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

  “這,這……”吉光神君上前幾步,方才作揖的手臂還舉在半空忘了拿下來,臉上的皺紋擠成一片溝壑。


  雖然對於神仙來說,用仙力擊碎一塊巨石並不是什麽難事,可夏無心不過一個小小散仙,連半仙都算不上,哪裏來的修為?


  “東逢上仙,令郎真的,絕非池中之物。”他震驚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同夏春秋說道。


  夏春秋看看他,又看向半空中飛回的夏無心,先是鬆動了神色,而後後又露出一絲擔憂,一時思緒複雜。


  夏無心的特別之處,終於開始有所顯現。


  他重重歎了口氣,不知是喜是憂。


  另一邊,夏無心已經腳步輕盈地落地,她一邊將挽起的衣袖甩落,一邊衝眾人得意地挑眉,視線轉到夏錚時,特意多停頓了一會兒。


  隻見他正一副吃了死蒼蠅的表情,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無心!”蘇斜月拎著裙擺跑來,拽回了夏無心的視線,她伸手握住夏無心的手腕,將她手臂拉起,細細查看。


  她骨節細嫩發白,但卻毫發無損。


  “師姐放心,你忘了我天生便是個硬拳頭,就算真傷了也好得快。”夏無心笑眯眯說,隨後視線一轉,聲音也提高了許多,“好胞弟,你到哪兒去?”


  已經走出去幾步的夏錚聞言,背影猛然僵住,隨後轉過身,硬逼著自己露出笑容。


  “時辰不早,我們不好再耽誤功夫不是?”他咬牙切齒道。


  “今日大夥兒齊聚此處,想必你也費了不少心血,我這個做兄長的可不好辜負你,不如趁著這個時候,將我們的賭注做個了結?”


  夏無心信奉睚眥必報的真理,怎會輕易放過他。


  她這般咄咄逼人,夏錚心中就算有怒也不敢言語,隻大步走來,立在夏無心身前,壓低聲音道:“此事我們私下再說。”


  “不行。”夏無心幹脆利落,她微微笑著,眼神卻帶著一絲戾氣,站在比她稍高了些的夏錚麵前,氣勢竟是將他壓了一頭。


  她忽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進夏錚的衣袖,將那仙契夾出,穩穩捏在手裏,夏錚吃了一驚,再想夠時,已然拿不回來了。


  “你要做何!”夏錚怒道,他萬萬沒想到夏無心竟然能夠徒手砸碎巨石,早知如此,他同她立什麽仙契。


  不過下一瞬,他便忽然反應過來,急聲開口:“我們的賭約明明是用法器,你用的可是拳頭,算不得數!”


  “誰說法器不能是拳頭,我就是不要法器,如何?”夏無心依舊笑著,忽然轉頭,看向立在遠處的夏春秋。


  “有些事情,您也該聽聽了。”她高聲道。


  長身玉立的少年負手而立,似乎萬眾矚目,似乎無論什麽都壓不滅她的張揚,有些東西仿佛是從天性而來,是深嵌在骨子裏的。


  夏春秋也是一愣,沒有開口。


  夏無心抖開那張仙契,中指和食指並攏,仙力灌注進紙張,隨後仙契忽然化為一道明光,飄在半空。


  與此同時,一旁的夏錚發出一聲低喘,他緊緊捂住胸口,當即半跪下來,眾人紛紛嚇了一跳,有人想上前扶,卻遲遲不敢下手。


  夏春秋眼神微動,身體前傾,似是想說什麽,卻被一人拉住了肩膀。


  他詫異回頭,宋逾白正站在他身後,眼眸看著夏無心的方向,開口:“孩子們的賭約,傷不得人,看看也好。”


  這時,夏錚已然支持不住,一張瘦削的臉憋成了豬肝色,幾步走到蘇斜月麵前,將牙咬得咯咯直響:“師,師姐,是我裝作受傷騙你,還在後山設下陣法,想將你囚住,再來一出英雄救美。”


  他雖口齒模糊,但眾人還是聽了個真切,一時間,私語聲迭起。


  夏春秋雖然知道此事,但如今聽夏錚當麵說出,還是黑了臉色。


  “師姐,抱歉。”他渾身顫抖著,眼神卻猶如厲鬼猛獸,死死盯著夏無心。


  夏無心卻仿佛沒看見一般,指了指宋逾白,仿佛作壁上觀一樣:“還有呢。”


  “還有……”夏錚開始支支吾吾起來,卻被夏無心拽住領子,將他往宋逾白那裏拖去。


  “放開!”夏錚怒罵著,卻抵不過她的力氣,隻得跌跌撞撞站到宋逾白麵前。


  “還有前幾日,是我用了傀儡術控製夏無心,想讓她當眾出醜,讓她,讓她同宋先生……”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響起中氣十足的一聲“孽障”,隨後便是劈頭蓋臉的一巴掌,將夏錚打得臉狠狠偏向一邊。


  夏春秋幾乎說不出話來,指著他的臉哆哆嗦嗦了半晌,才甩手道:“你這個逆子,逆子!怎可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還有那傀儡術可是禁術,你這點修為,如何學的?”夏春秋忽然揚掌,扯魂鞭頓時出現在他手中。


  “是,是一位仙人所助,孩兒錯了,還望爹爹責罰!”夏錚見狀不好,當即便跪下,低著頭,擋住自己仿佛淬了毒一般的眼神,指甲幾乎將自己掐出了血。


  夏無心,他下次定要將她碎屍萬段!

  “回去,門規處置。”夏春秋咬牙道,然後轉身,抱手同宋逾白深鞠一躬,歎息道,“是我,教子無方,請先生怪罪。”


  宋逾白也有些訝異,她當時雖在場,但仙力被封,很難察覺到傀儡術的痕跡,便也想當然地以為是夏無心自己所為。


  如今想想,她也錯怪她了。


  “無妨,有錯責罰便是,上仙不必自責。”她垂下眼瞼,心中升起些歉意。


  一旁的吉光上仙看著夏無心,又瞅瞅夏錚,看得津津有味。


  “好了,今日到此為止,有罪之人,我夏春秋必會嚴懲不貸。斜月,帶著他們先回去,莫要吵了吉光神君的居所。”夏春秋說完,便一把抓過夏錚,消失在了原地。


  “等等,東逢上仙?”吉光神君手還未伸出去,隻得看著一片虛空又收回來,頗有些意猶未盡。


  蘇斜月這才回過神來,她笑著朝夏無心搖了搖頭,然後回身帶著竊竊私語的弟子們離開,臨走之時,回身對夏無心道:“無心,你不跟著?”


  夏無心衝她擺擺手,她如今心裏暢快得很,便想等等宋逾白。


  正大搖大擺往過走,便聽見吉光神君衝宋逾白道:“……那東西,老朽實在是沒見過,真是對不住了。”


  “沒事,我也隻是問問,不礙事。”宋逾白依舊是雲淡風輕的,同吉光神君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誰知沒走兩步,卻忽然被一撲上來的人影驚得一頓,隨後下意識閃躲開來,讓夏無心撲了個空。


  夏無心平地踉蹌兩下,扶著空氣站穩,回頭捂著閃了的腰,鼓嘴道:“我不過是想感謝先生。”


  宋逾白心跳還未平穩下去,細嫩的指尖搭在胸口,暗暗呼出一口氣,道:“我說過,不喜同人接觸。”


  “何況我未做什麽,何需謝我。”


  “先生,你講的那個女仙,若當時我是她的朋友,絕不會讓她被人欺辱。”夏無心一邊揉腰,一邊忽然說。


  “你?”宋逾白心中發笑,麵上輕輕搖頭,“你能如何?”


  “攪亂天宮,殺掉陷害造謠之人,帶她逃走,反正不管如何,都不能讓她白白送死。”夏無心拍了拍自己的拳頭,眼眸炯炯。


  “孩子氣。”宋逾白說,但心卻還是猛地跳動了一下。


  若是真的有這麽一個人,她當年也不必那麽,孤立無援,丹心盡碎罷。


  但隻是,想想而已。


  宋逾白移開目光,控製住神色,道:“好了,回去吧。”


  她剛說完,一隻溫暖且細膩柔軟的手便握住了她五指,宋逾白混身一顫,下意識便是一掌,正好撞在夏無心關節處。


  夏無心被她打中了麻筋,倒吸一口冷氣,捂著手肘轉了一圈。


  “你幹什麽。”宋逾白驚聲道,方才平息下去的心,又被嚇得一通亂撞。


  她同夏無心對視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移開眼神,看著遠處青一片黛一片的迤邐遠山,呼出一口氣。


  這些年,她對於同人接觸這件事,已經到了恐懼的地步。


  “我不過想帶你回去,你是凡人,總不能走到平逢山吧?”夏無心隻覺得莫名其妙,甩了甩依舊發麻的手臂。


  “不必了,我請……”她話還沒說完,卻忽然頓住,原是回頭一看,整片山林已是空無一人,莫說是夏春秋,就是吉光上仙也不見了蹤影。


  夏無心將手背在身後,挺直腰板對她笑得張揚。


  宋逾白將飽滿的唇緊緊抿著,靜靜站了一會兒,像是做了什麽視死如歸的決定一般,慢慢開口:“好……”


  她話還沒說完,夏無心的手就已經鑽進了她掌心,然後反手將她五指包裹住,還輕輕捏了捏,像是在掂量著什麽。


  骨節分明但是柔軟,手掌不大,手指細長,並不完全像個男人的手。


  宋逾白冷不丁碰到她,下意識又要掙脫,暗暗咬牙道:“即便是帶我,也不必如此。”


  “我修為又不像我爹那樣好,若是不牽手帶你,萬一將你掉下去了,這山川湖海的,上哪兒去撈?”夏無心撓了撓頭。


  她似乎有些捏上了癮,宋逾白人看著不近人情,但手心卻柔軟溫熱,還滑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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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就是摸手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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