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契機
冬日的早晨,暖暖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大地上,泛著柔軟溫和的金光。
夜梨閣中,一扇窗微微打開了一條縫。
陳瑤望著窗外的景色,棕色的眼眸中似有波光閃動,及腰的青絲隨風飄揚,輕輕掠過她的麵龐。
“這是怎麽了?”一人笑著走來,把窗關上,“去當了幾閨閣姐,還真找到那種傷春悲秋的感覺了?”
陳瑤回望著來人,收起了平日裏淡漠的神色,露出溫和的笑意:“師父,你莫要打趣我了。不過是這雪景當真是好看,人人皆,瑞雪兆豐年,看來來年定是收獲頗豐的好時節。”
“種地的老百姓尚且是如此,對於你來,又何嚐不是一個豐年?”玉夫人手指輕敲著桌,“聽你把身份透露給陳綏安和容華了?膽子夠大啊,你不怕被出去?”
“怕什麽,陳大少爺是明白人,我既然告訴他,那邊是摸準了他不會出去,至於容華——”玉瑤的眼神微微一顫,“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玉夫人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了然地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什麽將計就計,你不過是想借此嚇唬嚇唬他。玉瑤,我好歹養育你七年,怎麽會不知道你那點性子?你若是真想報複他,怎麽會在一開始就表露身份?按照你的作風,那是要把那人折磨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得罪了你哪兒。”玉夫人鋒芒微露的眼神在玉瑤身上掃過,“玉瑤,你在猶豫。”
玉瑤別過頭,不話。
玉夫人定定的望著玉瑤出神的側臉,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合著這丫頭心裏倒是掛念的很容華,否則以她的性子,怎麽會到現在還不對宸王府下手?這般重感情,倒是與她有幾分相似。
她輕咳一聲,見玉瑤回過頭看著她,開口道:“容華那子,和井字閣的閣主交情不淺,前幾日我收到消息,是井字閣動用了不少暗樁徹查我與司馬府,也就是與你父親等人的關係。你瞧瞧,都動腦筋到我頭上來了。玉瑤,不用我多,容華那子為何這麽做,你也清楚得很吧?這幾年你自己也知曉,他暗中動用了宸王府不少的勢力調查當年的司馬氏滅門案,不就是為了能找到為司馬府沉冤昭雪的證據嗎?不然誰還會想著這樁陳年舊案?”
“師父,”玉瑤點點頭,“我心裏清楚。”
她忽的抬起頭,眼睛裏閃爍著幾分疑惑:“師父,我自就問過您,您為何要救我?您一直都不肯。其實不光是他們,我也早就想問問您,當初我一家被滅門,您出手相助究竟是為何?當年的事您又清楚多少?為何不肯告訴我?”
玉夫人一怔,臉色微變。她看著房間裏不知是哪一處,眼神竟有些邈遠飄渺和懷念之意:“阿九,並非我不,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當年相救,也不過是受故人所托罷了。”
玉瑤看著玉夫人的神色,暗暗吃了一驚:故人?是哪位故人讓玉夫人肯冒險出手?又為何能讓玉夫人露出這般惘然的表情?
玉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苦澀地笑著搖搖頭,看向玉瑤:“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罷。這位故人,你在日後定能相見。”
玉瑤也不好再多問,乖巧地點點頭。
玉夫人沉默了半晌,抬起手握住玉瑤的手:“阿九,我讓你徹查此事,不僅是因為我懷疑三皇子與西夏人勾結,更是因為我發覺其中有些古怪牽連著當年你父親的那樁冤案,所以我希望,你能靠自己解開這個謎團,為司馬家正名。也許當你揭開那個傷疤時,會發現血淋淋的真相,你要做好準備去麵對一切,而且,當年能扳倒司馬如的人,定是權利滔者,這一路,會很艱難。不過你要記住,我和暗衛府,永遠與你並肩而戰。從當年撿回你,到現如今,你吃了多少苦,師父記在心裏,如今你長大了,也應當為自己的族人報仇雪恨了。”
暖意從玉夫人的手心傳來,玉瑤感激地握緊玉夫人的手,眼眶微微發紅。這麽多年,玉夫人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毫無芥蒂地傾力培養自己這個不知為何攤上的拖油瓶,她又何嚐沒有記在心間?
玉夫人欣慰地打量著玉瑤,過了一會兒慢慢鬆開握住她的手,似有些疲憊地閉上眼,輕聲道:“阿九,待事情的脈絡理得差不多了,便盡早地回來吧,早日接了我的位置。這幾年,我也倦了,便動了放下一切去雲遊四海的念頭。如今你也有手段了,無需我多操心,我便可放心地離開了。”
沒料到玉夫人竟會出這番話,玉瑤複雜地望著一臉倦色的玉夫人,輕輕地“嗯”了一聲,不再話。
陳府
“姐,您吩咐我查的事已清楚了。宸王殿下自五年前老宸王病逝後,每年都會在七年前司馬氏被滅門的那日悄悄前去司馬府祭拜,身邊隻帶著一個貼身侍衛。”
祭拜?陳瑤愣了愣。
清德和清歡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色,沒敢話。那日晚上,不僅陳綏安和容華派來的人聽聞了此事,一直貼身保護她的清歡兩兄妹自也是聽了個全程,自然也明白了她與容華的糾葛。
“清歡,你呢?我讓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有些眉目了,但還未能查個清楚。三皇子那邊這幾日安靜的很,倒是沒什麽動靜,那暗樁也沒什麽消息,不過三皇子倒是頻繁地造訪春滿樓,去尋那位姑娘,那姑娘屬下倒是打探到了,人稱紅豆姑娘,可是春滿樓的頭牌。我已讓清德帶人去看著她了。”
到一半,卻突然止住了。陳瑤訝異地看著她支支吾吾的模樣:“怎麽不了?下去。”
清歡和清德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這才有些尷尬的看著自家姐,滿臉的擔憂:“這幾日,還有人也曾去尋過紅豆姑娘,而且是紅豆姑娘特意吩咐過的要好生接待。那人是,”清德猶豫了一下,繼續道,“宸王殿下。”
陳瑤瞪大了眼,隻覺下巴都快驚掉了。容華?他在春滿樓也有老相好?
想到這兒,她不禁嘖嘖感歎:果然,古人的話皆是不錯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一別七年,容華果然讓人另眼相向。
“姐,您可別生氣啊,這宸王殿下也許就是,就是去尋尋樂子”
陳瑤看著眼前神色緊張的兩人,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彎:“怎麽了這是,還替他緊張上了?他去不去春滿樓又與我何幹?就是他買下了春滿樓,那我也會恭賀他日日暢遊溫柔鄉,我生什麽氣?”
“可是,可是您不是與他”
“有婚約?”陳瑤擺擺手,“你想想,就算婚約未被兩家取消,可我們兩家早已是反目成仇,怎麽可能還遵循這婚約呢?再了,這毛孩兒時定下的婚約,究竟做不作數都不知曉,誰還放在心上?”她好笑地看著清歡清德,“這麽怕我嫁不出去啊?此等兒戲之言都信以為真,你們啊,還是太真了。”
見兩人麵麵相覷,尷尬的很,陳瑤隻得轉移話題:“那西夏使臣這幾日怎樣,他們沒和那群大臣們談出什麽花樣?”
清歡頓首,接過話:“談是談了,不過西夏使臣的態度倒很是強硬,隻是若兩國想休戰,那便是將淮安割讓給西夏,沒有商量的餘地,隻是,這朝中”
“這朝中的那群老家夥意見可多了?”不用清歡多,陳瑤已經可以猜到。
“不錯,那些老將相,老公侯還有當朝的大將軍們大多都是不肯答應這個條件的,可一些稍微年輕一點的文官就主張割讓,於是朝中就分裂為了兩派,抵製派和求和派,是日日上朝都會吵得不可開交,昨日還將皇上惹惱了,發了好大的脾氣,直接退朝了。”
陳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們兩個,繼續盯著春滿樓,最好能找到機會套到紅豆姑娘的話,看看三皇子來尋她作甚,一個青樓女子能有高強武功,背後勢力定是不淺,務必查出她是誰的人。若是能將她拿捏在手,那事情便會好辦多了。”
“屬下領命。”清德清歡衝陳瑤一抱拳,出了門去。
他們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人立在院門口處,靜靜地看著院子裏那樹淩寒綻放的梅花。他們上前一步,剛看清那人的麵容後,一驚:“見過大少爺。”
“無妨,妹妹在裏麵嗎?”陳綏安看向陳瑤緊閉的房門。
話音未落,門便被人從裏麵推開了,陳瑤聽見陳綏安的聲音便走了出來,迎上前,看見他的藍色披風上已積了一層細密的雪,眉頭一皺:這是在外麵站了多久了?
她略有些責備的偏頭看向院裏一個陰暗的轉角處:“大少爺來了怎麽不及時通報我?”
陳綏安笑了笑:“妹妹莫要生氣,是我讓他們不要打攪你的,不過是想找你聊聊,豈能擾了你處理正事?”
陳瑤示意清德清歡二人先走,隨即走到陳綏安身旁,眼神裏有幾分警惕與打量:“大哥哥找我,莫不是為了那晚的事?”
陳綏安悠悠地用手拂去披風上的雪,雪簌簌地落下,臉上作驚訝狀:“什麽事?莫不是我那晚喝太多了,竟把妹妹的話忘了個幹淨,妹妹要不再與我一次?”
陳瑤盯著他,眼神裏的戒備忽然消失不見,笑意也輕鬆了許多:“既然大哥哥不記得了那便算了吧,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她的腦海裏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剛剛清歡與清德稟報她的話,遂問道:“大哥哥,你可熟悉當今的三皇子?”
“三皇子?”陳綏安一愣,繼而笑笑,“妹妹想知道什麽?”
“你都知道些什麽吧?”
“這三皇子是董貴妃所出,董貴妃與我朝當今國師董超雄是兄妹,自從皇後離世後,董貴妃愈發的得寵,董超雄也深得皇上信賴,高舉國師之位,他為人暴虐,做過不少人畜不如的事,剛開始時也常被百官彈劾,可誰知皇上竟將這些折子全壓了下來,以表對董超雄的信任,自此,朝中再無人上書諫言關於國師的事,他們董家勢頭因此越來越猛,即便是做出什麽再出格的事,皇上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事情就這麽過去了。母妃與舅舅如此得誌,三皇子自然也是皇子中最受寵的一個,皇上對他的關愛一度超過太子,據爹所,皇上動過好幾次重立太子之心,而後卻因多方阻撓而未果。”
“竟喜愛到了這個地步?”
“不錯,皇後當年在世時,董貴妃也未能受寵,隻是皇後離世後,皇上悲戚不已,還是董貴妃衣不解帶地伺候著,自那以後便躍居貴妃之位,得寵至今。隻是苦了太子殿下,沒了母族的支持,如今在皇宮中孤立無援,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沒了母族的支持?不該啊,莫不是母族的人全跟著皇後歸西了?”陳瑤不解。
“董超雄上任國師之位後,耍了幾次花樣,便將太子母族之人貶官的貶官,流放的流放,處死的處死。怎麽,這些你在暗衛府都不曾聽到過嗎?”陳綏安偏著頭,微微有些疑惑。
陳瑤笑了笑:“並不知道這麽詳細,師父未曾與我過,你也知道,暗衛府向來隻會在皇帝下旨指定時出手,其他的時候很少介入朝中之事。”
“這樣啊,”陳綏安點點頭,“他們三人都非善類,你要心。”
陳瑤勾了勾唇,露出冷冷的笑意:“暗衛府的手段,他們還遠遠不及,你放心,我不會吃虧的。”
“也是,暗衛府的十大殺手足令人聞風喪膽。不過妹妹今日怎麽對朝廷之事如此的感興趣?”
“這三皇子有些古怪,我們懷疑他與西夏人勾結。”
“西夏人?”饒是陳綏安都臉色大變,“這可是叛國之罪!”
陳瑤點頭:“不錯。”
陳綏安搖搖頭,眼裏有鄙夷之意:“實在是太狂妄了!”
“大少爺,二姐!”突然,遠處跑來一個氣喘籲籲之人,原來是陳綏安的侍衛,陳皓。
“怎麽了?”陳綏安微微皺眉,看著陳皓一臉焦急的模樣。
“大少爺,二姐,皇上下旨,命陳府明日進宮赴宴。”
“赴宴?”陳瑤挑眉,“這皇帝老兒又要辦什麽勞什子宴?”
“是西夏出了些變故,故而西夏使臣後日便要動身回國,皇上便要明日為他們辦宴送行。唉,姐,您還是快同少爺過去吧?老爺夫人他們都在等你們一同接旨呢!”
看著陳皓急迫的神色,陳綏安和陳瑤對視一眼,往廳堂處趕去。
聽那親兵頭頭念旨時,陳瑤跪在地上,暗自盤算著:西夏究竟出了什麽變故,讓這三人都不得不趕回?莫不是西夏的皇帝要不行了?不論怎樣,這兩日三皇子那兒肯定會有所動作,一定要讓手下的人盯緊才是。這回進宮,自己也要好好留心著才是,些許能有什麽意外的收獲。。
她斂了斂神色,抬起頭,又與陳家其餘的人一同彎腰叩頭,大聲道:
“臣領旨,陛下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