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義薄雲天
主意拿定,於是石紹當即派人前往李昌符大營報信。而被他派去的那個使者,旁人也一定想不到會是誰——那人正是前晚被吳毅帶來,哭天抹淚向他們告知刺客身份的那個家夥。
為什麽會選中他?其實道理很簡單。石紹明白,眼下自己身邊的這些人那李昌符大多認識,所以此次須派個對方並不熟悉,最好是從來都沒見過的人去,如此才能不被對方看出破綻。說來也怪,不知為何,石紹一下子便想起了前晚在府中見到的那個家夥,估計他是看上了對方那不一般的“哭功”吧。可石紹也知道,此人生性膽小,若是真將實話全都告訴他,萬一禁不住李昌符的嚇唬,那他還不把老底全給兜出來。所以石紹也是留了個心眼,他沒敢將實情全告知對方,隻將那人叫往別處,故意讓他以為都統鄭畋是真的已死。而也隻有先瞞過了自己人,也才更能瞞過對方不是?那人則果然信以為真,當即便哭哭啼啼前往李昌符大營報信去了。
之後所發生的事大夥兒也就都清楚了。雖說是一波三折,可也總算是多虧了那人在對方麵前哭了個天花亂墜,不然又怎會把那李昌符也給哭糊塗了呢。
而就在那人前去報信的同時,石紹這邊也是沒閑著,他們首要的任務便是趕緊去找一口大棺材——一口能容得下鄭畋、彭遠、沈明三個人的大棺材。看剛才的那個架勢,石紹明白,此次那李昌符是絕不會就這麽輕易放過彭、沈二人的。所以按照他的計劃,石紹打算將他二人藏於鄭畋棺中,借著為都統發喪之名,將他們一起運出城去。於是,剛布置完府中事宜,石紹便風風火火地來到了城中那間最大的棺材鋪。可看了一圈,這裏根本就沒有他所需大小的棺槨。
“大人,您看,凡是我這鋪子裏有的都在這兒了,可實在是沒有大人您要的那麽大的,要不您看換口小點的成不成?”
石紹忙擺了擺手。
“不行,不行,掌櫃的,實話告訴你吧,這尺寸是隻能大,不能小。”
“啊?”
石紹又在鋪子裏掃視了一圈。
“掌櫃的,假如現做的話,多快可以完工?”
那棺材鋪掌櫃忙撓了撓頭。
“哎呀,現做的話,怎麽也得十天半個月了,您也知道,您要的這個尺寸確實是大了點,一口都能頂上我們這裏倆了,這費時費料不說,我們還得給您保證質量不是?”
石紹聽了卻是忽覺有些哭笑不得,他忙又朝對方擺擺手道:“掌櫃的,隻要尺寸夠了,結實就成,其他的不必過分苛求,眼下最要緊的就是一個字——快,最好是一日……不,半日之內就要做得!”
對方一聽卻是立刻傻了眼。
“啊,半日?”
“對,而且是越快越好。”
“還得越快越好?”
那棺材鋪掌櫃也是急得差點沒哭出來。
“大人,不是小的我有意推脫,隻是……隻是按您說的這個要求,半日之內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出來的呀!”
“為什麽,不就是將幾塊木板釘在一起嘛,這能費多少工夫?”
“咳,大人您有所不知,以往來我們這裏的客人那都是得先訂後取,沒有說當場就把這棺材給抬走的,不瞞大人您講,剛才您看的這幾口那還是他們別的客人先前訂好的,我也是看大人您要得急,所以才破例插隊,想讓您先挑口現成的抬走,可沒想到……唉,大人您不知道,這做棺材也是有講究的,可不是像您說的那樣,就隻是將幾塊木板釘在一起這麽簡單,他我得先備料、選木材,然後再按客人訂好的尺寸切、削、刨、搓,這之後……”
“啊,得得得!掌櫃的,就算我石某才疏學淺、孤陋寡聞,時才言語不周,您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可眼下我確實要得急,而且這大小是隻能增,不能減,掌櫃的,你就不能替我想個什麽法子,務必於今夜前完工?”
對方一聽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大人,這……”
“噯,掌櫃的,你這是幹嘛?快起來!快起來!”
石紹忙上前將對方扶起。其實他也明白,自己所提的要求確實有些過分,可眼下形勢所迫,他這不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嘛。見那掌櫃一臉無奈的樣子,於是石紹也就不再難為對方。他轉過身來,又開始在那牆邊的一口口棺材間重新找尋起來。
“大人,您看,都是這麽大的,實在是沒有您說的那個尺寸。”那棺材鋪掌櫃愁眉苦臉地跟在石紹身後道。
忽然,石紹在靠近裏牆並排放置的兩口棺材前停了下來。他先是看看左邊那口,接著又瞅了瞅右邊那口。
“我說掌櫃的,這兩口棺材何以比先前那些來得都要大?”
“噢,大人,這是城西李掌櫃和南邊王員外家訂的,他們一家是財大氣粗,另一戶也算得官宦人家,所以兩家的棺材自然也就比別人家的要大些不是?大人您看,這上麵的雕花可是費了我們後院師傅不少的心思呢。”
石紹忙也低頭彎腰又仔細瞅了瞅。
“掌櫃的,這是什麽木頭?”
“回大人的話,趕巧這兩口用的都是桐木打造。”
“哦?”
石紹趕緊又伸手在那兩口棺材上輕輕敲了敲。
“結實嗎?”
掌櫃的先是一愣,隨即忙又開口道:“咳,大人,您放心吧,這桐木雖輕,但卻比旁的木頭要堅韌許多,別說是這裏麵隻躺一位,他就是再多躺幾位也絕對沒問題。”
石紹一聽,當即正中下懷。
“哈哈,太好了!掌櫃的,可否先借這兩口棺材一用,然後再把它們拚成一副?”
“啊,拚成一副?”
“不錯,拚成一副。”
掌櫃的有些摸不著頭腦。
“大人,這可怎麽拚呀?”
石紹忙又繞著二棺轉了幾圈。
“咳,掌櫃的,這還不簡單,你把它們左右側板各自拆掉一塊,然後再往中間這麽一接,他不就齊活了嘛!”
“啊?大人,這能行嗎?”
“當然!”石紹忙點著頭道,“掌櫃的,你且按我交代的去做便是,其他的不必擔心。”
“這……”
說著,石紹忙又上前將那掌櫃拉到一旁小聲叮囑道:“掌櫃的,等回頭做好後,還須煩勞你這邊的師傅給我在這棺中做個夾層。”
“夾層?”
石紹忙一按對方的肩頭。
“噓!小聲點,掌櫃的,此事不宜聲張!”
說著,石紹又伸手在那棺材裏比劃了幾下。
“掌櫃的,你就讓你的師傅在這個位置給我做個夾層,說白了就是把這棺材從中間橫著隔開,記住,那隔板可一定要結實!”
“這個嘛……”掌櫃的輕輕點著頭道,“倒也不是不行,隻是……隻是大人您可別怪我多嘴,眼下這城上吃緊,但不知大人此時做這棺材是打算……”
石紹明白對方的意思,於是當即眼珠一轉道:“唉,掌櫃的,實不相瞞,這棺槨……這棺槨乃是為我家鄭都統準備的。”
“啊!難不成鄭大人他……”
石紹則故意滿臉悲傷道:“唉,大人積勞成疾,已然……已然……”
可還沒等石紹把話說完,那掌櫃的卻已是哭了個稀裏嘩啦。
“哎呀,鄭大人呀……您怎麽也不說一聲就這麽走了呀……”
這下對方也就明白石紹為什麽非要這麽一口大棺材了。您想想,那鄭畋是何許人也?別的不說,光那“三朝元老”的頭銜便已是奪目耀眼,更何況這堂堂一方節度使乃是封疆大吏,所盛之棺又豈能不大?至於石紹所要求的那個夾層嘛——
“咳,哪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身後不也得帶上點隨葬之物,這夾層之內肯定是給鄭大人放陪葬品的,唉,我的都統大人呀……”
石紹一瞅,忙上前勸道:“掌櫃的,你先切莫悲傷,眼下時間緊迫,你便趕緊叫人開工才是,大人那邊可還等著棺槨入殮呢。”
“是是是,小人這就到後院去叫師傅們把手裏的活都先停下,隻全力以赴趕製都統棺槨,大人放心,天黑前定當完工!”
說罷,掌櫃的掉頭便朝後院跑去。
不久,那被派去送信之人也返回了城中。當石紹聽說對方已順利完成自己所交代的任務後,原本還十分高興的他卻在出城與那李昌符交涉時,不料又被對方出了個難題——那李昌符點名要他將沈明留下。
“呀!這可如何是好?”
無奈,最後石紹也隻能心情沉重地返回了城中。
剛一回到刺史府,石紹便將這一情況告知了眾人。
“哼,好一個不知死活的李昌符,俺沈明正愁沒地方找他呢,他自己反倒送上門來!這便好辦了,石大哥,你且帶俺兄長及都統他們先走,俺則獨自留在城中等那李昌符便是,這回我非叫那廝好好知道知道俺沈明的厲害不可!”
“噯,不行!不行!”石紹忙從旁勸道,“我亦知老弟你勇武過人,可畢竟此一時、彼一時,眼下對方人多勢眾,這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我看咱們還是另想他法的好。”
“是呀,紹兄所言極是,眼瞅著咱們就要將那廝唬過去了,這會兒可千萬不能再因小失大、意氣用事,否則豈不前功盡棄?”彭遠忙也開口道。
眾人都在邊上點了點頭。
“可大哥,如今那李昌符指名道姓要俺留下,若不依從,那廝又怎麽可能放咱們出城?俺又不會什麽分身術,這便還有什麽法子可想。”
但沈明這話卻是提醒了他身旁一人。就在眾人正於那裏一籌莫展之時,一旁的吳毅忽然開口道:
“諸位大人,小的心中倒有一計,但不知能不能行?”
“哦,吳毅,你且但說無妨。”
“是。”吳毅忙上前道,“諸位大人,既然此前那李昌符是因在城上看見了小人的背影,這才誤以為沈大人尚在城中,那不如……不如咱們索性將計就計,便讓小的替沈大人留在城中,屆時各位趁著天黑連夜出城,小人則也借機混水摸魚,設法與對方在城內周旋,即便事後對方察覺,但那時諸位早已遠走高飛,量他李昌符也是無可奈何。”
“啊?不成!不成!”沈明連忙擺手道,“吳老弟,怎能叫你替我留下,如此豈不是害了你?”
“是呀,吳毅,我看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石紹道。
“哎呀!”那吳毅一聽卻是急忙拱手道,“沈大人,諸位大人,如今時間緊迫,思來想去,眼下便也就隻剩這一個法子還能蒙混過關了,各位放心好了,隻要你們大夥兒能平平安安離開此地,便舍我吳毅一人又有何不可?”
說著,吳毅忙又朝沈明拱了拱手。
“想我吳毅本一無名小卒,蒙大人不棄,這才有幸得以追隨左右,如此便已算是得償所願!吳毅本無家室可言,心中牽掛唯隴州老母一人,若是大人日後得便,還望替我多多照料,小人縱死便也無憾矣!”
說完,吳毅忙跪下來朝沈明連叩三首。沈明則也趕忙撲上去,跪倒在了對方麵前。
“吳老弟,不可呀,我怎能讓你留下替我受過……”
“噯!”吳毅一聽卻是當即推開沈明惱道,“大人此言差矣!想我吳毅雖隻是這軍中一小卒,然亦知什麽叫做‘忠貞大義’,我知道,諸位大人皆乃國之忠勇、砥柱中流,若是今日為那奸佞所害,隻恐我大唐江山便也再難有重振之日,故而今日小人之所以要留下,絕非隻是為了各位大人,實乃為我大唐千秋,義不容辭!還望諸位大人能成全於我,給小人一次精忠報國之機,如此我吳家便也能光耀門楣,列祖列宗九泉有知亦必感欣慰!”
言罷,吳毅忙又朝對方伏地叩首。
“吳老弟……”
沈明則已在邊上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見此情景,彭遠忙也掙紮著起身,從榻上爬了下來。
“吳毅……”
邊上郎中徐謹忙上前攙扶,可彭遠卻將其推開,隨後也撲通一聲朝吳毅跪了下來。
“啊,大哥……”
“大人,您這是做何?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小人實愧不敢當!”吳毅忙爬過去攙扶彭遠道。
彭遠則兩頰淌淚,緊握著吳毅的手。
“好一個鐵骨錚錚的忠義漢,彭遠今日得遇義士實三生有幸,此亦我大唐幸甚,還請再受我一拜!”
說著,彭遠忙再次抱拳叩伏於地。眾人則也連忙拱手下拜,一個個無不當場淚濕衣襟。
就這樣,最終彭遠等人答應了吳毅的請求,同意讓他留在城中。而剩下的人則也不敢再多耽擱,當即便馬不停蹄開始忙活起來。
眼瞅著天色漸暗,也不知那棺槨準備得如何了,於是石紹又風風火火趕回了先前的那間棺材鋪。剛一進屋,掌櫃的便拱手迎了上去。
“石大人,您來得正好,小人也正打算派夥計去請您呢。”
“掌櫃的,棺槨準備得怎麽樣了?”
“大人放心,鄭都統的棺槨已然準備停當。”
“哦,這麽快?”
石紹不禁感到有些詫異。
原來,就在下午石紹走後不久,那棺材鋪上上下下一幹人等便在其掌櫃的帶領下化悲痛為力量,當即一個個掄開了膀子開始拚命地趕工。他們知道,此刻眼前的這副棺槨可是為都統鄭畋準備的,所以他們大夥兒又怎麽可能不上心賣力?一時間,那鋪中老少可謂全體動員,不少人甚至把自己的家眷都給叫來一起幫忙了,再加上那掌櫃的手下確實有幾個手藝精湛的師傅,您想想,這速度能不快嗎?更何況他們隻是“改”棺材,自然要比那兩手空空從頭做起容易得多。這不,還不到兩個時辰的工夫,那已趕製完的棺槨便就在後院晾起漆來了。
掌櫃的將石紹引到後院,隻見七、八個幫工還正繞著那棺槨輕輕搖動著手中的大扇。
“掌櫃的,他們這是……”
“噢,大人,剛上完最後一道漆,我怕還沒幹,所以就找人幫忙用手扇。”
“噢,原來是這樣。”
石紹一邊點著頭,一邊踏著那滿地的木屑來到了院中。他伸著脖子,特意又朝那棺槨內仔細瞅了瞅。
“大人您看,照您此前的吩咐,可說是分毫不差。”
說著,掌櫃的忙伸手在那棺槨內輕輕沾了兩下。見上麵的漆料已幹,於是他趕緊叫人將裏麵的那層嵌板輕輕抬了起來。
“大人,您瞧這底下,為了結實,我還特意讓師傅們又給加了層底板,您就是放多少隨葬品它也禁得住。”
石紹先是一愣,隨後也反應了過來,連忙開口道:“噢,多謝,多謝,還是掌櫃的想得周全。”
可誰知,對方聽後卻又突然轉喜為悲,當即隻在那裏抹起了眼淚。
“誒,掌櫃的,您這是……”
“大人……”
那掌櫃的連同身旁一幹人等立刻朝石紹跪了下來。
“隻怪時間倉促,小的們也沒能為都統他老人家準備副體麵的棺槨,還請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呀……”
石紹一聽忙上前攙扶,可看著對方那淚流滿麵的樣子,他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最後也隻能啜泣著安慰對方道:“掌櫃的,你放心好了,都統生前一向儉樸,更何況大人曾再三叮囑,隻叫此次發喪一切從簡,今能得乘此大棺出城便已是心滿意足,如此又何來‘怪罪’二字?反倒是我石某要感謝諸位,之前給你們大夥兒添麻煩了。”
說著,石紹忙朝對麵眾人一揖到地。
撂下嵌板、合上棺蓋,之後石紹便趕緊叫人將那棺槨抬回了刺史府。
“大人,但不知都統何時發喪,小的們也好前去為鄭大人送行?”
石紹一聽忙擺擺手道:“不可!不可!掌櫃的,眼下城上吃緊這你也知道,倘若再因為大人發喪而連累城中百姓,那都統他又如何能在九泉下安息?掌櫃的,你且聽我一句,今夜隻將門窗關緊,無論外麵發生什麽都一定要躲在家中,千萬不要出來,聽見沒有?”
掌櫃的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傻傻地愣在原地,輕輕點了點頭。
剛走出沒多遠,石紹卻又返身跑了回來。
“大人還有何吩咐?”
“噢,掌櫃的,但不知你這裏可有什麽能在木板上鑿孔的工具?”
對方一愣。
“啊?噢,有,有哇,您等著,我這就讓他們去取。”
不多時,一個夥計便從後院跑了回來,隨後將兩把鑿子交給了石紹。
“太好了,掌櫃的,多謝!多謝!如此石某便先告辭了。”
“恭送大人。”
那棺材鋪掌櫃就這麽大惑不解地目送著石紹一行漸漸遠去,他當然不會明白對方要那鑿子究竟是幹什麽用的。
回到刺史府,石紹趕緊命人在那棺槨下方及嵌板四角分別鑿了幾個孔,這自然是為了防止裏麵的人窒息而用。此時,府中上下也已換好了裝束,隻待“入殮蓋棺”,他們便可“發喪出殯”了。
但接下來又有一樁難事擺在了他們麵前——之前那瞞天過海、李代桃僵之計可都是石紹他們私下裏自己定的,從來都沒與都統鄭畋商議過,這麽大的事對方能同意嗎?石紹心裏也是沒底,可當他邁步進入鄭畋屋中時,卻是不由得一下子愣住了。原來,彭遠等人也早已在這裏等著他了,而都統鄭畋此時則正在榻上熟睡著。
“元德兄,都統他……”
“紹兄,不必擔心,剛才徐郎中為都統施針用藥,暫時讓大人昏睡了過去,估計兩、三個時辰內應該是不會醒過來的。”
石紹又瞅了瞅榻上的鄭畋。
“也對,想來即便是告訴了大人咱們的計劃,都統他肯定也是不會同意的,如此便也就隻能先斬後奏,用這個法子把大人送出城去,至於這今後的事情嘛……唉,怕是就要勞煩元德兄你到時候再慢慢向大人解釋了。”
彭遠覺得石紹這話有些奇怪,可他剛要開口詢問。
“紹兄,你這是……”
“噢,沒什麽。”石紹忙打斷對方道,“元德兄,時候已經不早了,咱們還是趕緊出城吧,不然隻恐遲則有變。”
彭遠又稍稍猶豫了一下。
“唉,好吧,那就快讓他們把大人抬出去吧。”
眾人又在院中與吳毅拱手道別了一番,而沈明自然最是難過。好幾次,沈明也是差點沒從那棺材裏又爬出來,幸虧石紹及時上前勸阻。
“沈明,你有沒有想過,咱們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
沈明一愣。
石紹忙接著說道:“老弟呀,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可也總得為你大哥想想吧!”
聽了這話,沈明忙也紅著雙眼又瞅了瞅自己身旁的彭遠。折騰了半天,此時彭遠早已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沈明……”
“大哥……”
最終,沈明也隻得依依不舍地又回頭望了那吳毅最後一眼,之後便無可奈何地在棺中躺了下來。石紹忙又過去稍事叮囑了一番,接著便讓人放下了嵌板。在將都統鄭畋也小心地抬進去後,石紹這才命人合上棺蓋,之後又在那棺蓋周圍釘進了不少木楔,為的就是以防他們出城後那李昌符再來節外生枝。
一切準備就緒,當即,趁著天黑又有大風,石紹遂心情忐忑地帶著這支“出殯”隊伍踏上了前往東門的道路。值得注意的是,在他身後那些披麻戴孝的軍士中,並非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為了避免走漏風聲,不被對方看出破綻,所以除了之前少數幾個府中親隨外,他們中大多數人也和城外的那些家夥想法一樣——此刻都統鄭畋已然駕鶴西去。
原本石紹還以為他們不會太費什麽事就能蒙混過關,可直到出城後他才發現,那李昌符絕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好對付。而事情的發展也可謂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雖然後來李昌言及時趕到,可他的到來也未能使事情得以順利解決。不但其弟李昌符仍強行命人打開了都統鄭畋的棺槨,而且最後就連李昌言自己也離奇地害上了“失心瘋”。從此,他兄弟二人便徹底踏上了那條不歸之路。
值得慶幸的是,雖然石紹也是在一旁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可好在對方並未能發現這其中究竟有什麽蹊蹺。而那晚到底又是什麽竟讓他李昌言被嚇得當場失去理智發了瘋,直到今天也是沒人能說得清。
就在後來李昌符正打算再次自食其言,扣留石紹等人不予放行時,幸虧一直在城上窺探對方動靜的吳毅及時趕下城來,隨後又不得已在那城門前朝李昌符他們吼了幾句。之所以不敢與對方說得太多,是因為吳毅心裏也明白,雖說他這身量從遠處看確實與沈明有幾分相似,但說話的聲音畢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學得來的。好在那兩者間離得並不近,加之當時天色昏暗,所以李昌符也就未能將之當場識破。
最後,還是在石紹的周旋下,那李昌符總算是被調虎離山進了城,而刺史府的那把大火也絕非偶然。自打吳毅決定留下、石紹決定與對方一起重新進城的那一刻起,他二人便就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麵對府外那一群群窮凶極惡、喪心病狂的畜生,最終石紹與吳毅紛紛不約而同地舉起了自己手中的火把。一場似是天意本就如此的衝天大火,這下便也為那自宣州伊始就已結下的一段兄弟情義,徹底畫上了一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