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沿著石板路一路走到小湖邊，站著吹了會兒風，冷瑟瑟地刮在臉上，唐星受不住打道回府。
回來路過隔壁院子，李芋圓和奶奶住的那個院子是一個四合院，唐星想進去看看。
裡面有四戶人家，每家燈火通明，窗戶里人影攢動，熟悉的飯菜香飄進唐星鼻子里。從院子中間抬頭看，一小方被晚霞染紫的天空，唐星看了好一會兒。
奶奶從屋裡出來收涼曬的被單，看到眼熟的唐星，反映了一會兒，笑道，「誒，你是隔壁那個姑娘吧，站在這兒做什麼，吃飯了嗎。」
唐星搖了搖頭。
「沒吃的話來我家吧，我和爺爺剛做好了飯。」奶奶說著沒等唐星反應就把她拉進了屋裡。
唐星不好意思，坐了一會兒本來想走，爺爺奶奶已經給她備好了碗筷，端上幾盤冒著熱氣的菜。
「我們兩個老人家想多炒幾盤菜吧，又吃不下，你來了正好，咱一起吃。」奶奶熱情地往唐星碗里盛菜，她不好拒絕，乖乖地埋頭吃起來。
「好不好吃？」奶奶投來期待的目光。
「有媽媽做飯的味道，媽媽很少做飯但是很好吃。」唐星乖巧地如實答道。
唐星的媽媽是一家藥物公司的老闆，平常忙於工作，家裡請了阿姨做飯，只有節日和過年的時候會親自下廚。 記住網址ｈｔtｐ://ｍ.bqge。org
奶奶聽了樂呵呵地又往她碗里夾了菜。
吃飯期間，唐星表現得很乖巧，兩個老人也聊自己的女兒，雖說來養老，總是少了兒女膝下承歡的樂趣。
臨走的時候奶奶又拿了水果塞給唐星，「星星常來玩！我和爺爺都歡迎你。」
「謝謝蔡奶奶。」唐星笑得很甜，以前跟爸爸媽媽出去跟長輩吃飯時學會的，很會討長輩喜歡。
回到木屋，躺在床上反覆看微信消息，刷新了幾遍，都是好朋友發來的慰問，沒有爸爸媽媽，她隨意回了幾句，消息還在載入，她把手機放在枕頭下合眼睡去。
1月7日
天乾物燥的時節，早晨起來流了兩滴鼻血，唐星小時候流鼻血的時候都有爸爸在身邊，教她把手臂豎起貼近耳朵。
她剛做這個動作，那個一米八高的巨人女生出現在她面前，兩人對視，無言。
今天廣播站來了新的人，是幾個話劇演員，為了振興十里村的文化，城裡人和村民幾人一起組成了這個話劇小隊，每周在村裡演出，最近他們和毛豆老頭商量著擴寬新的方式，利用廣播站進行語言表演，和現在的有聲讀物有異曲同工之妙。
其中一個女生個子高挑，容貌姣好，氣質優雅，唐星一眼就看見了她，聽說是城裡來的鄉鎮文化志願者，叫小枳，名字也很好聽。
唐星和李芋圓開始今天的練習。
「專家評估組初步確認新冠病毒為疫情病原.……」
疫情開始之初，身邊的人除了作為醫生的爸爸，好像所有人都不以為意，唐星念起稿子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中午結束的時候唐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在隔壁空房間里排練的小枳，唐星漂亮並且自知，從小就有很多的愛和追捧，但她很少遇見如此美艷的女子。
午休回家李芋圓的媽媽來接她，唐星獨自回去，走了幾步還回頭望了幾眼看李芋圓有沒有跟著她。
在路上又流了兩滴鼻血，唐星把頭仰起，翻兜里的紙巾。
一雙纖細柔嫩的手輕輕拍在她的后脖頸，涼意從皮膚沁入心底。
是小枳。
她拿出紙巾替唐星擦掉流至人中的血漬。
「謝謝。」
「回去多喝點水。」小枳揚起柳葉般彎彎的眉，薄唇輕啟，濃密的青絲披散在後，她轉身，散發出一陣清香，留下一個挺拔修長的背影。
唐星去藥店買葯。
結賬的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男人，他放下還冒著熱氣的泡麵，戴著口罩留下俊俏的眉骨和高鼻樑，深暗的眼底充滿平靜，看得出來打理過的頭髮散在耳邊。
「有些上火，給你拿一點清熱的葯吧，回去后多喝水，注意不要仰卧。」男人說話的聲音很溫柔。
說完男人接了個電話，眉頭緊蹙了一下，結完賬開始清點店裡的口罩和消毒水存貨。
「我讓藥店都多備一些口罩以防萬一，再試著聯繫一下外面多進一些口罩囤貨，醫院那邊有需要的話也跟我說。」男人邊說就開始裝箱，不是那種小商小販的做派，頗有一種心繫社會，以人民利益為已任的有為青年作風。
轉出藥店門口的時候，唐星看見男人座位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個飯盒。
「北原，媽今天熬了牛尾湯，你一會兒帶去跟小枳一起吃。」男人叫北原，母親笑意盈盈，像是在等待被誇獎的小朋友。
「哇！媽你居然下廚了，爸終於能在有生之年嘗到你的手藝了。」
北原的父親對北原的母親極好，總是任勞任怨地包攬家裡的一切家務，包括做飯。
「不，沒有你爸的份。」
「爸這麼可憐？」
北原媽媽用得意的語氣說著最慫的話，「做了幾次都失敗了，只剩這一份了。」
北原噗嗤笑出聲來。
「還不是心疼我兒子天天忙得只能吃泡麵，一點營養也沒有。」北原媽媽幫兒子理著衣領，又絮叨起來，「天這麼冷了還穿這麼少。」
「媽，店裡開了空調的，你怎麼還把我當小孩啊，你和爸多注意自己的身體。」男人把手搭在母親肩上替她揉肩。
唐星回去的路上走走停停，觀察村裡的小孩，商鋪。
北原的母親超過她，進了木屋隔壁的院子。
唔，又是鄰居呢。
下午到廣播站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北原來找小枳，「不是在電話里跟你說要帶好口罩嗎？怎麼沒聽話。」然後北原揉了揉小枳的頭髮。
小枳鼓起嘴吹跑了北原頭髮上的羽毛，「走太急，忘了。」
兩人舉止甚是曖昧，看起來像是情侶。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唐星望去自己身邊空空如也，不禁嘆了口氣。
「明天要記得。「他把飯盒送到她手上，「這是媽給我們熬的湯。」小枳露出不可思議的笑容，依舊矜持優雅。
兩人在廣播站休息室里共享了愛心便當，路過的人見了都一臉艷羨，悄悄八卦著，「小枳姐好幸福啊，他們好甜蜜。」
「小枳姐的男朋友也太帥了吧！」
「不是男朋友啦，聽說已經訂婚了，是未婚夫。」
下午在廣播站沒做什麼，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1月10日
小枳搬來木屋。
「小枳姐姐，你是學表演的嗎？」唐星主動幫小枳將行李提上樓。小枳笑著答「是。」
待在木屋彷彿一個沒有空氣的玻璃罩，互相從不交流，除了幾天前唐星和一米八女生的爭吵。小枳搬來，給這個密不透風的玻璃罩帶來了氧氣。
「你在我們市上學嗎？你是哪個學校的呀？」本市以藝術學校著稱的一共就兩所，唐星期盼著尋一個校友。
「戲劇學院。」
「我們是校友誒。」唐星眼底泛起笑意。
小枳在戲劇學院學了三年表演，成績一直很優異，可是沒等到畢業就退學了，老師和同學們都不清楚緣由，她在城裡工作了一年後到了十里村。如今已經兩年了。
小枳抿嘴笑了一下，語重心長道，「上學的日子很好，你還有一年時間了吧，好好珍惜。」然後沒有了要繼續下去這個話題的意思。
隔天小枳出去拿了躺快遞，村裡只有兩個快遞集中點，要自行前往領取。
她幫唐星帶了一個回來。「喏，我去取快遞，發現有你的名字。」
唐星疑惑地拆開包裹，是媽媽寄來的。
一隻達菲公仔，樂園又出了冬日新品，每出一個新品媽媽都會送給唐星，曾經還說過要永遠為她過兒童節。這次也記得，唐星有些意外。
達菲手裡還握著一張字條：寶貝星星，我和爸爸從未忘記和你的約定、你的生日，可是我們實在太忙了，無法陪在你身邊。你的電話打不通，玩夠了回家好嗎，爸爸媽媽很擔心你。
如此還是不痛不癢，既然已經來了這裡，必然要做出點什麼，不然又成了他們眼中不懂事的小孩子。換句話說，唐星還沒有玩夠。
半個月里，唐星工作日白天去廣播站，晚上在隔壁院子湊熱鬧，周末去書店、蛋糕店、去看海，去人造滑雪場……
她和小枳熟絡起來，和隔壁院子的大家熟悉起來，雖然還是時常在深夜感到落寞。
李芋圓沒人接的時候都跟在唐星身後回家，像她的小尾巴，不吵也不鬧的那種。唐星無聊的時候就和她講話，雖然大多時候李芋圓都只能點點頭，很少發表言論，永遠小心翼翼地，軟綿綿的。
1月20日
近期播報的內容都關於2020年****。新聞專組的成員發來信息，肺炎的情況日益嚴重，中央幾天前派專家組抵達了武漢，零三年參與非典抗疫的院士公布有人傳人的跡象。
「現在要做的事是對患者進行隔離，並且對緊密接觸者進行密切追蹤……到目前為止，新冠病毒還沒有針對性的有效治療藥物。」
電視里的新聞和早上的廣播站都已經播報過此條消息。
蔡奶奶去超市提前採購年貨，回來經過電台聽到喇叭里傳來唐星的聲音，停下來放下購物袋叉著腰順便歇一會兒腳。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蔡奶奶剛好被風吹得打了一個噴嚏，她下意識地捂住了嘴鼻，下一秒便放開了，心裡想著：武漢遠在近千公裡外，怎麼可能傳到這裡來。
大概多數人此時此刻都抱著同樣的心態。
晚上蔡奶奶又邀請唐星去吃飯。
今天院子里熱鬧了許多，北原和小枳都在。北原媽媽和一個大媽在院里擺了兩把竹椅坐著閑談。
「半年前你兒子從醫院辭職的時候都說他不懂事，放著大好的前途不要非要跑回村裡，沒想到現在遇上疫情，聽說醫院裡都忙成一鍋粥了。」大媽柳如玉說道。
「是啊，現在想來辭職了也好，倒是不用在這種時候上醫院加班了，安全。」北原媽媽一邊回應著一邊在口罩里長舒了一口氣。
北原哥哥一定是個很好的人，不僅溫柔孝順，還有很深沉的抱負，寧願放棄在大醫院做醫生的機會，回村裡賣葯給大家看病。
唐星想起了自己，一無是處，也沒什麼理想，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總是很大……
「你兒子打算多久結婚啊？」兩個大媽還在聊著。
「本來計劃年底就結，我們都跟親家見過面了，結果疫情來了，結婚的事得再緩緩。」剛松下來的氣又提了起來，如玉大媽看起來很善談，像個火箭筒不停輸出著問題。
「我看了黃曆，大年後有幾天好日子，可以沖沖喜氣嘛。」
此時小枳和北原在屋裡烤著火看電視，新聞上播報的無疑是關於新冠病毒。見北原眉頭一直緊鎖，又時而心不在焉地刷著微信消息。小枳換了頻道，順勢靠在北原肩上，用頭髮蹭得他脖子痒痒以此來引起注意，北原伸手撓了一下沒有反應，小枳又唱起歌，對方還是一臉接受失敗的樣子……
小枳起身走到院子里，蔡奶奶正好出來。
她提議放假大家一塊兒去山上露營透透氣，實則是想帶北原散心。蔡奶奶第一個附議，「來村裡這麼久，我和老頭子還沒去玩過，我覺得可以。」
北原聽到敏感辭彙，聞聲出來，「小枳你別鬧，現在這麼危險，怎麼還讓大家去露營。」
蔡奶奶搶過話，「我好姐妹在就在武漢，她給我打電話說大家現在挺樂觀的，還在陽台上跳廣播體操。」
遠在疫情中心千裡外的大家，好像沒理由不振奮起來。
「山上空氣很好的，而且十里村這麼偏遠，目前都沒有發現有人感染，不會有事的。」小枳很少撒嬌，此時為了嘗試說服北原，像只抓人的小貓。
北原勉強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