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病來勢洶湧,一直纏著彼得幾周才慢慢恢復,他又回到了學校,生活還是一如往常,有些東西被他永遠藏在心底最深處。
只是喬來他們教室的次數越來越少,到最後已經再沒來過,有時候朱莉一個人在操場上跑步,彼得遠遠的看著。
周圍的人看朱莉和彼得的眼神越來越古怪,女孩子們都悄聲議論著兩人,男生找到機會了,會欺負一下彼得,朱莉身邊的朋友也越來越少,但她還是像往常那樣每天給彼得帶吃的,說著蹩腳的笑話逗他開心。
學校運動會,朱莉一口氣報了五個項目,按照她的話來說,就是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想發泄。
臨近比賽,小組內的人都去給她加油助威。
烈日炎炎,沒有一絲雲,田徑場邊,朱莉穿著緊身的黑色運動衣,姣美的身材一覽無遺,往自己身上塗著防晒膏。
跑道上正有比賽,是喬的長跑,他一路領先,到達終點之後氣喘如牛,用礦泉水沖洗著自己。
「你不去看看喬,給他遞瓶水嗎。」
彼得低著頭,把擦汗的毛巾和礦泉水遞給朱莉,低低的說。
「童子兵,你的情報早就落伍了。」
朱莉哈哈一笑,做了個鬥雞眼,嘟著嘴說。
「你看到他跑步的樣子鼻孔朝天,像一隻狗沒有,醜死了,早和他分手了。」
朱莉拍了愣愣的彼得一下。
「發什麼呆呢,該我上場了,彼得你們去終點等我。」
朱莉扭扭手,活動了一下腳腕,和其它選手一起站到跑道上。
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劃過田徑場,朱莉的運動神經和她粗枝大葉的性格正好成正比,再加上這段時間的訓練,一騎絕塵,遠遠的超過第二名,到達終點。
彼得和小組兩人早在那等她,她蹦跳著開心的走過來,汗水順著小麥色的肌膚淌下,一把抱住彼得,還沒有細細感受她的溫度,她已經錯開彼得又去擁抱組裡其它兩人了。
「我是不是第一,我是不是還破紀錄了,哈哈哈哈。」
喬看著遠處分開的兩人,眼裡閃過一絲冷色。
一天過去。
為了慶祝朱莉今天勇奪兩項第一,小組在附近環境很好的點心店點了不少吃的,阿爾伯特還帶著神秘的笑意,偷偷從包里取出幾瓶酒。
「哇,你是怎麼搞到的,聯邦未成年可買不到這個。」
朱莉的眼裡全是小星星,她饞酒可不是一兩天了。
「哈哈,這是我哥哥幫的忙,度數不高,不過味道真不錯,很有衝勁。」
阿爾伯特得意的聳聳肩。
一直嬉鬧到晚上,各自盡興,朱莉的臉喝的紅撲撲的。
彼得走在回家的路上,可一路上身後不斷有人和救火隊往前趕。
他很是奇怪,不久,看到了前方的衝天火光,是自己家的方向。
彼得慌了,哭著跑過去,那裡已經圍了很多人。
他奮力的推開人群,這時候自家的屋子已經燒了七七八八了,聯邦氣候乾旱,救火隊在撲著已經引到旁邊的火。
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裡面還有人。
彼得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他內心幾乎崩潰,就要往裡面沖。
旁邊有手拉住了他,是朱莉,她也知道了消息,剛跑來。
「不能,彼得,你會燒死的。」
朱莉緊緊拽住他,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平時瘦小的彼得這時候力氣大的驚人。
他狠狠撞了一下朱莉,脫開她的手,鑽進了熊熊大火里。
母親雖然身體不便,可是平時照顧的屋子裡總是香香的,很整潔。
這時候的屋子裡已經一片狼藉,還有刺鼻的汽油味。
他不管被燙的滋滋發響的手,推開母親房子的門,只見到兩具焦黑的屍體,男人的身體頂立著,緊緊把女人護在身下。
「爸爸,媽媽,媽媽。」
彼得的眼淚流出又被熱浪灼干,撕心裂肺的喊著,他抱著兩具乾癟的屍體,吃力的想往外走,可是拖不動,絕望的看著大火。
「哐,」這時候又衝進來兩個人,一人是朱莉,她頭髮已經被烤焦了,跟旁邊的救火隊員說著。
「就是他,快快快,快帶他出來。」
火光衝天,這個夜晚整個小鎮都看到了,這場大火也徹底改變了彼得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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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的父母被燒死,彼得身上也出現了部分燒傷,他獃獃的任護士給他包紮著,心裡已經悲痛到麻木了,朱莉輕撫著他的頭髮。
從那以後,靠著父親生前的積蓄還有教堂的一些補助,彼得又買了一套小小的房子。
可食物越來越少,朱莉的幫助杯水車薪,身上的錢也快花光了,他只能輟學去找工作,但因為太小,有沒有身份證,沒有人願意收留他。
他彷彿行屍走肉一樣在街頭流浪著,挨家挨戶不抱希望的去問著,有沒有吃的,他可以做活。
奄奄一息的時候,最終教堂厚厚的大門打開了,老主教收留了他。
彼得的善良和少語,讓願意來找他做懺悔的小鎮居民越來越多,他的臉上也有了血色,以前的那個悲慘少年已經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只有現在的教士彼得。
朱莉每天仍然來找他,兩人聊著朱莉校內的事情還有各種小事,一般都是朱莉訴說,彼得傾聽。
有時候看著彼得堅忍的面龐還有他聽到自己的事情露出的讚賞的微笑,她覺得彼得真的蛻變了。
「彼得,我要去上大學了,是離這很遠的地方,我們以後還會見面嗎?」
彼得頓了一下,手指有些捏緊,他點點頭。
「當然,外面的世界廣闊,你應該出去看看,朱莉。」
「嗯,我過兩天就走,不過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彼得。」
粗魯的女漢子這時候的面龐出奇的柔和,她定定看著這個長大了的男孩,幾年來,默默的陪伴。
彼得走近朱莉,鼓起了全部的勇氣,用盡了一身力氣,才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狼狽。
朱莉抬起頭看了看他,發覺這一個平凡的朋友,這一刻的眼睛竟是這麼明亮,甚至帶了一絲狂熱和痛楚。
她閉上眼,等待著什麼,可是只有一股清風走過。
彼得已經走開了,他壓抑的聲音里似乎還有一絲哭腔。
「前幾天老主教跟我商量,讓我接替他的位置,我同意了。」
大主教是不能娶親的,彼得沒再回頭,他跟朱莉同時也是跟自己說。
「朱莉,去外面的世界吧,你值得更好的。」
而我,只是個不詳的,會給別人帶來痛苦的人,他在心底深深嘆息。
朱莉跑了出去,教堂的大門又關上了,一片黑暗。
幾天後,下著大雨,突然有人急急的來找彼得,說是朱莉出事了快去看看。
他們跑到一個偏僻荒涼的土坡上,朱莉衣衫不整,腹部插了一把刀子,這時候還沒死。
「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想離你遠一點了,你還是出事了。」
彼得覺得自己幾乎不能呼吸,他以為上次父母死亡時自己的心就已經麻木了,卻在這時候哭到不能自已。
「有個事我才知道,彼得,是畢業分別宴上,鄰班的男孩喝醉了告訴我的,你的父母是喬他們用汽油燒死的。」
「是因為我,對不起。」
她臉色蒼白,道著歉,從口袋裡取出那個水晶王冠,仍然一如往常璀璨。
「要記得我啊。」
當初,喬他們帶著汽油桶去彼得家,本來只是想威脅一下那個癱著的女人,讓他們的醜陋兒子離朱莉遠一點,沒想到失手點燃了汽油,女人被潑了油又行動不便,男人為了保護她一起死了。
朱莉知道之後,拉著喝的醉醺醺的喬出來理論,沒想到他惱羞成怒,說她早就對那個小子有意思,分手也是因為那個人。
拉扯之中,朱莉的衣服被扯開,喬色心大發,就想用強,卻不能得逞,惱羞成怒中,取出藏著的小刀捅進她的身體。
朱莉慢慢閉上眼睛,大學夢在她的17歲永遠的落幕了。
暴雨滂沱中,彼得失聲痛哭,他所愛的人永遠離開了。
「我望著她,望完又望,一生一世,全心全意,我最愛的就是她,可以肯定,就像自己必死一樣肯定,當日如花少女,現在只剩我一人回想,但我愛她,她可以褪色,可以萎謝,怎樣都可以,但我只看她一眼,萬般柔情,湧上心頭。」
隔著時空,老主教低語,陸凡他們心裡都是難過。
彼得發誓要報仇,他要讓那個人體會到全世界最殘酷的報復。
可是他沒找到喬,原來喬是州議會當權者的兒子,早已經轉移躲起來了。
他訴訟至小鎮法院,可是當時那麼多的旁觀者沒有一個願意作證。
他哭著挨家挨戶去敲門,下跪求他們,和當初去求工作時一樣,面對的只有緊閉的房門,這麼久了,這群人原來從來都沒變過。
他回到了教堂,這個經歷過無數歲月,巫亂,黑死病等最恐怖災難就佇立在這的教堂。
地下室里,他取出了那個歷代主教相傳的秘密,藏著魔鬼的瓶子,把瓶子里的粉末倒在了鎮子里的路上。
人們開始咳嗽,打噴嚏,出現幻象。
有人看到夜晚的墓地上,有男人和紅衣女子在跳舞,還有兒童和無頭人玩的正歡。
有人驚恐的哭著跑出房門,說窗子外面有人盯著他看。
一個夜晚里,無數人拿著鐵鍬出來亂劈亂砍,鮮血流過教堂的門,彼得無聲的笑著。
收屍人每天都要扛著無數麻袋,麻木的把裝在裡面的死人丟進挖好的大坑裡。
最終,只有彼得活了下來。
「我把他們的身體澆築在蠟和水銀裡面,他們的靈魂永遠得不到安息,沒法跟著死神走,夜夜在這裡哀嚎。」
老主教從抽屜里摸出一張照片,輕輕撫摸,顏色都已經幾乎褪到看不出,只能依稀辨別是個棕色頭髮的少女。
這也是他唯一留存著的一張。
「我已經聽到了主的召喚,就要去和她見面了,不知道她會不會認不出我,覺得我太老了。」
陸凡搖搖頭。
「我有一把銀色十字,用我的心頭血可以喚醒它,讓你們躲開死神的目光。」
「但是你得幫我去殺了喬,我知道你有辦法的,主告訴我了。」
陸凡同意后,他欣慰的笑笑,狠狠的把銀十字插進自己心口裡。
克萊爾扭頭不忍看,陸凡上去取下十字,又接了一試管的心頭血,老彼得的身體迅速的灰飛煙滅,化成一道光。
「真的有上帝嗎?」
托德喃喃著。
陸凡給了他頭上一巴掌,笑罵著。
「想啥呢,誰知道那個是真是假,你這樣的死了之後也肯定上不去。」
拿起銀十字,他們走出小鎮,那層薄薄的霧氣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耳畔邊濕冷的風也停了。
兩周后,報紙上刊登了一則新聞:俄亥州石油大亨喬.羅伯特在家中沐浴時離奇死亡,頭被人血腥的砍下,扔在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