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傅長生
穿長袍的年輕人並沒有說錯話,李紹白點點頭示意同意他的看法。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可比,我收我的人,你寫你的詩,互不相幹。”
李紹白算是徹底挑明了自己的意思,這撥人八不是有人找來故意針對第一酒樓的,或者說是故意針對李紹白的。讀書人不好好在學校待著,偏要跑到第一酒樓來鬧事,最無恥的事情是居然還擺著一副討學問的模樣來。
穿長袍的年輕人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今日他的好友一大早就跑過來找他,讓他為他討個說法。穿長袍的年輕人叫傅長生,可謂是書香世家的子弟,家中祖父曾是當地有名的教書先生,可謂桃李滿天下。
傅長生的祖父算是個老學究,古時的經書幾乎全部爛熟於心,卻始終瞧不上西方的東西。民國時期建立了許多新式學堂,可傅長生的祖父卻不允許他去新式學堂上學,一直都是祖父擔任傅長生的私塾老師,交給傅長生四書五經。
傅長生也是個奇人,從小被灌輸了那麽多的四書五經,卻絲毫沒有被裏麵的內容所禁錮,反而自成一家,他既不如同祖父那般一味隻看重古籍,也不似留學西洋的學生那般一味看重西方的科技,故而傅長生也是個奇人。
可偏生傅長生是個重情義的人,腦子裏想的是古時江湖兒女的狹義,故而一旦遇到好友誰出了什麽事情,必然是兩肋插刀。這一次,又是因為一個好友的事情說動一群人來到了第一酒樓。
現在經李紹白這麽一說,傅長生突然發現有什麽事情被尊敬忽略了,這裏不過是一個酒樓,說白了根本就隻是一個吃飯的地方罷了。他一個讀書人有什麽恩怨需要跑到酒樓裏來討說法?
“是在下愚鈍了,還望閣下勿怪。”
瞧著文縐縐的學究氣,不僅是張閔翔聽了頭疼,連李紹白也有些受不了,說白了,自己也不過是個粗人,說話時哪有這麽別扭,當即答話。
“先生明白就好。”
傅長生當即嘴角帶了一絲歉意的笑,俗話說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今日情形與秀才遇兵無異,但李紹白卻另辟蹊徑,已說出與菜名有關的詩句為源頭指引他正確的方向,這個李紹白看著也不是簡單的人。
關於菜名的詩句當然有,傅長生飽讀詩書又怎會不知,即便真的想不出來,隨手作上一篇也是可以的,像是什麽“桃花流水鱖魚肥”,“豆腐新鮮鹵汁肥,一甌雋味趁朝暉”,可用的東西實在多。可正是因此,卻點醒了傅長生。
在場的眾人除了李紹白嘴角掛著一切盡在掌握的微笑,以及傅長生臉上的歉意外,其他人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兩個人之間像是在打啞語,三言兩語之間居然就結束了。
圍觀的人群更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卻又掩蓋不了心中的好奇心,便紛紛討論開來。
“你們說,是不是那個穿長袍的小生認輸了啊?”
“可是看著不像啊,明明他臉上還帶著笑呢。”
…….
眾人越討論反而覺得局勢越發不明朗,眼尖的人瞅著裏麵的人似乎莫名其妙的和解了,原本想著還可以看一場熱鬧的,可是到頭來什麽都沒有看到,不免失望。
大廳內,傅長生與李紹白道了歉,就要帶著那一群隨他一起來的人回去,若說著傅長生隻不過是一介書生,可是結交的人卻不少,像是這一次,為了替一個好友討公道,他隨口居然叫上了十六個人隨他一起,若他是道上的人,指不定會有一番大作為呢。
李紹白望著那一群人像一陣風一樣突然吹進了大廳,又突然一哄而散,心中不知是什麽樣的感受。傅長生帶著人離開後,酒樓裏立刻隻剩下了一心想要留在酒樓裏的人了。
張利民在一旁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卻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這群人方才明明說要討公道,可是卻被李紹白一句話給說退了。大廳裏除了李紹白以外,竟無人看懂剛剛發生的事情。
“李老弟,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張利民倒是個好學的人,正所謂不懂就要問,在這一點上張利民從來不會像其他人那般為了充麵子,不懂裝懂。
“其實也簡單,我們酒樓又沒有招惹他們,可是他們一上來就氣勢洶洶,鐵定是聽信了他人的讒言。”
李紹白絲毫沒有藏著掖著,迅速將剛才的道理說給眾人聽。看著穿長袍的年輕人不是什麽不講道理的人,尤其在李紹白問話的時候其他人都不敢接口回答,唯有他一人回答,倒不是因為其他人沒有勇氣,而是因為這個年輕人是他們之間的領袖。
加上這個年輕人說起話來有條不紊,氣勢沉著且一身正氣,看著不是什麽無理取鬧的人。當然這一切隻是李紹白的推斷,固然李紹白才以菜名為題討公平。這一試竟真的把這個人給試出來了。
張利民由衷讚歎李紹白反應機警,先前這個年輕人帶著一幫人在第一酒樓門前等了這麽久便可知,傅長生確實是要找人討公道的,但是經過李紹白一點,傅長生立刻意識到他搞錯了對象。
這在之前絕對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傅長生走在回去的路上,邊走邊想,很快意識到這之間絕對有蹊蹺,怕是有人想借自己之手故意找第一酒樓的茬。傅長生頓時臉色鐵青,他一心隻在研究學問,所結識的朋友也都是寫與政治無意的人,沒想到如今自己的好友裏居然有人利用自己,傅長生不由得心寒。
跟在傅長生身後浩浩蕩蕩的長袍年輕人其實是傅長生所創辦的詩社裏的愛好者,平時這些人就聚在一起喝茶品詩,若是遇上什麽事情也是同仇敵愾。但如今詩社的人裏居然出了搗鬼的人,不僅傅長生心裏有氣,其他的人心中也鬱鬱難平。
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看著年紀比傅長生稍大些的人走上前來,此人名喚徐路平,是最早與傅長生一同創建詩社的人,徐路平的父親與傅長生的父親是世交,因此傅長生與徐路平之間關係也不用說,從小一同長大。徐路平比傅長生略長兩歲,但是論才華卻是比不過傅長生的,加上徐家處世之道以嚴謹為主,但傅長生不同,雖然傅家信奉中庸之道,但是傅長生卻是那一根朝著不同方向生長的藤蔓。
“長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徐路平臉上掩蓋不住的擔憂映入傅長生的眼底,顯然這位幼時的好友還沒有看清楚局勢,雖然他們詩社活得與世無爭,現在卻開始有人打起了他們詩社的主意了。這事情往小了說不過是借了詩社的手掀起第一酒樓的禍端,可要是往大了說,分明是有人開始打起詩社的主意了。
傅長生微微歎了口氣,他從小飽讀經書,對天下局勢發展自然是看得明明白白,也正因此,他一心逃離黨政紛擾,雖然不繼續奉行家族的中庸之道,可是卻也不想卷入任何人爭權奪利的戲碼中,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
這件事情已經挑起了傅長生心中的怒氣,他創辦詩社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平靜地活著,這世界不能為他創建一個太平局勢,他便讓自己醉心於詩的世界裏,但當真是事與願違嗎?
傅長生並不願意相信命運,他不能輕易就卸甲投降了,無論如何他要帶著自己的詩社爭取最後一點太平盛世。
“沒什麽,隻是我弄錯了,反倒驚擾你們白跑一趟了。”
徐路平倒也不是個愚鈍之人,他分明注意到了傅長生在回答自己話時那微不可察的歎息,若僅僅是弄錯了事情傅長生絕對不會是這樣一副模樣,他對這個從小的摯友太過熟悉。
“沒事就好,相信大家不會怪你的。”
徐路平麵帶微笑,輕輕拍了一下傅長生的肩膀,對於傅長生不想對他說的事情,他自然不會逼迫他。這樣才是好友,默默站在他的身旁支持他就夠了。
傅長生為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好友而覺得欣慰,但是當一切改變,臉上的麵具全部撕破,露出猙獰的麵孔時,一切還會如同現在的模樣嗎?傅長生不敢想,也不願意想,至少現在能擁有這太平盛世就足夠了。
傅長生停住腳步,回頭看著一眾聽他一聲號令便聚在一起的眾人,臉上帶著平日裏最尋常的微笑,“各位仁兄,這件事是小弟搞錯了,反倒讓各位仁兄做了一回惡人實在是對不住啊。”
詩社的人個個也是飽讀詩書的人,自然不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而去遷怒與傅長生,於是都紛紛上前去安慰傅長生。
“長生,你這說的是哪裏話啊?我們當初齊聚詩社,便早沒了你我之分了。”
此人話一出口,後麵緊跟著便有人出聲應和。傅長生見眾人臉上微笑真誠,好友也在一旁以笑容鼓舞他,傅長生從未向此刻這般覺得擁有這些人是他此生最大的幸運。隻是這世間所有的誓言都經不起推敲,否則人世間又怎麽會有那麽多失意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