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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擺不脫的黃牛黨

  關璐一扭頭,看到雨巷盡頭的爸爸,展顏一笑,正打算迎過去,忽然身後傳來談話聲,是兩個姑娘在討論汪國真的詩,悄悄回頭瞧了一眼,倒吸一口,是媽媽和她的閨蜜,打著折疊傘,手拿著詩集,雨中漫步而來。


  年輕的媽媽紮著馬尾辮,穿著月白色的確良上衣和黑褲子塑料涼鞋,清純的如同一株蓮花,那麵容,那身條,和現在的關璐別無二致。


  決不能穿幫,關璐一顆心砰砰跳,強忍著和媽媽相認的念頭,把撐在頭頂的傘抗在肩上,走進了巷口,她成功的遮擋住了小關的視線,悠長、寂寥的雨巷,青石板路被小雨洗刷的濕漉漉,牆角青綠的苔蘚充滿生機,雨點落在樹葉上沙沙響,小關同誌不由得迷醉了。


  關璐快速通過巷口,衝她爸爸甜甜道:“你來了。”


  小關一顆心砰砰亂跳,拿出紫丁香花束:“送給你。”


  關璐接了花,很開心:“謝謝,很美。”


  小關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關璐回頭瞅了一眼,媽媽和她的閨蜜還在門口聊天,依然在危險距離內。


  “咱們走吧。”關璐說,“去看電影。”


  小關跨上自行車,關璐很自然的坐上了後座,就像小時候爸爸帶自己去動物園那樣,還伸手摟住了爸爸的腰:“出發。”


  自行車顫微微的開動了,小關激動的發抖,幸福來得太過突然,雖然沒有任何口頭承諾,但是姑娘的這些行動,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男朋友,激動很快被幸福替代,他滿腔熱情蹬著自行車,向中山電影院進發。


  中山電影院是近江最大最好的電影院,雖然下雨,售票窗口前依然人滿為患,大幅海報上是李連傑的身影,正在上映最新香港寬銀幕彩色武打電影《少林小子》。


  小關先去寄存自行車,看車子的大媽在他鳳凰車頭上夾了個小小的竹片,又發給他一個寫著對應號碼的竹片,交了一分錢停車費,這才去買票,但是電影票已經售完,要麽買黃牛票,要麽隻能買明天的了,小關不是死腦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毅然花高價搞了兩張黃牛票,帶著關璐進了電影院。


  ……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午,劉彥直坐在韋生文家的小院裏,思考著怎麽才能去美國,八十年代的中國,出國何其艱難,首先護照就根本不對普通老百姓開放辦理,即便有了護照,簽證也是難於上青天,和二十一世紀的土豪中國遊客完全是天淵之別。


  想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偷渡!


  先坐火車去廣東,從深圳偷渡香港,然後再想辦法弄假證件去美國,幹掉現在隻有二十來對的塞繆爾.福克斯,返回二十一世紀,任務結束,萬事大吉。


  時間有限,必須立刻行動起來,近江火車站就有開往廣州的列車,而且買票不需要身份證,說幹就幹,劉彥直帶著小鬼,直奔近江火車站。


  近江火車站是一棟三十年代的歐式建築,據說出自於當年陳子錕將軍的夫人林文靜的設計,時至今日依然屹立在淮江之濱,雄風依舊,站外廣場上停著幾輛大通道公交車,還有一排人力三輪車,售票大廳也是門可羅雀,這年頭還沒有民工潮,出差的人也不多,火車票應該不緊張。


  進了售票大廳,年代感撲麵而來,迎麵一幅巨大的油畫,是身著藍色警服的鐵路公安威嚴的伸出手來,旁邊畫著汽油、硫酸、香蕉水、雷管等不許帶上列車的違禁品,牆角的櫃台裏擺著橘子水、麵包,高高的小窗口裏,穿藍色鐵路製服的售票員撥弄著算盤珠子。


  劉彥直站在窗口前,摸出一疊鈔票來:“同誌,我買兩張明天去廣州的臥鋪。”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軟臥。”


  “沒有。”售票員頭也不抬,繼續打算盤。


  “那就買最近的,兩張軟臥。”劉彥直說。


  “沒有軟臥。”售票員說,“下一個。”


  劉彥直回頭看看,沒有其他買票的旅客,他忍著想投訴的欲望再次說道:“那硬臥也行。”


  “沒有。”


  “硬座呢?”


  “沒有。”


  “站票呢?”


  “說多少遍了,沒有!都賣完了!”


  中年售票員大媽已經很不耐煩,說完就把小窗口關上了。


  劉彥直沒招了,離開了售票窗口,一個鬼鬼祟祟的年輕人湊了過來:“朋友,要票麽?”


  又是黃牛黨,劉彥直問他,軟臥票能搞到麽?

  黃牛笑了:“朋友,你不大懂行啊,軟臥要處級以上幹部才能買,硬臥也全是內部分完了的,在售票處根本買不到,要麽你托關係找站長簽字拿票,要麽加錢在我這兒買。”


  劉彥直很痛快:“加錢無所謂,給我兩張明天去廣州的臥鋪,要下鋪。”


  黃牛說:“時間這麽緊張,就是站長也拿不到票,早賣完了,別說硬臥,硬座都沒有,去廣州的車就這麽一班,那麽多的個體戶南下進貨,都坐這趟車,票老緊俏了。”


  劉彥直說:“你廢那麽多話幹什麽,搞不到票你當什麽黃牛。”


  黃牛說:“我有我的路數,你先交給我五塊錢,明天我帶你們進站,包送上車,上車你再補票,過十幾站再補臥鋪。”


  劉彥直擺擺手:“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


  黃牛很不高興:“你還不信,大家都是這麽坐車的,你有本事你坐飛機去,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人,狗屁不懂……”


  車站廣場上,劉彥直悶悶不樂,他空有一麻袋鈔票,卻連一張臥鋪都買不到。


  小鬼善解人意的遞過來一支香煙:“師父,來支紅塔山。”


  劉彥直拍掉他叼著的香煙,喝道:“小孩子不許抽煙,明天就給我上學去,沒有文化,就算做賊也一輩子是個小毛賊。”


  小鬼訕笑:“師父別生氣,不就是買不到票麽,這事兒好辦,托關係找站長去唄,送點禮,別說硬臥,軟臥也沒問題。”


  劉彥直豁然開朗:“送什麽好呢?”


  小鬼說:“先找黃牛兌點外匯券,友誼商店裏買些進口煙酒,絕對好使。”


  ……


  人民銀行門口,小鬼找到了黃牛張家福,帶著他三條街的菜市場,銀行後麵的巷口已經不安全,公安經常在那裏蹲坑抓人。


  張家福看到劉彥直,頓時樂了:“是你啊,那天跑的挺快,哥們打算兌多少美金?”


  劉彥直說:“我要外匯券,先給我來五百塊錢的。”


  張家福咋舌,這哥們胃口很大啊,張嘴就是五百塊外匯券,這是打算把友誼商店搬空的節奏麽。


  “行,先說好價錢,你也知道外匯券比美金還難弄,不過咱哥們一回生二回熟,給你個優惠價,七百塊錢換五百外匯券。”張家福故作豪爽道。


  劉彥直不知道匯率,小鬼卻懂行,他鄙夷道:“你騙鬼呢,行價是一百三換一百,五百外匯券,六百五人民幣就行了。”


  張家福嘿嘿一笑:“好,六百五就六百五,權當交你這個朋友了,我身上沒帶,跟我回家拿去。”


  黃牛家就住在不遠的五金配件廠宿舍,張家福原來是五金廠的青工,因為盜竊廠裏的鋼筋被開除,淪落為社會青年,靠倒賣外匯養家糊口,雖然被廠子開除,但是宿舍照樣住著,這是一棟六十年代的筒子樓,樓道裏擺滿雜物,各家各戶的煤球爐也擺在外麵,炒菜做飯的時候可以分享煎炒烹炸的繽紛味道。


  劉彥直和小鬼在樓下等候,張家福上樓拿錢,過了五分鍾下來了,三人在僻靜處交易,劉彥直打開隨身提包,點了六十五張大團結,張家福瞥了一眼,包裏還有很多很多錢,不由得吞了一口涎水。


  五百元中國銀行發行的外匯兌換券到手,都是嶄新的票子,正麵是風景畫,背麵是英文注釋,數目清點完畢,交易結束,分道揚鑣。


  張家福回到家裏,抽了一支煙,下了決定,正好兒子張宗偉回來,血頭血臉的,看樣子又在外麵打架了。


  “打回去,打不贏別回家吃飯。”張家福在十二歲的兒子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


  兒子性格倔強,眼淚都沒流,一聲不吭從鉛筆盒裏拿出磨的鋒利的鋼尺出去了。


  “小兔崽子,一點都不省心。”張家福嘀咕著下樓,來到宿舍區門衛室,丟下一毛錢紙幣,撥通了派出所的電話。


  “派出所嗎,我找馬所長,馬國慶。”


  ……


  馬國慶是去年才從省公安幹校畢業的新民警,一心想辦大案要案,卻被分配到派出所,幹些抓黃牛、扒手之類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這讓他鬱鬱不得誌,覺得自己大材小用了。


  他正在槍櫃旁擦拭著五四手槍,值班員的大嗓門喊道:“小馬,電話。”於是鎖上槍,跑去接電話,電話是一個被他抓過的黃牛打來的,師傅說要培養自己的線人才能在破案的時候隨時得到線索,所以他培養張家福做自己的特情。


  張家福報告說,剛才有人在他那裏高價換了五百元外匯券,那人包裏還有大筆的現金,起碼好幾萬。


  “那人長什麽樣子,什麽體貌特征?”馬國慶興奮起來,摸過記錄本和圓珠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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