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4
一夏一繁華，一場時光的驚豔，落了一樹又一樹的花。手伸到窗外觸了觸漸起的秋風，李沐清回身給天天加了件薄外套，清晨的氣息正濃。和著一出房間門就能聞到的食物的香氣，還有滋滋滋煎蛋的聲音。
圍著淡粉小熊圍裙的寧爸爸在自家大寶貝和小寶貝的臉上各親了一下，然後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左一右兩個托盤。
“哇！”雖說對自家老爸分分鍾刷新技能這件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但看著眼前活靈活現的章魚烤腸，小豬飯團，刺蝟蝦餃。西蘭花做成的樹，以及用燕麥片和香蕉藍莓橙子搭出來的花花草草，整一個動物森林豪華版再現的架勢，小家夥難免就很興奮很興奮了好一會兒。
那小臉上的滿足崇拜又驕傲讓李沐清的眼眶有些熱，她清楚的記得，寧延風光明正大回到他們身邊的最初那段時間。小家夥麵對著對他而言幾乎完完全全陌生的，叫做爸爸的這個人，有多麽複雜的情緒。害怕，無措，不解。甚至抵觸。他大概是傷心的吧！自己的兒子，站在跟前用有些恐懼的眼神望著他，一張肉嘟嘟的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才開了口，卻終於擠出一句“你什麽時候走？”
……
“怎麽了呀！這是。”端了愛心雞蛋上桌就見到偷偷抹眼淚的人，寧延風牽過她的手輕輕琢了琢，張了張口一個字還沒吐出來，就被兜裏手機的鈴聲給搶了先。李沐清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後拖過一碗香菇雞肉粥小口小口的吃，半碗粥下肚。接完電話的人快速解了身上的圍裙，套上外套，神情很嚴肅。
“我們去醫院。”說這話時他已經從鞋櫃裏拿出了母子兩的鞋子，小的那雙兒子自己穿，大的那雙他幫她穿。看著白色運動鞋鞋麵上工工整整綁好的一個蝴蝶結，李沐清輕輕的點了點頭，她知道是什麽了。
車開得穩穩當當，隻是速度較平時顯得有些快，他們到醫院時頂層的那間vip病房非常安靜，平日裏絡繹不絕探病的人沒了半點蹤影。守在外頭走廊上的上官瑾瑜起身迎了過來，在寧延風的肩膀上拍了拍，延風會意的點頭。拉著她的大手緊了緊。“你先進去。”
大概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地方的，蒼白的一整個屋子。此情此景，最近也最類似還是兩年多以前，她在近鄉情怯中失去了最疼愛她的爺爺。不同的是爺爺是垂垂的老者，而他，還這樣年輕。這裏頭擺滿了全世界最頂級最高端的各種儀器，躺在床上的人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生命跡象卻依舊很微弱。
護士在往他的輸液管裏推藥水，完了以後將周圍幾乎能將他淹沒的各種設備一樣一樣的撤下。李沐清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她覺得有些疼，呼吸起來胸中的某個位置有些疼。似是藥物的作用，隻是一小會兒的功夫，他的精神就明顯好轉了些。
“沐沐。”聲音顫抖著的人用盡全身的力氣朝她招了招手。她勉強的扯出一絲笑，走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記得小時你說過最喜歡秋天，因為他雖不似夏日狂烈炙熱，也不及冬季刻骨泠冽。不張揚，不深刻，卻用一番折中的情懷溫柔了一個世界。那時候不懂，長大了以後才發現看似鐵血的慷慨哥哥就是如秋天一般的人，那麽好的人。用你獨特的溫柔，成就一方溫暖的人。”
他臉上的肌肉微微的動了動，似乎是在笑。“那麽久的事情了，你還記得。”
“記得啊！當然記得了，你快點好起來吧！外邊那麽好的天，我們一起回大院裏的那棵長滿胡須的榕樹下，我現在，也不知道還爬不爬得動樹呢！”牢牢抓住他企圖伸過來卻失敗了的手，李沐清開始哽咽。
“別哭，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開心，老天爺送給我的這大半年，幾乎是我這一輩子所有的歡喜。沐沐，我是認真的，認真的喜歡過你。甚至還動過私心，很想就這樣借著他的身體活著，永遠跟你在一起。
你也不用有壓力，那段時間裏，即便我再努力掩藏努力偽裝。也到底還是有那麽深的他的影子，你自己都沒感覺到吧！一旦跟他扯上關係，你就會完完全全失去判斷能力。
他是你自始至終深深愛著的人，而從此以後，我是哥哥，沐沐啊！就像瀟瀟和佳佳那樣，叫我一聲哥哥好嗎？”他的眼裏有微弱的光，本該是晨曦洋溢的地方，卻填上了遲暮的夕陽。
“哥。”李沐清再沒忍住，淚水嘩然而下。
他閉了閉眼，來代替點頭。忽而，床頭的心率監測器開始發出異響。緊接著上官家的人都衝了進來，有嗚咽，有哭喊。李沐清隻看見了他緩緩閉上的雙目，還有嘴角慢慢露出的一絲笑。
這種時候還一直一直心心念念牽掛著的人，妹妹？我騙得了你，也多想能一並騙了自己。
你大概不知道，依照母親的意思我是要活下去的，借著之前那副身軀活下去的。她和醫生隱瞞了事實，就是即便借助了我的意誌力，那個身軀的主人也很難很難能正真恢複過來的事實。她是那麽驕傲的一位女性，卻幾乎是拋下了大半輩子的英明，隻為保護她的孩子。
然而，在醒來的那一刻，在知道那個因為我，而有可能散失本就微乎其微的生存機會的男人，叫寧延風的那一刻。我知道她輸了，輸給了我。而我，沐沐，在你那裏，我何曾贏過？
你說秋天好啊！傻瓜，我的小傻瓜，秋天有什麽好？如果有來生，如果還能遇見你，我一定一定不要再做秋天了。我想好好愛一回，即便烈日灼人，白雪涼心，也想好好牽著你的手走一回。沐沐啊！如果，有來生，我的愛情一定不要再這麽無望的謝幕了。如果，有來生。
風又起，似是遙遠的天邊響起的號角，吹到這兒時，隻留下淺淺的餘音。雲是不肯散的，一點一點努力團緊，卻終是抵擋不住外力，漸漸沒了蹤跡。這一年的秋，自別離後，再無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