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山雨欲來
沈明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和眾人一起來到了帳外，原本還想痛痛快快好好吃上一頓的他，這會兒卻也是不知怎地忽有些食不甘味起來。他就這麽眼巴巴瞅著自己身旁的大哥，幾次想要開口卻又是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大哥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剛才為何非要把功勞全推給我一個人？”
酒過三巡，席間諸將也已相互敬賀了一番。這時，曹翔、石紹見沈明獨自坐在一旁舉杯發呆，於是二人忙過去拉對方一起喝酒。
“誒，老弟，發什麽愣呀，來來來，快與你曹大哥一道滿飲了此杯！”
沈明這才也終於回過神來。
“噢，原來是二位哥哥。”
旁邊彭遠自也看出了沈明的憂愁。
“噯，沈明，今日宴上便先不要想那麽多，隻管放開喝酒便是，來來來，大哥也敬你一杯。”
兄弟四人遂隻一道滿飲了杯中之酒。
飲罷，曹翔也是忙又對彭遠問道：“賢弟呀，快和我們說說，你們這一路上究竟都是怎麽過來的？對了，曉梅又怎麽樣了，你們不是去找曉梅的嘛，卻為何……”
誰知彭遠聽後便隻長歎一聲。
“唉——”
旁邊沈明見狀遂忙替大哥彭遠將他們這一路上到底是如何為救曉梅闖龍潭、入虎穴，結果卻是大失所望，直至後來他們又是怎麽峰回路轉救下公主，幾經輾轉這才總算找到龍尾坡的經過仔仔細細向對方敘說了一番。
“唉，原來是這麽回事。”曹翔聽後亦不由得歎道。
這時，彭遠則忽也好似想起了什麽。
“誒，曹兄，劉大呢，為何這麽半天都一直不曾見劉大的身影？”
“是呀，俺也正奇怪著呢？”沈明忙也跟著道。
曹、石二人隻趕緊互相瞅了一眼，最後還是石紹先自開了口。
“唉，元德兄，劉大他……劉校尉已然於來時路上不幸戰死在了安邑。”
“啊！”
彭遠、沈明當即聞言一驚。這之後，石紹則也將他們那一路上的輾轉艱辛全都告訴了對方。一時間，四人隻默然垂首，一起陷入了沉寂。
好一會兒，梁瞳忽跑來給他們敬酒了。
“幾位哥哥，原來你們在這兒呀！誒，哥哥們的碗裏怎麽全空著？來來來，我來給大夥兒滿上。”
對麵曹翔則忙朝彭遠瞅了瞅。
“曹兄，這便是方才我們說起的那個梁瞳，先前進帳時……”
“噢，對對對，瞧我這記性，剛才進帳時就已曾見過這位小兄弟，來，如此咱們大夥兒便再一起幹上一杯，既是為咱們弟兄能夠得以在此重逢，更是敬那些已然逝去的英靈，但願他們泉下有知，能夠早些安息！”
“幹——”
就這樣，幾人隻又一道喝下了那碗五味雜陳的重逢之酒。
少頃，都統鄭畋則再次舉杯道：“諸位，此次龍城奏凱老夫不勝欣慰，今後還望諸公能同心協力，克複兩都，以報聖恩！”
“克複兩都，以報聖恩！”眾人亦同聲道。
然而，就在左右諸將還正陪都統鄭畋一起舉杯對飲時，那唐弘夫卻隻在一旁獨自麵露憂容。
“唉，此次我雖助戰有功，卻也還談不上是立下什麽大功，想那坐鎮中軍的本是都統鄭畋，出謀劃策的乃是典軍袁敬，刀劈馬祥的是人家司馬鄧茂，伏殺馬恭的則是那曹翔諸將，而我卻也不過就是幫忙敲敲鑼邊、打打下手，甚至都還比不上那彭、沈兄弟二人所立之功，唉！這叫我又還有何麵目再見陛下，那官複原職便又從何談起？不行，看來日後我還得多賣些力氣，最好也能想法子立他個蓋世奇功什麽的，如此也才能再有我出頭之日！”
這邊都統鄭畋也是又與身旁諸將對飲了幾杯。見這會兒底下曹、彭等人正在那裏聊得起勁，知道他們這是兄弟重逢自然免不了千言萬語，於是鄭畋便也就沒好再多打擾對方。他忙朝其子鄭凝績招了招手。
“父親，有何吩咐？”
“績兒，如此你便也替為父去敬你兄長曹翔他們一杯，此次得以討滅賊寇他們全都辛苦了，而那彭、沈兄弟所獻二賊首級則更是可喜可賀，今晚你便與他們多喝上幾杯，為父這裏有袁典軍照應，你也就不必有什麽顧慮。”
鄭凝績一聽。
“孩兒遵命。”
隨即，他便也舉杯朝曹翔他們走去。
邊上袁敬見後則隻輕輕點了點頭。
“唉，確實，現如今吾輩老矣，今後這守護大唐江山社稷的重任怕是也就隻能交給他們來完成了。”
都統鄭畋忙也跟著點了點頭。這時，他見一旁唐弘夫還正愣在那裏發呆，於是鄭畋隻忙又朝對方舉起杯來。
“誒，唐將軍，將軍為何停杯不飲呀？”
那唐弘夫這才也趕緊回過神來。
“噢，都統大人，同飲，同飲。”
而趁著旁邊袁敬為自己斟酒的工夫，鄭畋也是於不經意間再次提起道：“唐將軍，但不知此次將軍來前，天子他們在興元那邊可還一向安好？”
唐弘夫聞言一愣。
“天子……天子他……”
見對方忽變得吞吞吐吐似有什麽隱情難言，當即鄭畋隻連忙追問道：“怎麽，莫非天子那裏出了什麽事？有什麽話便還請將軍直言。”
唐弘夫則也是顯得有些為難，可見對方問得如此急切，最終他便也隻能據實以告。
“實不相瞞，都統大人，其實就在此次卑職領命出征前，那西川節度使陳敬瑄便已派人前來迎駕，此刻天子他們怕是早已動身起程，離開興元前往蜀中CD壽王千歲則因擔心此事會動搖軍心，所以臨行前也是再三叮囑，隻叫末將切不可先將此事告知大人，所以卑職這才……還望都統大人恕罪！”
唐弘夫忙一拱手。
“啊！”
鄭畋聞言卻隻不由得大吃一驚，手邊酒杯則也被當場打翻在地。
“天子他……天子他何以此時動身前往蜀中，如此……如此豈不是要枉送了這江山社稷！”
言罷，鄭畋隻忽然以手撫額，隨即一個踉蹌向後連退幾步。幸虧這時典軍袁敬忙上前將他一把攙住，鄭畋這才也總算是有驚無險。
“鄭帥！鄭帥！”
袁敬忙在對方耳邊連聲呼喚，可這會兒鄭畋卻隻眼中擎淚、口不能言。左右見狀則也趕緊放下酒杯全都圍攏過來。
“都統大人這是怎麽了？”
“父親，您沒事吧？”
袁敬一瞅，於是忙替對方掩飾道：“噢，沒什麽，沒什麽，鄭帥他隻不過是有些醉了，如此我便與小將軍先扶大人回帳歇息，諸公則隻管繼續飲酒，不必擔心。”
說完，袁敬便與鄭凝績一起忙扶著鄭畋先行退了下去。
眾人本不想掃興，可既是眼下主帥都已離席，那餘眾便也就沒了再喝下去的興致。幾位將領則隻又互相謙讓了一番，之後他們大夥兒便也就各自散席，紛紛回帳歇息去了。
而那剛剛兄弟重逢的曹、彭幾人自是無以為眠，於是他們便一起相約又來到帳中敘談。可剛一挑簾，幾人卻發現此時公主已在帳中，而陪在其身邊一起說笑的還有那個荷花。眾人一愣。
“末將等參見公主。”
幾人也是忙拱手施禮。
“噢，我當是誰，原來是我們的大功臣回來了，如此便還請幾位快快免禮，我這小小的公主可不敢當。”
“噯，怎麽能這麽說呢，公主玩笑了。”曹翔則忙又客氣道。
這時，公主卻隻顯得有些神秘兮兮地走到了石紹跟前，隨後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番。
“想必這位就是石大人了吧？”
石紹一聽。
“噢，卑職石紹，見過公主。”
“我就說嘛，難怪石大人看上去就是要比他們別人都利落許多，原來是身邊一直有我們荷花妹妹在幫忙照應著！誒，石大人，你說這算不算是金屋藏嬌呀？”
石紹聞言一愣，倉促間卻也是不知究竟該如何回答。
“噢，不不不，公主，你別誤會，荷花姑娘她隻是……”
邊上荷花則也立刻羞紅了臉。
“公主，你這是幹嘛，我不理你了！”
說完，荷花隻忙一低頭便趕緊跑了出去。
“喂，荷花妹妹，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你別跑呀，等等我！”
說著，公主忙也從後麵跟著追了出去。
曹翔等人見狀隻立刻拱手低頭。
“送公主。”
可這時沈明卻又是忽然大叫了一聲。
“哎呦！”
原來是公主經過時故意踩了他一腳。
曹翔則趕忙抬頭又瞅了瞅那身旁二人。
“我說，你們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呀？”
可石紹、沈明卻隻在對視一眼後忽演起了雙簧。
“哎呦，我的腳！”
“老弟，沒事吧，來來來，快讓我扶你坐下。”
而那早已是看出其中端倪的彭遠便隻輕聲笑了笑。
“哈哈哈……”
終於，幾人也是好不容易才把事情互相解釋清楚，而對於他們兄弟四人來說，彼此之間自也沒什麽秘密可言。
“原來是這麽回事，難怪之前賢弟你要把功勞全都讓給沈明。”曹翔歎道。
“不錯，我早已想過，目下也隻有這個法子才能幫沈明早點建功立業……”
“可大哥，這麽做豈不是陷小弟於不義，我又怎能為一己之私而奪大哥之功？不行不行，這個法子不成，便是公主知道了肯定也不會答應！”
沈明隻忙將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
“那你就不會先不讓公主知道！沈明，難道你忘了當初自己是怎麽答應大哥的？”彭遠立刻反問道。
旁邊石紹則忙也開口勸道：“不錯，沈明，我看這次你還是就聽你大哥的吧。”
這下沈明卻也是真的不知究竟該說些什麽才好了。
那一晚，兄弟幾人徹夜長談，他們隻聊了許多、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