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雨巷的約會
原來是小偷團夥尋仇,這幫不知死活的扒手居然找上門來,小鬼興奮地直搓手,又可以見到師父大展身手了,關璐也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架勢,接過劉彥直手裏的東西,囑咐道:“別打死人。”
劉彥直脫了上衣,衝這夥人淡淡道:“這兒太窄,找個寬敞點的地方,我教教你們怎麽做人。”
眾人被他的傲慢激怒了,為首一人將煙蒂猛地彈飛,說:“有種,河邊見。”
附近有一條臭水溝,周圍有片雜草叢生的空地,大家來到此處,摩拳擦掌,準備開練。
劉彥直勾勾手:“我趕時間,抓緊上。”
一場惡戰展開了,八個漢子在不到一分鍾內被劉彥直盡數放倒,橫七豎八的躺著,哼哼唧唧,叫苦不迭。
小鬼看傻了,師父果然是絕世高人,就算是少林功夫也得打過十幾分鍾才結束戰鬥,師父出手,基本不用第二招。
劉彥直沒學過武術,他跟雷猛學的是特種部隊專用的一招製敵,全是狠辣無比的殺招,配合他的速度和力度,對付這幫混混簡直是殺雞用牛刀,要不是留了手,現在地上就是八具屍體。
混混們的磚頭、軍刺、自行車鏈條還沒派上用場就全軍覆滅了,八個家夥不由得對這個神秘人士產生了深深的敬畏,劉彥直接下來的舉動又讓他們佩服的五體投地。
混混們就看到殘陽下,那個偉岸的身影勾勾手,一旁的美女遞過來一疊鈔票,他將這些錢灑在地上,紛紛揚揚的,足有好幾百塊之巨!
“拿去看醫生。”劉彥直淡淡道,“以後不要欺負我的徒弟。”
小鬼的眼睛都直了,師父帥到沒變,比《加裏森敢死隊》裏的中尉還牛逼,自己要抓緊時間練啊,爭取做師父身邊的“酋長”。
“咱們走。”劉彥直接過關璐遞過來的西裝上衣,甩在肩膀上,瀟灑離去。
……
小鬼家有三間平房,一個小院,家中還有位慈祥的老奶奶,熱情的招呼著孫子的兩位朋友。
“奶奶,這是我師父,這是我師父的朋友關博士,給他們騰個地方住幾天。”小鬼大大咧咧地說。
奶奶挪著小腳去收拾床鋪,關璐蹙著鼻子衝劉彥直搖搖頭,表示這地方沒法住。
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房子了,屋頂鋪的還是灰色的小瓦,地麵黑乎乎的,到處彌漫著一股陳年的發黴味道,床鋪是那種古色古香的老實架子床,角落裏盡是蜘蛛網,被子潮乎乎的,家裏唯一的電器是一盞5瓦的白熾燈泡,用拉線控製的。
“湊合住吧,起碼安全。”劉彥直說,問小鬼哪兒可以洗手。
“師父,我給你打水。”小鬼跑到院子裏,拿起水瓢舀了些水倒進壓水井裏,然後用力上下搖動,水管裏冒出一股清泉,用臉盆接了,拿出一條灰不溜秋的毛巾,請劉彥直洗臉。
劉彥直倒是無所謂,關璐可受不了這麽髒的抹布,得虧她在百貨大樓裏買了一條新毛巾,洗麵奶、麵膜等護膚品沒帶,隻能將就著用井水洗洗臉,然後問小鬼衛生間在哪裏。
棚戶區哪來的衛生間,隻有五十米外的公共廁所,要麽就在家裏上馬桶,還不是那種江南水鄉用的真正馬桶,而是一個肮髒無比的陶罐,裏麵遍布白色的尿堿,騷氣衝天,關璐哀歎道:“我不管,我要住帶自來水、抽水馬桶和浴缸的友誼賓館。”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關大小姐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睡在了廂房,睡前用毛巾把席子擦了十幾遍,被子太潮沒法蓋,好在天氣尚熱,不會著涼。
入夜,隔壁傳來電視機的喧囂聲,鄰居家在播放《血疑》,幸子和光夫這一對同父異母兄妹感人至深的狗血愛情故事,聲音很吵,劉彥直過去交涉,鄰居家的門是敞開的,院子裏擺滿小馬紮,坐了起碼二十多個人,正對著十二寸的黑白屏幕津津有味的看著,他也就不忍心說什麽了,這年頭娛樂太少,看個電視就是享受了。
劉彥直和小鬼睡在院子裏的竹榻上,漫天星光下,興奮的韋生文睡不著,滔滔不絕的講著近江道上的故事。
前些年,社會秩序非常混亂,近江有大大小小幾十個幫派,每天打架鬥毆,搶劫傷人,連公安局長的家屬都被人搶了。
“他們說,都是《加裏森敢死隊》鬧的。”小鬼說,“把電視劇給掐了不讓播,結果還是一樣亂,中央吃不住勁了,去年大逮捕,全國統一行動,抓了不知道多少人,近江道上能叫得上名字的好漢,八成都槍斃了,剩下的發配大西北勞改,現在外麵混的,都是小蝦米。”
去年就是1983年,著名的嚴打開端,矯枉過正,也就是關璐說的偷看女廁所都能槍斃那種嚴厲程度,劉彥直覺得慶幸,如果穿到去年可就危險了,指不定犯了什麽錯就被抓了槍斃了。
“師父,你教我武功吧。”小刀終於繞到正題,夜色下一雙眼睛亮閃閃。
劉彥直想了想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今天就教你這一句口訣,你好好領悟去吧。”
忙碌了一天,小鬼也不好意思再打擾師父,劉彥直沉沉睡去,直到淩晨時分被關璐搖醒,原來是喊他一起上廁所。
公廁在五十米外,黑燈瞎火的,遇到壞人就麻煩了,劉彥直拿了手電,陪關璐慢慢走在月色下。
“生活在曆史中的感覺很奇妙。”關璐裹緊了衣服,夜涼如水,路燈昏黃,巷口外,清潔工人已經在掃著垃圾落葉,沙沙作響。
劉彥直恍然如同回到了小時候,1984年他七歲,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年幼的自己正在酣睡,再過幾個鍾頭,就要起床上學去了。
公共廁所很破舊,全是老式的蹲坑,關璐心驚肉跳,上完廁所捂著鼻子出來,很自然的勾住劉彥直的胳膊往回走。
“洗手了麽?”劉彥直故作嫌棄狀。
“我沒別的意思啊大叔,就是害怕。”關璐心有餘悸道
“你怕什麽?”
“怕鬼。”
路燈下,兩人身影拉的很長。
……
清晨時分開始下雨,雨下的很大,小鬼家的破房子漏雨,外麵大雨,屋裏小雨,動用了洗臉盆、麵盆、便盆都不夠,地上開始積水,牆壁也滲水嚴重,房子要倒塌的感覺。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帶著十三歲的孩子,根本沒能力修繕房屋,劉彥直看不下去,拿了雨披出門,過了半小時回來了,帶了一卷油氈,又讓小鬼找了一些碎磚頭,爬到屋頂上把油氈鋪開擋住漏雨的地方,好歹能撐一陣。
忙完這些,雨也小了,老奶奶要出門買菜給他們做飯,家裏的煤球也沒了,劉彥直說奶奶您別動,在家歇著吧,這些事兒我們包了。
拿了家裏的糧本、煤本,劉彥直帶著韋生文和關璐去國營糧店買米買麵,打油,去菜市場買肉買菜,又去買了幾百塊煤球,堆在院子裏,用雨布罩上,小鬼會生爐子,用木柴引燃煤球,燒水,和麵,剁肉餡,包餃子。
中午吃餃子,豬肉薺菜餡,倒點香醋麻油,掰幾瓣蒜,噴香。
“我不能吃蒜。”關璐忽然想起來,“我下午還得約會呢,不能熏著我爸爸,嘻嘻嘻。”
此時此刻,電子元器件廠的職工宿舍裏,技術員小關正在用大號搪瓷缸子裝滿熱水熨燙自己的料子褲,衣架上懸掛著他上個月買的的確涼襯衫,床底下擺著剛擦過油的皮鞋,還有桌上放著的寶石花牌手表,這是今天約會的行頭。
想到昨天在百貨大樓的邂逅,小關就禁不住心旌蕩漾,他早就喜歡局機關的小路姑娘了,隻是不好意思開口,也怕別人說自己攀高枝,小路的父親是省工業廳的處長,屬於高幹子女,而自己則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唯一值得誇耀的是1977年第一批高考大學生,正經北清大學機電工程係的高材生。
小路姑娘昨天主動示好,還讓自己下班去她家玩,這說明人家姑娘心裏早有自己,先前茶不思飯不想的單相思真是可笑,月下老人早就把線牽好了。
下午很難熬,小關心不在蔫,坐在辦公室裏神遊,麵前的罐頭瓶裏插著一束花,是他從廠裏後山樹上摘的紫色丁香花。
電鈴響了,下班時間到了,小關一躍而起,拿著丁香花衝出辦公室,進車棚,推出科長借給自己的鳳凰牌26男車,車條鋥亮,車胎漆黑,嶄新的自行車啊,憑票供應的稀罕貨。
小關認識路處長的家,穿過一條巷子,有棟兩層小樓就是了,小路姑娘就住在二樓,他經常故意從門口經過,可是從來沒遇到過意中人。
忽然開始下雨,雨淅淅瀝瀝,別樣的浪漫,小關下車,從後座上拿雨衣,這時候關璐也撐著傘從巷子對麵走來了,她憑借童年的記憶找到了外公的家,一棟灰色的兩層樓,樓上陽台擺著花盆,自己小時候經常在門口玩耍。
她沉浸在童年記憶中,撐著傘默默站著,想到了外婆,想到了小夥伴們,不禁有一絲哀愁。
遠遠地,剛套上塑料雨披的小關隔著長長的雨巷看到了撐著傘的關璐,不由得呆了,一首詩脫口而出: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