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為誰賣命
阿榮被正式任命為興亞理事會的常務理事職務以後,就別出心裁,向傅市長提出建議道,為提升特別市府在整個大上海的影響力,該是大膽把興亞理事會機構向租界挺進,使得名聲大噪,眾人皆知。
他其實是因為嫌徃江灣那裏上班,路途遙遠不便,才有了這般私念。傅市長哪裏摸得透阿榮的盤算,當然巴不得按他所說,能把這事辦成。
於是阿榮就活動工部局批準,在愚園路賭場的對麵,租了一層寫字樓,門口掛上“興亞理事會”的大木牌,操辦下一個堂而皇之的正規辦公機構。
傅市長為此一高興,就批給了阿榮一筆開辦經費。
這些錢總得要做些開銷,弄出個勃勃生機,有個大機關的樣子。阿榮便與傅天坤、傅夫人商議,從禦錦堂抽調六七個人,設了行政、事務、會計三個科室,申請了編製,充作為理事會的日常公職人員。
傅天坤大讚阿榮極能辦事,以為這興亞理事會既是全用上了禦錦堂的人馬,明著屬於特別市府的外設單位,暗裏卻成了禦錦堂開疆拓土之地,就有了直接與日本人拉上關係的門路。
他還向阿榮要求,務必在理事會裏,給傅豪予安置個事務科的科長位子。
阿榮想到那次在江陰,設計了糞缸底下刨金的套路,的確是對傅豪予下手狠了點,令他膝蓋中槍破碎,沒法修補,如今變成了個跛腿,當下沒有二話也就答應了。至於行政科的科長,就有江寒生兼著。
江寒生本不願意在偽政權裏當差,經不住阿榮一再相勸,勉強答應賣給他個麵子,先幹上一段時間,但隻能算是臨時幫忙,不能久為。
傅夫人則把自己的親信月兒姑娘,派來做了會計。
這日,阿榮正當愚園路賭場午休之際,接到了蘇秘書長打來的電話,言是特別市府的總顧問片山將軍,將有森喜一郎大佐陪同,今晚設擺日本茶宴,招待傅市長以及各部門的頭頭,阿榮作為興亞理事會的常務理事,屬於被邀請之列。
他正要出門,見到沈瑞麗突然找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拎著箱子的男人。
這男人按照沈瑞麗的吩咐,把箱子放在地上,彎腰打開,然後退徃外麵等候。
箱子裏麵,排放著整卷整卷的現大洋。
阿榮目送著男人走開,暗自吃驚。因為他明顯注意到,在這男人剛才躬身之時,露出了後麵的腰帶上,插有一把短槍。
沈瑞麗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對阿榮道:“按照馮老板的安排,派人把這三千大洋現在全送了過來,請當麵過數吧。”
阿榮神情凝重,臉上並無喜色,對沈瑞麗盯看了一會,就走過去關緊了房門。
然後問道:“瑞麗,懇求你告訴我一句實話,到底是有何苦衷,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勾搭中村恒泰?洞天春飯館的那位馮老板,又有什麽真實身份,你們是在為誰賣命?”
沈瑞麗愣住,張皇道:“阿榮,弄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阿榮道:“剛才的那個人,他身上明明就帶了一把槍,必定與馮老板,還有你,是同一個組織裏的人。我對此猜得很準,你沒有必要再繼續瞞我。隻要是說出實話來,或許就能幫上你們。”
沈瑞麗低頭沉吟許久,抓了阿榮的手道:“記得以前,我已經對你明說,一定不會辱沒了自己這顆中國人的良心。”
又發誓一般:“再就是,阿榮必須要得相信,不管我與那中村恒泰有何來往糾纏,瑞麗絕不可能就有負於你。現在,我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你應該心裏有數,以後休要再有顧慮。”
阿榮不甘心道:“我推斷,你一定是受了馮老板的逼迫,才要有意接近中村恒泰。假若我把這三千大洋退回給馮老板,他是不是就能放過了你。”
沈瑞麗鬆開了阿榮的手,皺眉道:“別說是馮老板不會同意,你就是倒貼了三千大洋,我也隻當你天真犯傻,不會答應於你。這是兩碼事,明白麽!”
阿榮斷然道:“不管馮老板是否同意,總之這三千大洋我是不打算要了。但願他以後,能記下我的這份人情,若是你萬一哪裏失手,有了什麽差錯,馮老板總得會因此顧念一些吧!”
沈瑞麗想了想,道:“也好,那我就不客氣地再帶了回去。反正你現今做了什麽特別市府的常務理事,大權獨攬,少不了有生財的門道。這幾千大洋對你來說,當然不被看在眼裏。”
阿榮點頭,認真道:“瑞麗,其實上次能把那些重慶要人的家眷解救出來,再送去了江陰,若不是因為你的任性,換作是他人,就是有一百根金條拿了過來,我也是不會去冒這個險。”
沈瑞麗滿意道:“我當然就心裏清楚的很,記著阿榮的好呢!”似是忽然想起,微微一笑道:“若是有件事情告訴給你,可不要太得意了。”
阿榮問:“什麽事情還能讓我得意?除非是,你今後不要再理中村恒泰。”
沈瑞麗道:“這件事,還真得與中村恒泰扯上關係。是他告訴了我,岡野理枝正在日本回來的船上,明天上午就能抵達上海。他約了我,要一起到碼頭去接。”
詭笑:“理枝要回來了,這不正是阿榮所希望的麽!”
阿榮不承認道:“岡野理枝來不來上海,與我何幹。多年不見,我和她早已生疏得很,就是哪天真有見麵,也該互不認識了。”
沈瑞麗信以為真,欣然樂道:“看來是我剛才想的多啦。那岡野理枝已在日本相了親,當然就不好與阿榮,今後再有私下往來了。”
阿榮心想,女人真實妒忌心重,自己當初隻是與岡野理枝船上偶遇,被她幫忙救逃,哪裏就說得上有過私下往來。
沈瑞麗開了門,把外麵的那個男人叫進來,合起箱子帶上,就離開了賭場。
阿榮在對麵的興亞理事會轉上一圈,也就叫車前往江灣,參加片山總顧問邀請的茶宴去了……
沈瑞麗到了九江路上的洞天春飯館,向馮老板還回阿榮沒有收下那三千大洋。
馮老板頗為感到稀奇,向沈瑞麗問道:“這個叫陳國榮的家夥,你到底對他的情況了解多少?”
沈瑞麗道:“以前就告訴了馮叔叔,他是我在虹口日語學校一個班裏的同學,因為踩踏日本國旗,而被校方開除。母親陳香梅,是大新亞舞廳的老板。”
馮老板思考道:“看來,陳國榮雖是得到日本人的極力欣賞,且在偽政權擔任要職,還有著青幫黑道的背景,也許並非就是一個死心塌地的漢奸。這樣的人,如果能為我們所利用,可就太有價值了。不妨找個機會,與他正麵接觸試探一下。”
沈瑞麗道:“他其實早就有懷疑我的真實身份,甚至對馮叔叔的來曆也有猜忌,今天就一再逼問,我們是何組織,又在為誰賣命。我當然拒絕告訴給他。”
馮老板點點頭,道:“這次委托陳國榮救出重慶要人的家眷,大概就已經在提防我們的秘密身份,隻是沒有得到親口證實而已。但是我相信,他絕對無法知曉,在上海這裏,還活動著我們這樣一支複興社的諜報別動分隊。”
安排道:“明天是休息日,你如果沒有什麽重要事情,就以我的名義把陳國榮約來吃飯,表麵理由是要答謝他的慷慨,還回了三千大洋,其實是要借機,當麵試探他一番。”
沈瑞麗猶豫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中村恒泰,明天上午陪他去徃碼頭,接一位叫岡野理枝的姑娘從日本回來。要不,我現在就打電話推辭了他。”
馮老板趕緊擺手道:“推辭不得。每次若是有了與中村恒泰接觸的機會,都不能輕易舍棄。你上次從中村恒泰公文包裏,偷拍下來的日本海軍進攻武漢方案,雖然隻是個擬定的草稿,也是特別重要,總部來電做了嘉獎。”
在沈瑞麗的身上,時刻備有一個德國製造的微型照相機。
她道:“我前兩天,無意間聽到中村恒泰對森喜一郎透漏,新調來了一批海軍陸戰隊,將要盡快充實給前田旅團,這樣看來,日軍對武漢的進攻,說不定已經有了時間計劃。”
馮老板道:“你的判斷很有道理。中村恒泰是海軍參謀部的機要秘書,手裏一定就有具體方案,所以你要繼續對他多下些功夫。”脫口而出道“甚至在必要時,也可以……做些身體上的犧牲。”
沈瑞麗臉色一冷,不說話了。她明白,此時在馮老板口中,這所謂身體上的犧牲,意味著什麽。
馮老板注意地觀察著沈瑞麗的表情,覺得自己的命令似是有些唐突,又有些後悔起來,道:“瑞麗,你父親是我多年的至交,情同兄弟。他生前把你托付給我照顧,我卻把你帶進複興社在上海的地下秘密組織,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想來,真是對不起已經殉國的沈旅長。”
然後他又沉重地歎了口氣:“要想成為一名出色的情報人員,不僅需要智慧和勇氣,也要能經受得住各種打擊和考驗,為了完成任務不惜任何手段。瑞麗,你就自己把握吧!”
沈瑞麗冷靜下來,堅定道:“馮叔叔放心,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完成使命。至於如何對待中村恒泰,自有分寸。”
她心中痛苦地在想,我又怎能自毀清白之身,真就做下了對不起阿榮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