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月21日
在山下人際稀少的小鎮，清晨爬到小山丘上看日出，下山去便利店買拿不動的零食和酒，甜點的配料。午後坐在陽台上讀一本書，烘烤蛋糕。傍晚坐在石板路上喝酒聊天，直到露水清涼地從屋檐滴答落下。
李芋圓在旁邊念著稿件時，唐星用手托著腦袋想入非非。
來到十里村莊真的有一種悠閑得在度假的感覺，就是少了點什麼。
耳邊傳來李芋圓清澈的聲音，「疫情最新情況：境內累計確診217例，國外也累計出現四十多例新冠病毒病例。春運開始至今，各地群眾返鄉，傳染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再次提醒村民朋友們外出一定要佩戴口罩。」
她吸了口氣調整呼吸，接著均勻溫潤地說道，「下次廣播開始，我們將增加電台熱線，大家可以給我們來電，分享你的故事。還有一個好消息，本市近日將會出現英仙座流星雨.……」
「好想去看流星雨……」
今天工作結束會放年假，休息日唐星一個人不知道該做點什麼，突如其來的獨立生活滲透著空虛，她拖著落寞的身影走出電台。
李芋圓心思不算細膩，卻也清楚地察覺到唐星日漸失去活力。
唐星只好又去書店待著。拿了一本書，然後無趣地在窗戶邊看雲的形狀和遠處的山，那些雲移動到什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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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芋圓一路跟著她來到書店，良久唐星才注意到窗外的身影，視線對上的瞬間李芋圓朝她揮了揮手，唐星趴在窗戶上傾身向外，心裡喜滋滋的嘴上故作傲嬌。
「你幹嘛跟著我。」
「想陪.……陪你一會兒。」李芋圓如實說。
唐星為自己被看穿的孤單感到羞恥。
一個人待著看會兒書也挺好的。」唐星僵硬地抿嘴笑了一下，理直氣壯地違背自己的良心，還故意擺出一副沉醉看書的模樣，殊不知手裡的書不聽話地拿倒了。
李芋圓忍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唐星頓時想用腳趾把地板扣出洞。
「唐星，明天就要去露營了，你不開心嗎？」唐星眼睛里閃過一絲光芒。
「明天就去嗎？！」
李芋圓嘴角微微上揚，點了點頭，「昨晚你很小枳姐姐回去后大家決定的。」
唐星二話不說拎起包就下樓，她和李芋圓並排走著，把棉服上的帽子戴在頭上，像塊軟糯糯的麵包。
「去哪裡露營呢？」唐星心情明媚起來。
「半山腰，那裡風景很好，晚上還可以看星星。」
僅是這簡單的描述已經勾起唐星十足的興趣，「我還沒有冬天去露營過。」
「冬天才是露營的好時機呢！沒有蚊子而且價格便宜，最重要的是，冬天山上空氣很清澈，雲啊星星啊都好純粹。」說起熟悉的地方，李芋圓話多了起來。
唐星搓了搓手，向李芋圓問道，「那我需要準備點什麼？」
「北原哥哥都幫大家準備好啦，你把你自己帶上就好了。」
說完兩人心照不宣地笑起來，她們在笑昨晚北原還義正嚴辭說不行，最後也耐不住小枳姐姐的請求，準備得妥妥帖帖。
回到木屋，小枳不在，實習生們都待在自己的房間里靜悄悄的。唐星盼著明天的露營，早早收拾好背包準備睡覺了。
念叨著明天起來要給自己熱一杯牛奶，烤兩片熱乎乎的麵包，抹上黃油和草莓醬，還要煎一個荷包蛋和一片培根夾在麵包里，如果起得早的話就給小枳姐姐和李芋圓也帶一份。
在夢裡，花香氣進入鼻腔的一刻就過了四季。野花開遍的山谷飛鳥叫聲脆響，腳下的果皮壓出汁，在樹下吹風。
唐星睡過了。
小枳將她搖醒，「再不起床你就只有一個人待在這兒啦！」說罷對著手指哈了一口氣去撓唐星的痒痒。
唐星把自己蜷縮成一坨滾來滾去，嚶嚶地賴著床。
小枳把烤好的麵包湊到唐星鼻尖，誰料這丫頭從被窩裡探出腦袋，精準地咬下一口，睡眼惺忪地一邊咀嚼，「好香！」她終於從被窩裡鑽出來。
「小丫頭。」小枳寵溺地用手颳了刮唐星的鼻子。
一米八大高個女生正打掃著房間，木質地板被擦得蹭亮，唐星沒注意不小心一腳踩上去，女生又開始了語言攻擊，「喂，我說，你個大小姐能不能長點眼睛，你當這裡是你的遊樂場嗎？」
語氣極難聽，奈何唐星今日心情好，屁顛屁顛地扭著身子裝怪地說了句「對不起。」然後頭也不會地叼著沒吃完的麵包匆匆忙忙地上了車。
北原和小枳，北原爸爸媽媽，柳如玉大媽，蔡奶奶和爺爺，一行人都已坐好，李芋圓最後一個獨自上車。
面向多雙疑慮的眼神，她喃喃地向大家解釋。
「媽媽早上起來嗓子不太舒服，怕去山上吹了風回來會感冒。就讓我自己跟大家去，順便幫她采點草藥回來泡水喝。」
眾人關懷了幾句，便頂著正午的陽光向山上出發了。
到了露營地已是午後，半山腰的平地上鋪滿了枯黃色的草，像粽子一樣的米黃色帳篷圍在四周，這些營地的帳篷是空心的，中間擺放著木桌，炭盆，燒烤架，火鍋，僅用來觀影和吃飯。往上走有一個小山頂，可以瞭望十里村甚至更遠的地方。
北原指導大家一塊兒搭睡覺用的帳篷，他幹練地拼接摺疊支架，將支架穿過帳篷上面的套筒，再把支架的一端固定在帳篷四角的插口裡。
大家模仿著搭好自己的小帳篷，所有人都成雙成對，唐星和李芋圓自然湊一塊。
小枳在一旁用小灶爐生火，燒開水泡好豆漿，一一端給大家，唐星把豆漿湊近，讓熱氣吹到凍得通紅的臉上。
北原的爸爸媽媽合作給墊子充氣，撐開座椅小桌子，北原媽見北原爸幹得起勁，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悠閑觀望。
「林掌柜，您這就坐下啦。「北原爸的言外之意北原媽當慣了甩手掌柜的角色，但他也不氣惱，由著北原媽在一旁指點江山。
「辛苦趙管家了。」北原媽笑眯眯地，從包里拿出一袋果乾餵了一片到北原爸嘴裡。
蔡奶奶那邊和老伴摸索著生火，他們不小心把豆漿灑在了衣服上，「老頭子，這兒的樹枝都是濕的肯定點不燃，你上那邊看看去。」蔡奶奶分析局勢頭頭是道。
北原聞聲趕到蔡奶奶身邊，將外套給奶奶披上。
「小夥子謝謝你的外套，但是這樣你會著涼的呀，快拿回去穿上。」蔡奶奶一邊哆嗦著一邊執意將外套還給北原。
「沒事兒的奶奶，我馬上去生火，您穿著。」說著北原就走向樹林里撿火柴去了，唐星和李芋圓跟在他身後。
「盡量不要撿新鮮的樹枝，上面會有水分。」北原囑咐了一番。
三人撿回來一堆火柴、松果、枯葉和細枝條。
北原點燃松果再加一些枯葉和細枝條，輕輕地煽火。
「松果不夠了。」北原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一袋薯片上，唐星本能地把薯片緊緊拽在手裡，北原笑意盈盈地說，「薯片乾燥而且有油，可以代替火種。」
唐星猶猶豫豫地遞過薯片，不舍地嘟囔著嘴。
樹枝被立成三角形，搭在火苗上，「這樣中間的空隙可以讓空氣流通，火勢起來得快一些。」
唐星蹲在一旁滿臉傾佩，能把理論完美地運用到實踐中，不愧是年紀輕輕就當上主任醫師的北原。
大家坐在帳篷里休息了一會兒，飯點報時器———唐星的肚子識時務地叫了一聲，她不好意思地埋下頭，企圖栽贓給李芋圓，剛起身肚子就在眾目睽睽下發出一連串咕咕的聲音，這下大家都聽得明明白白。
小枳連忙端出火鍋放在灶爐上，從冷凍袋裡拿出一盤水餃倒進鍋里，在冒著泡的油湯里撲騰。
唐星盛了一碗接著一碗。
蔡奶奶接到女兒打來的電話，被囑咐要聽話帶上口罩。「我和你爸在山上露營呢。」
電話那頭年輕人已經急火攻心，「什麼！你和爸去露營了？最近春運人流量那麼大，有很高的傳染風險。」
「山上空氣好人也少，安全得很，你就不要擔心我們啦。」蔡奶奶忙著給老伴盛餃子，信號斷斷續續便索性掛斷。「老頭子，我好像聽見閨女說要給咱寄口罩，你給她發個消息說不用啦。」
「平常這些年輕人穿個秋褲都推三阻四，這時候卻不如我們沉得住氣。」蔡奶奶隨口開了句玩笑，成為大家飯桌上的談資，柳如玉大媽和北原媽媽在一旁不可置否地笑了。
李芋圓看著熱熱鬧鬧的飯桌突然食之無味，她想起躺在家裡休息的母親，「唐星，我得去山上給媽媽採藥了，等會兒天黑就看不清了。」
唐星吃得專註敷衍地點了點頭，李芋圓獨自離開。
「今天天氣好，晚上可以看到星星，等吃完飯大家想去山頂散散步嗎。」北原提議。
腦袋瓜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麼，唐星第一個附議，「運氣好的話是不是還可以看見流星！」放下碗筷又有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上山之前她順便帶了一袋薯片，做好了邊吃邊等流星的準備。
日落過後天就黑得特別快。
嘻笑聲中大家爬上了山頂，半山腰的遊客們也接二連三地湧上來，一團一團地盤坐在草地上。
入夜後有人開始哼歌，他們的同伴打開手機上的電筒舉在空中，隨著音樂舞動，和天上的星星交織在一起，浮動的微光彷彿是時間施捨給人們靠近生活的微薄力量。
唐星有點眷戀這城市裡不曾擁有的一刻。
北原打破了沉浸，他抬頭隨便指了一顆星星，「有一種星叫白矮星。」
「它有什麼故事嗎？」小枳倚在北原肩上。
此時坐在山頂放眼望去好像可以包攬一切，夜晚中的村莊，外面的城市，世界在他們眼前如此大又如此小。
「看到山下的景象，突然想到了。」北原雙手向後撐在草地上盤起腿，把小枳攬過來枕在自己膝上，小枳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抬頭。
「銀河裡有很多白矮星，它能發出很亮的光，甚至比太陽還強烈，但是人們很難發現它。」
小枳收回視線，凝視著認真看星星的北原，他的眼底泛著微亮的光。
「它太小了，跟地球一樣大。」
唐星坐在他們身旁豎起耳朵，把手伸向空中，星光從她的指縫透過。
「恆星通過聚變，發熱，爆裂，擴散，幾百萬年後，就有了白矮星。」北原低頭朝小枳挑了挑眉，問道，「你猜變成白矮星后還會發生什麼？」
小枳皺了皺眉，「我猜.……能量釋放完后它就走向了滅亡期？」
北原抿緊嘴唇，似要揭曉答案又始終不開口。
小枳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滿臉還在思索的神情，故作神秘。小枳只好用手指去觸他的鼻尖，捏皺成豬鼻。「快說，別賣關子。」溫柔地催促道。
唐星在一旁目睹了情侶之間的曖昧，她轉過頭看了看自己身邊空無一人，忽然有點想李芋圓了，聽到答案後去找她一起採藥好了。
北原輕取下小枳抵在自己鼻尖的手，握在手心裡，「它最終會冷卻直到發不出光。據說太陽最後的歸宿也是像那樣。」
「那我猜對啦，」小枳欣喜完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但是我希望它能一直掛在天上，永遠發光。」
北原揉了揉小枳散在自己膝間的長發，「不過那是在很久很久的將來，我們沒有機會目睹它的滅亡，就當它永遠存在吧。」
北原告訴了小枳白矮星的凄美，還沒來得及講它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