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柳宅
由於天色漸暗,店內尚未掌燈,從門口走進來兩人一時看不清相貌。
“兄弟,你手中的東西是假的。”離得進了才發現二人正是柳清河和嚴睿。隻聽柳清河冷笑著說到,而嚴睿則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走向一疊新到的字畫前翻看起來,似乎此事和自己無關。
“假的?”學子急忙拿起木盒仔細翻看起來,想要找出些端倪。
“不用找了,你若是不信用手指劃一下木盒便知。”柳清河站在一旁,指了指木盒說到。
學子聽聞用指甲輕輕劃了下木盒的表麵,果然出現了一道劃痕,劃痕中的木色與別處明顯不同,而指甲中也有類似漆料的渣滓。很明顯這個所謂的紫檀木盒是用別的木材所製,再塗抹漆料偽裝而成。而香味恐怕也是用特殊手法熏上去的。
“老板,這你怎麽解釋?”學子有些憤怒,“你竟拿偽造的紫檀盒來蒙騙於我,還敢要價三千錢?”
中年男子麵無表情,隻是淡淡的說到:“我並沒有說此盒是紫檀木所製,是你自己說的。要價三千錢隻是此盒我珍藏已久,在我眼中此物就值三千錢。”
“你……!”學子一時有些語塞,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卻又聽柳清河說到:“兄弟你先別急,我說的假可不光指這盒子,那幅畫也有問題。”
“什麽?”學子有些難以置信,慌忙取過畫來借著外麵僅剩的些許亮光仔細觀察起來。
“恐怕你覺得此畫是出自張遙之筆吧?”柳清河說著,還回頭看了一眼中年男子冷哼一聲。
中年男子眼角微搐,但並沒有說話。
“哎,正是。”事到如今學子也不想在隱瞞下去。但還是有些疑惑,他實在看不出此畫到底哪裏不對,“隻是……”
“隻是不知哪裏不對是吧?”柳清河走了過來,從學子手中取過畫來鋪於旁邊的桌上,仔細看幾眼。
“不錯,這幅畫畫的確不錯,筆法也有張遙的意思。但你看這裏、這裏、還有這裏……”
柳清河用手指著幾處有問題的地方道:“張遙的筆法非常洗練,素有‘筆才一二、像已應焉’的美談。不過你看這幾處為了達到以假亂真的目的,下筆過於強調模仿,失去了張遙本該有的味道。正所謂差之毫厘失之千裏,此畫雖也不錯,但還遠遠達不到張遙的高度。”
學子聽聞急忙仔細查看起有問題的幾處,過了半晌似乎才明白。猛然抬頭看向中年男子,還沒開口卻聽他又淡淡的說到:“我也沒說此畫是出自張遙之筆。”
“哎,罷了。都怪我見識淺薄,差點遭了這奸商的道。”學子的表情有些複雜,與其說是知道了真相後的憤怒,但更多的卻是失落。
想想自己四處遊學苦讀數十載,到頭來竟然還是個眼光短淺的無知書生。今日若不是有外人相助,自己白白損失錢財不說,拿這幅假畫回去怕是還要遭人恥笑。
學子拱手向柳清河行了一禮道:“多謝兄台仗義執言助在下識破騙局,大恩實在無以為報。隻是今日在下實在無顏繼續呆在此處,以後若有機會定當好好答謝兄台一番,告辭。”說完不等柳清河回話便狼狽的離開了。
看著漸漸走遠的學子,一直麵無表情的中年男子問到:“滿意了?”
聽到有人問話,柳清河也把目光從學子身上收回來道:“什麽滿意了?”
“剛才可威風夠了?”中年男子依舊麵無表情,但語氣明顯有些惱怒。
柳清河轉身看向中年男子一臉正氣的說到:“你沒聽到剛才那學生怎麽說的?我這叫仗義執言,哪裏有什麽威不威風。”
一旁的嚴睿見狀連忙放下手中的畫卷,朝中年男子走去欠身道:“都怪我沒有攔住清河擾了您的生意,請父親息怒。”
這中年男子正是柳清河的生父柳貌然,而嚴睿之所以姓嚴,是因為他並非柳貌然的親生兒子。
據柳貌然所說,嚴睿的父親嚴正乃是京城人氏,二人曾是多年摯友。十幾年前嚴正和妻子外出經商路遇劫匪雙雙殞命,當時還在繈褓中的嚴睿因年紀太小和奶娘在家才躲過一劫,之後柳貌然見他可憐才將其收養。
但平心而論,柳貌然一家並沒有把嚴睿當成外人,對其都是格外照顧。
柳貌然看了看嚴睿擺擺手道:“這與你無關,先回去休息吧。”
“……是。”嚴睿不好說什麽,又行了一禮順便偷偷看了一眼柳清河,緩緩向後門走去。
柳清河卻是滿臉無所畏懼的向嚴睿使了使眼色示意他無妨,同時又向柳貌然大義凜然的說到:“柳貌然!你沒看出那人還隻是個學生嗎?你連學生的錢都被騙,小心遭報應!”
“我再遭報應也把你這小混蛋給養大了!今日攪黃我生意不說,還教訓我起來了?”柳貌然顯然被柳清河的話給徹底激怒,轉身走向櫃台後取出雞毛撣子指著柳清河怒道:“臭小子!今日不把你打的皮開肉綻,我跟你姓!”
似乎過於憤怒讓柳貌然的話有些匪夷所思,但柳清河也來不及細想。見柳貌然拿著雞毛撣子向自己衝來慌忙向後門躲去,邊跑還邊叫到:“臭老頭你竟然來真的!你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說完還衝柳貌然做了個鬼臉,閃身鑽進後門消失在店內。
“老子這叫相貌凜然,小混蛋你知道個屁!有種你給我站著,看我不打死你!”柳貌然追了幾步,見柳清河沒影了也就停了下來,似乎想起了什麽隻能無奈的搖了搖頭。
躲在一旁的阿福目睹了一切,見老爺停手便走過來安慰道:“老爺,您息怒啊。”
柳貌然看了眼阿福擺擺手:“罷了,都是晴妹平日給那臭小子慣壞了,沒大沒小的,看我以後怎麽收拾他。”
柳貌然口中的晴妹是他的親妹妹柳晴,並非柳清河和嚴睿的母親。隻是柳貌然的夫人早逝,柳晴從小把二人拉扯大,時間久了就像母親一般寵愛兩人,也因此至今三十多歲任未出嫁。
說話間,一個頭戴鬥笠遮麵的人走進店內,看到柳貌然隨即走過去附在他耳邊小聲說著什麽。聽完後,柳貌然略一沉吟,點了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那人也沒在說話,抱拳行了一禮轉身便走了出去。柳貌然此時也抬頭望了望已經暗下來的天色朝阿福說到:“行了,今日就到這裏吧,打烊。”
“好嘞!”身後的阿福有些開心的應到。
……
柳宅在太湖縣稱不上大,但也不小。柳貌然常年做書畫生意,也算小有積蓄,住的宅子也很符合他的身份。
宅子是由一房兩院組合而成,前麵的房子是柳貌然的書畫店“然雲齋”,店內有後門通往第一個院子,是丫鬟下人休息的地方,稱之為前院。在前院之後又是一院,是為後院,這裏便是柳貌然兄妹和柳清河、嚴睿四人生活起居的地方。
後院種一株桂花樹,一到秋天便花香四溢,雖說天氣轉涼已過了盛花期,但一家人還是喜歡圍坐在樹下的石桌前吃飯喝茶。
“你呀,成天就知道惹你爹生氣,你若是有嚴睿一半的穩重,我都要燒高香了。”說話的是一個著淡藍色的長裙配白色薄襖的中年婦人。雖說在責備柳清河,但清澈明亮的眼中有著似水般的溫柔,說話間還向他遞去剛剛剝好的橘子,讓柳清河毫無懼意。
柳清河也不客氣,伸手接過橘子扯下一瓣扔入口中,有些不以為意的邊嚼邊道:“姑姑,你是不知道,那臭老頭越來越過分,竟還想蒙騙一個學生,太沒道德了。”說完將橘肉吞入腹中又道:“不信你問嚴睿,今日要不是被我們碰見,指不定要坑那學生多少錢,我這也算行俠仗義了。”
“不準這樣叫你父親。”坐在柳清河對麵的中年婦人正是他的姑姑柳晴。此時聽了柳清河的話有些不悅:“沒有規矩,傳出去叫別人覺得我們柳家門風敗壞。”
看到柳清河撇了撇嘴沒有說話,柳晴心軟又恢複以往的溫柔道:“兄長今日所做之事確實有些欠考慮,呆會我自會勸他。不過你一會也要好好的向你父親道歉,聽到沒有?”
柳晴從柳清河的口中大概也知曉了之前在店內發生的事情,不過她相信柳貌然的為人,雖說有時的確把錢財看的太重。
“是是,我的好姑姑,我答應你,一會我就去和我爹道歉。那今晚有沒有你做的糖醋魚?我可想了好幾天了,連做夢都在想我們柳家的‘三絕’。”
柳清河所說的三絕其實是柳晴親自下廚做的三道家常菜,談不上什麽山珍海味,隻是因為了解柳清河的喜好對他胃口罷了。
“就會耍滑頭,吃個糖醋魚還用想幾天?天天為你做便是。”柳晴有些溺愛的說到,隨即又問了問一旁的嚴睿,“睿兒呢?今天想吃什麽?”
嚴睿不如柳清河那般厚臉皮,加上自己的身世,在家裏說話做事一向謹言慎行。不過他也知道柳家人對自己的無微不至,讓他更加感激。
“不勞姑姑費心,我順便吃些便是。”嚴睿輕輕的說到。
“你這孩子,什麽叫隨便吃些?想吃什麽就直說,有什麽費心的。”柳晴畢竟是看著嚴睿長大的,大概也知道些他心中所想。這孩子身世可憐,所以柳晴和柳貌然從小就很顧及嚴睿的感受,卻反而讓他更加客氣。
一旁的柳清河見嚴睿支支吾吾上前圓場道:“嗨,姑姑,嚴睿最愛吃的就是你做的紅燒肉,今日做這個便是,糖醋魚改天再吃。”
由於今日天色已晚,做這兩道菜著實要花不少時間,不過誰讓嚴睿是自己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今日就先照顧好兄弟的胃。
“清河……”,嚴睿當然明白柳清河這話的意思,此時是正感激的看向他。
“怎麽?瞧不起姑姑了?嫌姑姑老了手腳不夠麻利還是怎麽?今日別說隻做這兩道菜,哪怕再來十道八道,也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柳晴佯嗔道,還假裝責備的瞪了一眼柳清河。
“哪有?姑姑貌美如花,和我們一起外出的時候,別人都以為你是家姐。爭先恐後地向我打聽你的名姓,我躲都躲不贏。說你老了?瞎了眼不成?”柳清河故作正經的說到,一旁嚴睿皺了皺眉,心裏卻在偷笑。
“胡說八道,臭小子你再敢亂說小心我讓你爹收拾你。”柳晴隻覺臉頰有些發燙,急忙轉過身去不想讓小輩看到自己的笑話,卻正好瞧見柳貌然從外院走了進來,隨即欠身行禮道:“兄長。”
柳清河一聽柳貌然來了急忙扭頭看去,隻見柳貌然臉色陰晴不定,慌忙站起身向後退了兩步:“臭……爹,我知道錯了,我給您道歉。”
柳貌然並沒有說話,向柳晴和嚴睿點了點頭便向書房走去。到柳清河身邊時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著自己。柳清河一時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嚴睿和柳晴,咬了咬牙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