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和解
張閔翔扭頭一看，他還以為是誰在跟他說話呢，原來是酒樓裏的小不點啊。這個小不點來酒樓的時間是最遲的，人瘦瘦小小的，但是勝在臉上白淨。之前張利民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並不想他收下。
小不點使勁向張利民說自己如何如何能幹，張利民經不住他的說辭，決定將他收下試一試。盡管如此，張利民依舊對他的細胳膊細腿有些擔心，但是畢竟酒樓缺人手，若是他做得不好再將他辭退了就好了。
“是你啊，小不點，我不在這幾天有沒有人欺負你啊？”
張閔翔之前在酒樓的時候，就對小不點照顧有加，可能是對他瘦得有些過分的小身板產生了同情。
“沒有沒有，我挺好的。”
小不點一聽到張閔翔的關心，立刻咧著嘴笑。
“那就好，快點去幹活吧!”
張閔翔看到他手裏的托盤，顯然他正在給客人上菜，這個小不點上手極快，也確實如同他和張利民說的那樣，很多人一開始來到酒樓的時候，隻能做些打雜的活兒，比如掃地擦桌子洗碗這樣的雜活兒，像是迎客上菜這樣需要點技術的事情一般都不會交給新手做。但是小不點來了沒幾天之後，就可以像個老手一樣熟練地做這些事情來，張立明顯也因為這個人的確有些能力，收下了小不點。
小不點點點頭，連忙端著托盤小跑著上了二樓。
李紹白還在和張利民談論重陽之宴的具體細節，關於比賽所要找的幾個酒樓老板，張利民已經成功說服他們主動來參加比賽，至於支出以及讓管轄這片區域的巡捕同意，這個就交給施然來做了。
此次重陽之宴一共有五家酒樓參與進來，最出名的一家酒樓就與大三元隔一條街，生意一直十分興隆，可以說是座無虛席。這家酒樓的老板姓康，是一個洋商買辦，酒樓隻是他旗下的一個產業，他所涉及的產業還有服裝類，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大牌的老板了。
張利民能夠說服康老板參加，本身就出乎了張利民自己的意料，原本他隻是過去碰碰運氣，哪知康老板不僅抽空與他見麵，而且還一口答應了張利民提出的比賽。這一切似乎都順利得不像話，就好像事先已經有人和他們打過招呼一般。
但是無論如何，這對李紹白和張利民百利無一害。
“李老弟你真是料事如神，我沒想到居然可以拉動四個老板過來，這結果簡直出乎意料。”
張利民的興奮全部表現在了臉上，他看向李紹白的眼睛閃著光。李紹白隻是十分淡然地點點頭，事情這麽順利，李紹白相信自己絕對沒有這麽大的麵子，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人事先打通了關係，說不定就是施然做的。
“順利就好，接下來就是比賽的事情了。”
李紹白臉上的淡然表情與張利民臉上的激動形成明顯的對比，李紹白他心裏隱隱有一絲不安，他說不清這一縷不安源自何處，酒樓的老板已經找好，也找到了依托人，李紹白想不明白還有哪一步是自己沒有想到的。一切都非常順利，可李紹白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事情。
“張老哥，事情就說到這兒，我還有點事情就先離開了。”
張利民點點頭，站起身來送李紹白出包廂，張利民剛一打開門，一個身影就出現在二人麵前，張閔翔完全沒有料到他們會突然打開門，一個大寫的尷尬浮現在張閔翔的臉上。
“老板，你們談完啦。”
張閔翔嘴角帶著尷尬的笑容，叔父就站在麵前，可是張閔翔壓根就沒有勇氣去看叔父一眼，他雙眼緊盯著李紹白， 想要以此來緩解此刻的尷尬。然而張利民還是打破了張閔翔心裏不願意與叔父說話的想法。
“這幾天你在李老板那裏，待得怎麽樣？”
叔父的聲音依舊如同往常那般和藹，臉上也如以前那般慈祥，可是不知為什麽，張閔翔就是沒有勇氣和叔父說哪怕一句話。麵對叔父的問話，張閔翔隻是十分簡單地“嗯”了一聲，全當做回答。
張利民也感覺到了侄子對自己的那份疏離，一旁的李紹白對此番場景覺得有些奇怪，上次張利民和李紹白說起張閔翔的時候，李紹白可以看出張利民對自己這個侄子可以說是十分關愛的，哪怕此刻與侄子的問話也是十分親切的。
可張閔翔的反應也太奇怪了，李紹白有些不爽地瞪了張閔翔一眼，張閔翔自己也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尤其看到李紹白鐙了那一眼之後，更是低下了頭。
李紹白突然一巴掌拍到了張閔翔的後腦勺上，叔侄兩人同時一驚，顯然完全沒有想到李紹白竟然會有如此動作。張閔翔有些委屈地捂著頭，疑惑地看著李紹白，就連張利民看向李紹白的目光裏也藏著一絲疑惑。
“你這小子，不尊敬我就算了，連對自己的叔父也這麽沒禮貌。”
李紹白臉上明顯帶著怒氣，在他眼裏不孝敬父母的人簡直就是社會的敗類，雖然張利民隻是張閔翔的叔父，但是看在張利民的養育之恩的份上，張閔翔也不應當用這樣的態度敷衍張利民，李紹白十分看不慣，一個沒忍住就拍了張閔翔一巴掌。
張利民被李紹白一句話說的眼睛都濕潤了，張閔翔則是楞楞地看著李紹白，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大約過了兩分鍾，張閔翔才反應過來，李紹白這是在訓斥自己，從小到大除了叔父偶爾說自己幾句，並沒有人用過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過話。
“你憑什麽這樣說我？”
張閔翔一聲質問頓時把李紹白給問懵了，說起來，自己確實沒有資格訓斥張閔翔，盡管如此，李紹白依舊底氣十足。伸手指著張閔翔的胸膛說。
“你叔父養你容易嗎？他還想著自己老了以後沒人照顧你，要把酒樓交到你手裏。你這樣對得起你叔父嗎？你又憑什麽接手他的酒樓，我告訴你，你一點資格也沒有！”
李紹白一說起來，就停不下來了，劈裏啪啦把心裏想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李紹白自小家境不好，平時隻能眼饞地看著別人的父母給他們買各種各樣的零食和玩具。雖然如此，父母依舊用自己微薄的工資，給他買他們所能給的最好的東西。李紹白明白他們的不容易，一直都很努力，努力學習，努力工作，終於有能力照顧父母了，可是卻來到了民國。
此刻看到張閔翔這樣敷衍他的叔父，李紹白心中對父母的那一絲愧疚突然就爆發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李紹白唯一知道的是，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會追悔莫及。
張閔翔從李紹白的話中聽出了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張利民打算將酒樓交給他，張閔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那日叔父還將他趕出了酒樓。
“你騙我，叔父已經把我趕出酒樓了!趕出來了！”
張閔翔衝著李紹白大喊，聲音將路過端菜的小二的目光也吸引過來了，有的人幸災樂禍，有的人臉上則寫著擔憂。張閔翔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離開酒樓就離開吧，大不了以後自己再去找個家好了。可是當李紹白提起酒樓的事情，張閔翔還是不能隱瞞自己的情緒，第一酒樓就是他的家。張利民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如何舍得？
李紹白看著眼睛紅了一圈的張閔翔一時間有些驚愕，似乎事情並不是自己想得那般簡單，李紹白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似乎太片麵了，他看著張閔翔的眼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這時，張利民緩慢地開了口。
“閔翔，無論你去哪裏，第一酒樓永遠都是你的家，我永遠都是你的叔父。”
張閔翔扭過頭，看到叔父日漸蒼老的容顏，這幾天不見，叔父的臉上似乎又增添了幾道皺紋，他蒼老的臉上帶著深深的失落感，張利民沒有想到那天自己的隨口一句話，竟然傷害張閔翔那麽深，以至於他連家都不願意回。
“可是……”
見張閔翔還在猶豫，李紹白又一巴掌拍到他的頭上，“可是什麽啊可是!是我把你要到身邊，想要培養你的，不然你拿什麽區接手第一酒樓？”
經李紹白一說，張閔翔終於放下了心中最後一縷堅持，撲通一聲跪在了張利民麵前，張利民連忙伸手去扶張閔翔，李紹白在一旁看得也有些愣住，然而跪在地上的張閔翔推開了張利民的手，趴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李紹白在一旁看得都覺得頭痛。
“是閔翔不孝，辜負了叔父的一片苦心。”
“孩子，是叔父的錯！”
一場叔侄兩人演繹的互相道歉的戲碼在李紹白的麵前隆重上演，身邊總是有許多愛我們的 人，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屢屢誤會，最後形同陌路。
張利民再次伸手去扶張閔翔，張閔翔一把抓住叔父一雙無比粗糙的手，順勢站了起來。眼前的叔父沒有以前高大了，腰也彎了，甚至一頭黑發中也藏著白絲了。歲月它到底帶來了什麽，又帶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