的當屬我身邊這位,郭實郭少俠。如果沒有郭少俠,我已經命喪妖物之口了。」孫保平舉著酒杯來到了郭實的面前,朝著郭實深深鞠了一躬。
「孫莊主,只是舉手之勞,不用多謝。除魔衛道本就是我輩之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更是我江湖人的優良品德。」郭實扶起了孫保平,最近熟讀《情商》的他知道此時自己一定要有所表示。而且孫保平和保安山莊眾人在他眼中的確是做實事的好人。
「郭少俠年紀輕輕就武藝高強,現在看來更是品性純良,實乃人中龍鳳啊。」底下人開始稱讚起郭實來,一群人開始附和敬酒。
「過獎,過獎。」郭實表現的很是謙虛,這些人都是蒼東縣城裡的人,只是受了保安山莊的號召,就不顧危險的趕來,也同樣是值得尊敬的人。
酒宴一直持續到半夜。這似乎和蒼東人的習慣有關,他們身處這個富饒的不夜之城,從來不會因為時間的問題而掃興。
「郭少俠,我聽保義說,你可是來加入我們保安山莊的。」孫保平和郭實兩人站在酒樓的樓頂,夜晚的寒風吹得孫保平那飄飄的白髮肆意張揚。其實,孫保義剛同他說時,他並不是很相信,因為孫保義也只是見了郭實一面,更多的信息來自於那個老乞丐。什麼從天而降,死而復生,與和合大仙廟妖怪大戰三百回合直接毀滅了整個和合縣城。保安山莊的消息並不閉塞,和合縣城遭受大災,孫保平在數天之前就已經知曉了,不過動手的人據說是湖城守備司的韓泊將軍。只是保安山莊的可用之人實在是太少了,既然是一個能在滅城的大災中活下來的人,那必然也是個不錯的高手。
郭實點點頭,說道:「我正有此意。」既然葉姐姐的父親讓自己來西南這邊查探查探,還煞有介事的給了玉印,說不定這西南真的有其他的巫妖藏身,藉助在蒼山山脈擁有很大影響力的保安山莊將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孫保平的老臉露出了笑容,略有些激動的拍著郭實的肩膀,說道:「好,好我代表保安山莊熱烈歡迎你的到來,代表蒼山,蒼東無數的百姓歡迎你的到來。今天天色已晚,我們明日一起回山莊吧。」
郭實點點頭,看著走下樓去的孫保平的背影,笑了笑。輕快的步伐在蒼東的房頂上走著,只是一小會功夫就從城東趕到了城中的縣衙。蒼東雖然比和合大了不知道多少,但總體布局卻是相差不大。縣衙居中,街道四通八達,從城中一直延伸到四方城牆,四方高大的城牆圍繞著城市,每一邊城牆都有三處城門,東西兩方還有一道水門用以接納自蒼山而來的水船。即使是半夜了,縣衙里還是燈火通明,兩名衙役站在縣衙前的石獅子處提著燈籠握著刀把一絲不苟。
「兩位,本地醫官現在可還當值。」郭實走過來拱手問道。縣衙的四周是四條長街,越是靠近縣衙,越是冷清。
「自然當值,小兄弟找醫官可有什麼事情?」衙役說話很是客氣,一點也不因為郭實年紀小而有輕視的意思。
「勞煩通報一聲,是與下午小張村河畔巨蟒有關。」郭實說道。
「好,我這就去找吳醫官,你在這裡等一會。」左邊的衙役收起燈籠往縣衙里走去,不一會功夫就走了出來,朝著郭實拱了拱手,說道:「吳醫官說巨蟒既然已經伏誅,今天天色已晚,如果不是什麼很緊急的事情大可明日再來。」
郭實點點頭,取出韓泊所給的玉印遞給那衙役,說道:「勞請再走一趟。」衙役雖然不認識這玉印,但也能察覺出這玉印不簡單,點點頭又進了衙門。
「你們這位吳醫官是什麼來頭?」郭實問另一位還在門口的衙役。
「我們蒼東原本有三位醫官,三年之前同保安山莊一起入山討伐蒼山裡頭害人的虎妖時都犧牲了,這位吳醫官是其他地方調來的。他據說是京里來的,對我們多少有點看不起,平日里,縣令的話也對他也不太管用。」那衙役努努嘴,面前的人來頭看上去不小,給這個目中無人的吳醫官上點眼藥。
郭實點點頭,表示了解了。那進門的衙役帶著玉印走了出來,將玉印還給了郭實,說道:「請隨我來。」
蒼東的縣衙和和合的構造一個模樣,繞過大堂,一間堆滿書冊的擁擠房間里,一個約莫三十不到的年輕人端坐在裡頭。衙役沒有進門,直接離開了,被書冊堆積的狹窄房間里,只有郭實和吳醫官兩人。
「正南王府的?來這有什麼事?」吳醫官的說話很沖,似乎有點沒將郭實放在眼裡。
郭實並不在意,說道:「我想要了解關於保安山莊的事情,還有蒼東的緹騎在哪裡。」既然對面並不客氣,郭實自然也少了點拘束。
吳醫官深深的看了郭實一眼,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語氣倒是放緩了,說道:「隨我來。」
吳醫官走出房門,從縣衙的側門走了出去,一處普通的屋子裡,底下一個寬敞的地道,一間隱蔽的地下室。一層一層的書冊整齊的擺放在木架上,每一本都是用了牛皮包裹,做了防火處理。
「緹騎在哪我也不知道,我只有他們的聯絡方式,你想要的保安山莊的資料,從保安山莊尚未建立到現在二十年間的所有資料,事無巨細都在這裡了。」吳醫官說道。
「這些都是緹騎做的?」郭實隨意的取出一本翻看起來。
「沒錯,如果你想要從這裡找出什麼對保安山莊不利的事情,那我勸你還是放棄吧。雖然我並不是很喜歡他們,但是他們也是真正的為國為民,保護一方的好漢。」吳醫官說道。
郭實分辨了一番,開始從三年前的記錄開始看起。他問道:「既然他們是保境安民的好漢,你為什麼不喜歡他們呢?
「他們的影響力太大了,整個蒼山和蒼東都是不知官府只知山莊,萬一哪天他們中的人出了什麼幺蛾子,那帶來的影響絕對無法忽視。蒼山和蒼東縣城在冊的百姓足有二十萬戶,百萬人口,佔了東南接近十分之一。要知道,湖城也就才百萬人口,這蒼山加蒼東都快趕上湖城了。」吳醫官說道。
「那也是官府之前沒有做好的地方,這才讓百姓不得已自發組織了。現在成了如此態勢,你們又能躲的掉?」郭實繼續翻看著記錄說道。
吳醫官嘆了口氣,不再說話。當年在蒼東任職的早就已經升遷走了,現在的哪個不是新來的。
郭實找到了當年除虎妖的記錄,的確是比說書先生的故事要血腥很多。一同上山的包括縣衙里的衙役二十人,醫官三人,保安山莊一百一十三人連同山莊莊主孫保安在內,回來的只有四十六人,三名醫官全部犧牲,衙役只活著六人,孫保安本人也是深受重傷,徒弟孫保忠直接身死。根據緹騎的記錄,那虎妖手下倀鬼二十多人,本身更是精通數種道術,如果不是被孫保安的徒弟孫保義最先暗算,可能當時沒人能活下來。
郭實沒有想到那個平平無奇的孫保義竟然是消滅虎妖的頭功,本身實力也是不俗,根據緹騎的記錄,應該是僅遜色於師傅孫保安還有師兄孫保忠,同孫保平比起來還要高上一個檔次。繼續翻看後面的內容,卻發現在消滅了虎妖之後記錄開始變得簡短,還多有塗改的痕迹。
郭實看著面前百無聊賴的吳醫官,問道:「吳醫官,你應該是三年前來的吧?」
吳醫官點點頭,說道:「沒錯,三年前本縣醫官入山討伐虎妖時全部戰死,我剛從京城回南方探親,結果就被順路調任了。」
「那你可知道兩年前保安山莊發生了什麼嗎?為什麼連緹騎的記錄也是語焉不詳。」郭實指著書冊中的記錄問道。
「當時據說孫保安死了,保安山莊封庄了小三個月。」吳醫官緊鎖著眉毛回憶著,「你這麼一問,我似乎也記不清那斷時間發生了什麼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又好像是有發生什麼事情。」吳醫官察覺到事情有點不太對勁,看著郭實說道。
「不可能的,我對自己的記憶很有信心,僅僅兩年時間,我不可能忘記的。」吳醫官肯定的說道,「這裡絕對有什麼問題。」
郭實回想起自己剛來蒼東,那個小二說的故事,那個他同村的廚子丟失的記憶。看來明日去了保安山莊得好好調查一番,郭實心想。繼續翻看後續的事情,似乎自消滅了虎妖以後,蒼山和蒼東都一下子清靜了不少,兩年的時間僅僅只有數頁紙張的記錄。一串新鮮的墨跡「大年二十九,蒼東以東十三里小張村河畔出現巨蟒,疑似自蒼山而來,著重觀察。初一晚,巨蟒入村,並未出現混亂。初三,有保安山莊人出現在小張村內。初五,保安山莊與巨蟒交戰,巨蟒斷牙而退。初十,巨蟒吞小張村村長張有德,保安山莊現任莊主孫保平與之交戰,巨蟒被擒,欲殺之。巨蟒出現異變,出現虎頭,疑似三年前被殺的蒼山虎妖。保安山莊眾人不敵,被一黑衫青年所救。」郭實看到自己的畫像被清晰的畫在書頁上,有點感嘆。全程目睹了巨蟒行兇的全過程,竟然就在邊上看,這讓百姓如何相信你們。
吳醫官還在思索自己的記憶為什麼會模糊,看到郭實合上書冊,說道:「我會把這件事情通報給緹騎的,他們會調查的。」
郭實不置可否,看完這些記錄,他對緹騎沒有任何好感,也同樣不相信他們。起身告辭,郭實走出這昏暗的地下,重新來到街道上,街道上空無一人,昏暗的月光下,只有郭實一道影子。那道下午出現過的熟悉的能量波動出現在了他的頭頂,背後的木劍直直飛了起來,擋住了自頭頂刺來的短劍。
郭實看著被木劍彈飛的人,半跪在空曠的街道上。「下午就是你,見死不救?」
那人並沒有穿著同謝冰一樣的飛魚服,只是一件普通的棉衣,右手的短劍上泛著青光,飛快的朝郭實突刺過來。郭實抬起左腳,直接將短劍直接踢飛,一記迴旋踹在了那人的臉上。石板鋪成的街道被砸裂開來,碎石濺在附近的房子上砸出大洞。
「實力不錯,下午那巨蟒受了這力道也得在地上趴好一會,你竟然就站起來了。」郭實笑著誇讚道。
黑色的腳印印在那人的臉上,面無表情卻仍然顯得滑稽。地下室的吳醫官聽見樓上的打鬥聲立刻爬了上來,那人看到吳醫官,跳上了房頂離開了。郭實也沒有去追,他剛才那一腳只是想要泄憤,既然對方沒有穿上飛魚服,那他當時代表的身份也不是緹騎。
「剛才那是誰?」吳醫官只聽到打鬥聲,卻沒有看見人,街道上的殘破顯得有點觸目驚心。
「不知道。」郭實回答道。彎腰拾起地上的短劍,交給吳醫官,說道:「兇器。」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