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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來龍去脈

  眾人一起圍坐在篝火旁,此時他們正互相講述著自己先前的遭遇和經曆。當然,這可絕不隻是為了單單滿足他們彼此的好奇心,眼下還有件更重要的事亟待他們解決,那就是弄清那晚將梁瞳救出陳倉的黑衣人到底是不是石紹。


  正如大夥兒已經知道的,都統鄭畋及彭、沈兄弟其實並沒有死,而他們之所以能逃出鳳翔,這一切便還要從那天鄭畋昏倒在城上後講起。


  兩天前……


  “快,快將都統大人抬回府中!”石紹心急如焚地朝趕來幫忙的吳毅他們吩咐道。


  於是,吳毅趕緊帶著幾個軍士,一起將都統鄭畋抬回了刺史府。


  城下李昌符抬頭一瞅,他見鄭畋這會兒已然倒在了城頭,原本大喜過望的他也曾動過立刻攻城的念頭,可也不知怎的,這時他卻偏偏將那趕來幫忙的吳毅錯看成了沈明。這一來確是因為那吳毅與沈明身量相當,若是光看背影的話,倒也確有幾分相似;這二來嘛,當時城上人來人往,吳毅就隻背身側臉在那城垛間這麽一晃,便也就難怪會讓李昌符看走了眼,更何況李昌符這會兒還多多少少有些做賊心虛不是。


  李昌符一下子猶豫起來,他倒不是擔心鄭畋會怎麽樣,而是他知道,那沈明素來勇猛非凡,這要是真把他給惹惱了,那對方還不非得玩了命地和自己死戰到底。而更重要的,若是有沈明在,那他大哥彭遠是不是真像剛才石紹所說的那樣已經死了,這一點便也就有了疑問。他擔心別是對方還在城裏給他設了什麽套,雖說自己眼下人多勢眾,可李昌符心裏明白,他帶來的這些人當中有一半隻是站腳助威的,根本就指望不上,而剩下的那些新軍則是否真堪大用,這還也隻是個問號,若是兩邊真動起手來,勝負姑且不論,但這苦頭他肯定是少吃不了。思前想後,最終李昌符便也隻得權且先罷兵回營,待自己想出個萬全之策後,他再帶人回來收拾城裏的那幫家夥。


  這邊石紹見李昌符終於撤兵了,於是他便也匆匆趕回了府。


  “都統大人怎麽樣了?”石紹焦急道。


  此時,郎中徐謹正在榻旁為鄭畋把脈,而沈明則扶著他大哥彭遠也正同樣焦急地守候在一旁。之前便已說過,當鄭畋昏倒在城上時,沈明則正在城下讓人為他大哥重新包紮傷口,根本就沒在跟前。而也若非彭遠擔心城上有變,這才忙又讓吳毅趕了回去,恐怕也就不會有後來陰錯陽差地將那李昌符嚇一跳的事了。


  彭遠本就失血過多,傷口也未能痊愈,加之剛才這麽一折騰,此時有氣無力的他上陣作戰肯定是沒指望了。別說是開弓射箭了,恐怕就連馬都已是騎不了了。而他邊上的沈明這會兒則也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這要是擱在別人身上倒也就罷了,可眼下傷的偏偏是他大哥彭遠,沈明又怎麽可能還跟個沒事人似地去全力拚殺。而此刻都統鄭畋又是生死未卜,這下可真是叫石紹有些急紅了眼。


  “唉,此時若是曹兄能在這裏該有多好呀!”石紹不禁在心中默默歎到。


  “徐郎中,都統大人究竟怎麽樣了?”


  郎中徐謹則慢慢轉過身來,隨後朝眾人輕輕搖了搖頭。


  “唉,方才大人氣血攻心,雖說已將那瘀血清出,卻也是元氣大傷,加之大人本還舊疾纏身,隻恐眼下一時半會兒難見起色呀。”


  眾人聽完,一個個不由得長籲短歎。


  “徐郎中,難道就真的沒有什麽法子了嗎?”彭遠臉色蒼白道。


  郎中徐謹又在那裏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見彭遠此時也正臉色煞白,於是忙又起身過去替彭遠把了把脈。


  “徐郎中,我大哥情況如何?”沈明在一旁催問道。


  徐謹慢慢直起腰。


  “唉,讓老夫怎麽說呢,其實彭大人和都統的病倒也並不難治,隻是說白了,二位大人都還差同一味藥引子。”


  “哦,什麽藥引子?徐郎中,你快告訴俺,隻要能治好大哥和都統的病,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俺沈明也一定想辦法去把那藥引子給你弄回來!”


  可郎中徐謹卻是兩眼汪汪地朝沈明搖頭歎道:“唉,沈大人,老夫所說的那藥引子乃是……乃是‘時間’呀!”


  “啊?”


  不錯,那彭遠及都統鄭畋的傷病全是需要靠時間來慢慢調養的,可眼下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而那正在城外虎視眈眈伺機奪城的李昌符也是絕不可能給他們這個時間的。


  就在這時,鄭畋在榻上慢慢蘇醒過來。他微微睜開雙眼,朝自己周圍瞅了瞅。


  “諸位……”鄭畋小聲喚道。


  大夥兒一聽忙回過頭來。


  “啊,都統大人,您醒了!”


  石紹等人趕緊圍了過去。


  許久,鄭畋終於有氣無力地再次開口道:“石大人,城外情況如何了?”


  “大人,時才那李昌符已收兵回營,眼下城外一切正常,大人不必擔心。”


  可鄭畋卻是含淚搖頭道:“唉,對方不過罷兵一時,他們很快……很快就會再回來的。”


  這些石紹他們自然也明白,可眼下城中兵力有限,他們又已被對方團團圍住,縱想脫身又談何容易?


  鄭畋見身旁眾人一個個垂頭喪氣,於是他忙咬著牙吃力道:“唉,真沒想到,如今事情竟變成了這個樣子,想來都是我這老朽無能,才害得你們大夥兒一起受此連累,我悔不當初……悔不當初沒有聽彭大人你的勸告,唉,現如今這鳳翔已是四分五裂,我實在是愧對陛下,有負聖恩,再無臉去麵對君王了呀!嗚——”


  說著,鄭畋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大人,大人切莫悲傷,眼下我城中尚有人馬千餘,不如趁著此刻對方鬆懈之機,咱們一起從東門殺出,護著大人前往太和關與曹兄會合,如此或還可挽回頹勢。”石紹忙上前勸道。


  “對,沒錯,咱們大夥兒一起衝殺出去,我就不信李昌符手下那幫烏合之眾還就真能擋住咱們的去路!”沈明忙也起身呼應道。


  可鄭畋聽了卻是急忙止住哭聲。


  “不可!想對方大舉而來,眼下其勢正盛,我軍則猝不及防,早已兵無戰心,倘若憑城據守,或還可抵擋一時,但若棄城而去,縱使能突出東門,想必走不了多遠,那身後的追兵就又會再趕上來,到那時勢窮力竭,眾皆休矣!”


  鄭畋雖言之有理,可這下卻也是叫身旁之人一個個又耷拉起腦袋。


  “唉!”鄭畋見狀則接著說道,“看來如今便也就隻剩這一個法子了。”


  眾人一聽忙又抬起了頭。


  “大人,什麽法子?”


  隻見鄭畋躺在榻上長舒了一口氣,隨後這才開口道:“唉,如今……如今隻有用老夫這殘軀,或許還能為全城將士換來一線生機。”


  “啊?!”


  眾人聞言不禁大驚失色,隨即一個個趕緊在鄭畋榻旁跪了下來。


  “大人何出此言,如此大人豈不是將棄我三軍將士於不顧?”石紹慌忙道。


  “是呀,大人切不可有此輕生之念,還請都統寬心,卑職等定當舍命保大人出城!”


  說著,彭遠忙瞅了瞅身旁的沈明。


  “好,大哥,俺這就去準備。”


  說完,沈明便要起身出屋。


  “且慢!”


  鄭畋卻是忙攔住了沈明,隨後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眾人一瞅。


  “大人,您身子不便,還是躺下說吧。”


  “是呀,都統大人。”


  可鄭畋還是一個勁地想要堅持坐起來。無奈,最後石紹也隻得趕緊上前,從後麵扶住了鄭畋。


  “諸位……”鄭畋吃力道,“老夫自上歲駱穀關前臨危受命以來,嚐殫思竭慮,夜不能寐,隻為有朝一日能匡扶社稷,重振我大唐河山,可眼下一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老夫非但沒能驅逐賊寇,反而損兵折將、丟土失城,甚至就連這鳳翔一地也即將不能保全,各位,你們想想看,縱使老夫今日逃出這鳳翔府,可我又還能再往何處棲身?即便能苟延殘喘一時,可老夫又還有何顏麵再去拜見君王?終是我這無能老朽之過,辜負了陛下聖恩,更愧對那天下蒼生,還望諸公能成全於我,便叫老夫今日再做這最後一次主吧!”


  “大人……”


  眾人聞言俱皆哀歎不止。


  “諸公勿悲,隻怪老夫當初有眼無珠,竟一直未能洞察那狼子野心,這才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事到如今也隻有老夫一死,那李昌符才能安心放諸位出城,屆時你們便將老朽屍骨交與那賊子,之後……之後你們大夥兒便也離開此地,各奔前程去吧……”


  言罷,鄭畋忙低頭在身邊找尋起自己的寶劍。彭遠一瞅大事不好,急忙讓沈明過去先一步將那寶劍搶了過來。


  “大人不可!不可呀!”


  “是呀,大人,萬萬使不得呀!”


  而就在這爭搶間,鄭畋卻忽覺眼前天旋地轉,未等眾人將他扶穩,他便已再次昏倒過去。


  “啊,都統大人!”


  郎中徐謹忙快步上前替鄭畋診脈。


  “徐郎中,都統他究竟怎麽樣了?”眾人關切道。


  可還不待對方為鄭畋將脈把完,旁邊彭遠卻又不知怎的,一下子險險栽倒在地。


  “啊,大哥!”


  這可真是禍不單行!屋中之人頓時亂作一團。


  “這可不成,再這麽下去咱們可就真的完了!”石紹忙開口道,“快,沈明,你先將元德兄扶往隔壁屋中,少時我便叫徐郎中過去,剩下的事就交給我來處理。”


  “是。”


  於是乎,沈明趕緊和吳毅一起將彭遠攙了出去。


  這邊石紹忙又詢問道:“徐郎中,都統他如何了,要不要緊?”


  隻見徐謹屏氣凝神,在鄭畋腕間微微按壓著二指。很快,他便像是摸到了什麽似的,終於鬆了口氣。


  “還好,大人他暫時還不會有危險,隻是身體太過虛弱,實在是禁不起再折騰了。”


  石紹輕輕點了點頭。


  “好,我知道了。”


  說著,石紹忙又轉過身來對一旁的手下吩咐道:“你們全都留下,一定要照顧好大人,有什麽事就趕緊到隔壁來找我,聽明白沒有?”


  “是,還請大人放心。”


  說完,石紹便馬不停蹄帶著郎中徐謹一起趕到了彭遠屋中。


  彭遠的傷口又開始向外滲血了,徐謹忙為其重新上藥,包紮好了傷口。石紹則在一旁來回來去踱著步。


  “石大人,小人已為彭大人止住了血,傷口也已都處理好,暫時應該不會有事了。”


  石紹看了看榻上的彭遠,在輕輕點過頭後,便又繼續踱起步來——他還在為大夥兒究竟該如何脫身而發著愁。


  “紹兄。”彭遠在榻上輕聲喚道。


  石紹一聽,忙快步來到對方跟前。


  “元德兄。”


  “紹兄,看樣子眼下我已是出不了城了,我不想拖累你們大夥兒,之前那李昌符不是就一直喊著想要抓我嘛,如此便讓我留下好了,你們趕快帶著都統大人殺出城去吧。”


  “啊?大哥,這怎麽能行!要留的話,小弟陪你一起留下,怎能叫大哥你自己……”


  “是呀,元德兄,我們絕不會把你留下的!”石紹忙也開口道。


  可彭遠卻擺了擺手。


  “你們不要再猶豫了,趁著眼下城外人馬鬆懈,你們趕快帶著都統大人走吧,不然晚些時候怕是咱們大夥兒誰也甭想出去了。”


  “元德兄……”


  “大哥……”


  彭遠忙又瞅向沈明道:“好兄弟,快別哭了,以往大哥有對不住你的地方,看來也就隻能等下輩子咱們做兄弟時大哥再慢慢還你了……記住,出城後你們便一路向東直奔太和關,路上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都統大人的安危,聽明白了嗎?”


  “大哥,小弟不走,小弟要留下來陪你一起……嗚——”


  彭遠則一邊淌著淚,一邊又用力拍了拍沈明的肩頭,之後便轉過來對石紹道:“紹兄,想當初你我兄弟三人聚義宣州,一起同甘共苦、患難與共,這一路上風風雨雨總算是走到了今天,不想眼下卻要就此分別了,今後沈明及都統大人就托付給你和曹兄來照顧了,但願有朝一日你們能蕩平賊虜,也就算是替我彭元德完成了一樁未了之心願。”


  “元德兄……”


  “大哥……”


  邊上吳毅、徐謹聽了,也是不禁潸然淚下。


  “元德兄,隻怪當初我善惡不明、忠奸不辨,這才一直被那賊子蒙蔽雙眼,錯怪了元德兄你的一片赤誠,石某我……我實在是對你不住呀!”


  “紹兄……”


  彭、石二人忙將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元德兄,你放心,此次石某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們大夥兒全都平安離開此地,絕不會丟下你們任何一個人!”


  說著,石紹忙奮然起身。


  可話雖如此,石紹卻也明白,眼下他們已被對方團團圍住,若是硬闖,難免會碰得個頭破血流,更何況此時彭遠及都統鄭畋還有傷病在身,所以他必須想出個萬全之策才行。


  “可究竟該想個什麽法子才好呢?”


  石紹不由得再次踱起步來。


  “紹兄,不要再猶豫了,你們還是趕快出城吧,不然那賊子……”


  “哼,都是那個該死的李昌符,俺真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千刀萬剮!”


  沈明則在一旁咒罵個不停。


  就在這時,石紹突然停下了腳步。


  “有了!”他將手一拍道。


  隻見石紹忙又快步來到彭遠榻前。


  “元德兄,時才我在城上與那李昌符周旋時不是曾對他說,那日都統遇刺,元德兄你為了保護大人已然傷重不治而亡了嘛。”


  彭遠輕輕點了點頭。


  “想來剛才都統在城上昏倒,那李昌符肯定也已瞧見,如此咱們何不將計就計,索性詐稱大人已死,然後再以發喪為名,給他來個‘瞞天過海’!”


  “哦,此話怎講?”


  石紹則冷冷一笑道:“哼哼,總之這次我定要叫那李昌符‘聰明反被聰明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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