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去,不是吧?這麼晦氣!」
兩境山頂,風動石的邊緣,陳爻看著山下逐漸開始湧現出的淡黃色霧氣,眼角不由得抽了抽。
兩境山的詭霧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倒霉,倒霉!
兩境山和其他山的特異之處就在這裡了,別的山都是山谷起霧然後蔓延整個山脈,但兩境山的霧卻是從山腳周邊開始。
山腳積聚一定程度后,慢慢向山上匯聚,至山頂后,霧便開始分顏色,然後再從山頂將這有顏色的霧氣重新蔓延至山腳。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土著,陳爻根本不用等霧氣上山,他掃了一眼山腳的霧氣,一眼就判斷出這是紅霧!
「小白,我們得走了!」
陳爻焦急的說了一聲。
這淡黃的霧到山頂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如果拚命向山下狂奔,等到紅霧下山時,他還是有機會在紅霧吞噬他之前離開兩境山的。
但是——
陳爻掃了一眼被風動石壓了一條腿——自己目前唯一好友,一隻不知品種的寵物犬小白。
「哎——」
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陳爻是一個孤兒。
他的父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山人,所謂山人就是從山裡尋找藥材,打獵等等換取必要生活所需的人,也是那種典型的靠山吃山的一類人。
在陳爻三歲時,他父親意外從山裡抓到了一隻穿山甲。雖然當時穿山甲就已經是保護動物,但作為文盲法盲遍地走的一代人,他父親不僅沒有意識到自己觸犯了法律,反而以為這是老天的饋贈,並且自己在市集尋了一個買家,以三千塊的價格談好了買賣。
要說無巧不成書呢,這人當時談好了價錢,但身上偏偏沒帶錢,兩人協商,第二天上門取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陳爻父親當時只好將穿山甲帶了回去。
在兩境山這種小地方,基本是沒有秘密可言的,陳爻父親還沒回去呢,這抓到穿山甲,並且能賣三千塊錢的事情就已經在村裡漫天飛了。
以至於,這邊人還沒到家呢,那邊村裡的村霸已經帶人上門了。
村霸嘛,能做好事的,還能算是村霸?
陳爻父親剛進門,村霸就直接說出來意,想要三百塊錢買下穿山甲。
本來值三千塊的東西,三百塊錢怎麼可能賣呢?!
陳爻父親自然是不讓了。
這後果自然可想而知了,村霸一行人本來就仗勢欺人慣了,能對陳爻父親說出拿三百塊錢買就已經是莫大的恩賜,結果這人還不識抬舉。這下當真是觸怒村霸了,一行人也不廢話,對著陳爻父親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打完人,一行人趾高氣昂的搶走了陳爻父親的穿山甲,如得勝之師一般,「凱旋」而歸!
但,誰也沒注意的是,陳爻父親趴在地上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陳家人當時就把陳爻父親送去醫院,但還是沒挺過當晚!
兒子被人打死了,陳爻爺爺自然是接受不了這個打擊的。老人家當時就急火攻心,跟著住進了醫院!
這件事在當地,也瞬間掀起了欣然大波!
但事件起因是什麼?
穿山甲!
穿山甲是什麼?
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私自買賣國家保護動物,這本來就是違法的。
村霸打死人雖然也犯法,但耐不住人有錢有勢,一番運做之下,不僅打死人沒給判刑,竟然還被人給塑造成了典型,成了一個英勇除惡,失手打死偷獵者的英雄!
一些不明就裡的人,還在網上給發起了聲援活動,請求給村霸免除刑責。
市裡更是給他發了一個見義勇為的錦旗。
老實的丈夫被人打死,成了惡霸。打死人的村霸,成了英雄!
陳爻母親知道這事後,精神直接崩潰,瘋了!
寒冬臘月的帶著陳爻直接進了山。
父親重病,哥哥身死,嫂子瘋了帶著侄兒跑了。一堆的後事莫名其妙的全壓在陳爻姑姑的身上。
但,誰又沒有自己的生活呢?!
為這,陳爻的姑姑和姑父沒少吵架。
不過,這些但也不是沒法解決的,說到底,無非就是錢唄!陳爻姑姑一咬牙,一萬塊錢,賣掉了陳爻家一百八十多平的房子。
那時候農村人,都是口頭協議,倒也沒什麼過戶什麼的問題。買家一手交完錢,陳爻姑姑帶著錢還沒去醫院呢,陳爻的爺爺就沒了——老爺子聽說自己閨女為了自己家的一點事經常跟丈夫吵架,本來心情就不順,一時沒想通,一邊罵著一邊就從醫院的樓上跳了下去。
陳爻姑姑趕到醫院時,硬是沒撐過打擊,暈了過去。
陳爻的姑父到是個漢子,趁著老婆昏迷期間,就岳父跳樓的事訛了醫院十三萬塊錢,連夜趕到了魔都去做生意了。
兩年後,陳爻母親在兩境山失蹤。路人發現了陳爻,就把他帶給了陳爻姑姑。
七年後,一直帶著內疚活著的姑姑,終於沒有撐過那年的平安夜,也鬱鬱而終。
那年也不知道是因為村霸對陳爻的愧疚還是因為別的什麼,陳爻姑姑的後事,還是村霸幫著陳爻操辦的,一應的花銷都是對方出的。
陳爻姑姑在世時,從不讓陳爻去憎恨誰。無論是拋妻的姑父還是「投敵」的表哥,亦或是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村霸。
姑姑常說的話就是,幹壞事的人你是恨不死的,恨久了只能把自己恨死,這樣圖個啥呢?不如吃好,喝好,把日子過好,趕明兒看到幹壞事的人遭了報應,拍手叫個好,恩恩怨怨的也就了了。
而且,村裡見到村霸時,姑姑還能和和氣氣的跟人聊個家常,還讓陳爻叫人大伯。
陳爻以為姑姑是大度的,但直到姑姑去世多年,他才知道,這個外表洒脫的女人,只是把對全世界的恨意埋進了心底,用身體力行再教自己怎麼去做人。
後來村裡拆遷,姑姑房子的拆遷款,被打給了遠在魔都的姑父卡里。陳爻失去了最後的庇護之所,索性就在山腳邊起了一個茅草屋,就此一個人生活了下去……
現如今,陳爻已經十七歲了。四個月前剛剛從初中畢業,他的成績不算很好,但也不壞,中考考了五百八十分,想拿附近最差高中三年的免學費資格,但還是差了三十分。
沒有生活費,陳爻可以自己想辦法,但沒有學費,他就沒招了。每年幾千塊的學費,這對於他來說就是一筆巨款!
無奈,他只能輟學。
原本他是打算出去打工的,不過,考慮到自己離開后小白可能就無家可歸了,也沒人餵養,對於它這樣已經十年的老狗來說,可能也就時日無多了。
一個是孤兒,一條是孤狗。誰都可以輕易地離開,但誰也離不開誰!
此刻,距離詭霧出現已經十多分鐘了,陳爻試了好幾種辦法,硬是沒辦法把小白解救出來。
「小白,你別動,忍著點,一定不要動,再疼也要忍著點。」
陳爻蹲下身,先輕輕撫摸了一下小白被壓住的腿,又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
小白似乎能聽懂陳爻的話一般,嗷嗷的哀嚎了兩聲。
陳爻鼓勵似的再次拍了拍它的腦袋,然後站了起來,雙手輕輕的搭在風動石上。
以前,陳爻每次過來搖風動石,總是不自覺的就會感嘆大自然的神奇造物能力。
哪有什麼石頭用力推推不動,用手輕輕揉卻能揉的瘋狂搖晃的。
但是現在,陳爻的心中卻充滿了煩悶。
他深吸了一口氣,收攏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然後輕輕的揉起石頭。
「推」風動石的技巧,陳爻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掌握了。畢竟,作為一個孤兒,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幾個可以在小夥伴們面前炫耀的資本。
「推」風動石,需要使用一股均勻,連綿不絕的力,一直揉到石頭輕微晃動后,再順著石頭的力道或是補力,或是卸力彷彿太極拳中的順勢而為,借力打力一般,這樣才能讓它晃動的更加劇烈。
陳爻緩緩的揉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風動石終於開始有了輕微的晃動。
只是,石頭剛一動,小白突然發出一聲慘叫。隨即陳爻感覺自己手下石頭突然一沉,風動石又恢復了之前的死寂。
又失敗了!
陳爻有些無奈。小白不是死物,石頭的碾壓讓它肌體做出的本能反應會直接破壞陳爻施加的力的平衡,這樣饒是陳爻經驗豐富,也很難成功。
不過,他卻沒有生氣,而是快速的蹲下,繼而將一隻手蓋在小白被壓著的腿上,一臉的心疼向著那條腿吹氣。
小白嗚嗚的哀嚎著,一滴淚從它的眼角不自覺的流淌了出來。
陳爻看著小白的樣子,心中五味雜成,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他的眼睛掃過一旁的山下,那原先淡黃色的霧氣已經變得濃郁,而且距離山頂已經沒剩下多遠的距離了,最多不過十分鐘時間應該就能徹底席捲山頂吧。
陳爻看到這,心中突然變得坦然起來。
十分鐘,想要下山已經徹底不可能了。在這種沒有經過開發的環境下,下山比上山要困難很多,也耗時更多,十分鐘,連山腰都走不到!
「小白,我一直害怕你會先離開我,現在好了,我可以陪你一起死了。」
陳爻一屁股坐在小白的旁邊。
但小白卻彷彿沒有放棄一般,用兩個前爪用力的抓著地面,它的面前大片的山石被刨了起來,一隻前爪的指甲更是已經高高的翹了起來,但小白似乎毫無知覺一般,還是機械的哀嚎的刨著面前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