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秦氏
堂裏安靜下來,惠莊讓幾個婢女先出去,才回過頭來看著錦青,猶豫了片刻,神色複雜地開口:“你若想學,京中自有去處,不必非要去那蘇州。”
錦青拉起惠莊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娘,就算是葉子,也總要離開樹的。我不願被風吹雨打或是日子到了不得已離開,我寧願自己飄去,去看看大河江山。”
在那一刻,惠莊突然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她明白自己的女兒已經長大了,她明白自己該放手了。
但尚在自家府內都會被人算計,而外頭的風浪更是她擋不住的。
惠莊閉上眼歎了口氣:“你讓娘再想想罷。”
錦青知道這事急不得,也不必急,還有小半年,她可以慢慢地告訴惠莊她不在是以前那個天真的姑娘了。
天色不早了,惠莊叫了珠兒環兒進來收拾碎片,讓錦青先回院子。
錦青的腿實在是走不回去,惠莊找人弄了頂軟轎抬著回去。
下人在院前將錦青放下,喜鵲上前將她扶下來,春燕聽了聲音也出來接她。
“怎麽是用轎子抬回來的”春燕賞了抬轎的人讓他們回去,回過頭來問喜鵲。
喜鵲道:“方才去主院走的急了,如今正痛著呢。”
春燕聽了忙也上來扶她,擔心道:“姑娘走不了不如奴婢背你”
錦青心裏一暖,無論什麽時候,這兩個婢女都在自己身邊。
她搖搖頭,道:“不必了,我能走。”她不想再讓今世的自己像個易碎的瓷器,痛一痛也好。
喜鵲扶著她進了院子,有些佩服的道:“姑娘你方才可真是厲害”
喜鵲不知道後頭的事,隻知道先頭錦青幾句話便化了裴縉和惠莊的爭吵。
春燕問是怎麽一回事,喜鵲繪聲繪色地說了,還誇大了一部分,春燕聽得一愣一愣的。
錦青心裏有些好笑,想著喜鵲或許去當說書先生也不錯。
“不過姑娘真要去蘇州麽”
“嗯,到時候帶你們一起。”
喜鵲立馬就要歡呼起來,春燕瞪了她一眼她才勉強忍住。
夜已經深了,院子裏被燈籠照得也還亮堂的很。其餘下人們已經去休息了,院子裏很安靜。錦青這會並不感覺這安靜難受,反而很安逸。
院子前頭種什麽的都有,各個品種的,各個季節的,有最普通的雜草,也有惠莊從宮裏帶出來的稀有品種。錦青也不管,全然種在一起,亂七八糟的,就導致每個季節都有花開,但都是東一塊西一塊的。
錦青看著看著腳步突然一頓,又將周圍巡視了一圈,開口問道:“我們院子裏種的虞美人就這麽些嗎”
喜鵲不知道她什麽意思,也看了一圈,有些疑惑道:“這不挺多的嗎這兒有,那兒也有。”
春燕倒是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且平日裏這些她也比喜鵲接觸的多,便道:“院子裏的花草都種的散亂,虞美人多集中在西北角,小渠邊上的倒是就這麽兩三朵。”
錦綰被推的地方就在小渠邊上。
錦青在心裏笑了一下,她還是把人心想得太簡單了。
整個忠慶侯府位於京城東街中段的位置,分為東南西北和主院五個大院子和其餘斜角的四個偏小一點的院子。主院住著裴縉和惠莊,南院住著老夫人,西院錦青單獨住著,其餘兩個大院子空著。西北角的院子住著秦氏和她的一對兒女錦綰、裴致,東南角住著侯府另一位生有子女的楚姨娘與她的兩個兒子裴放和裴斂,剩下沒有生育的裴縉的小妾們都住在東北的院子裏。
因為今日的事,侯府裏住人的院子大多都還沒歇下,燈籠滅了便再換新的。主院的是爭執的源頭,西院得了消息直接去了主院,南院的表麵不關心暗地裏派人盯著遞消息,東北角與東南角的也都長著耳朵,想看看這侯府的天會不會就此變了,也就隻有西北角按著平日的作息歇下了。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主院平靜了,西院回去休息了,南院消息傳回來後沒什麽表示便熄了燈。東南角為著平靜的落幕感到有些遺憾,暗自嘀咕了兩句,各自回房去了,就隻剩下了東北角。
秦氏與惠莊同歲,錦青生下的第二個月進的府,直接是貴妾,被安排在東北角的院子裏。當時惠莊尚在月子裏,聽到消息不顧阻攔直接帶著人去了她的院子將東西亂砸一通,一片狼藉。當時的她還很天真,又有點被喜悅蒙了頭,看到自己的院子被砸,上前對著惠莊明麵理論暗裏炫耀,於是惠莊對著她冷笑一聲,賞給了她五十個巴掌,那痛感她到現在還記得。
後來裴縉回府,她頂著一張腫臉去找裴縉做主,可她隻看到了裴縉冷漠的表情厭惡的目光,她的心頓時冷了個底,一下子清醒過來。因為她頂撞主母,裴縉禁了她三個月的足並罰抄經書。這三個月裏她清楚明白了自己的現狀以及以後的規劃。她以為自己從秦家到了侯府就是從牢籠逃脫了,其實隻是換了一個牢籠。她想要真正的逃脫別人的擺布與輕視,她就得坐上忠侯公夫人、裴家主母的位置上去。
她開始老實本分,賢惠智理,並且有意無意的去模仿她的嫡姐,那位裴縉心心念念的姑娘。她盡量避開惠莊,並且不斷找機會在老夫人麵前露麵。進府的第二年她生下了錦綰,第四年生下了裴致,第五年她開始掌管侯府。裴縉的小妾們對於她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威脅,她可以把握的死死的。而楚姨娘是裴縉第一個收入房中的,如今年紀也大了,生下一對雙生子後一心一意隻在自己的兒子身上,所以她的障礙隻有惠莊一個。
近些年惠莊與裴縉的關係形同陌路,最近更是頻繁往宮裏和公主府去,外麵的謠言也漸漸多起來。她已經蟄伏了七年,隨著兒女的長大,她也確實該出手謀劃些什麽了,所以今日算是她的一個試探。
今日的一切都大致在她的預想之中,包括老夫人會讓惠莊回府。她用今日的事給惠莊和錦青找了點麻煩,同時借此來看清老夫人藏在麵具下的某些真實想法。她唯一沒預料到的是裴縉和惠莊的交鋒居然會如此平靜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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