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吸血鬼
我進屋時,凱裏正在看電視。“有什麽消息嗎?”我問。
“沒有他答道。
“布萊恩沒有提到我?”
“他根本沒注意到你出去了。他最近很怪。”
“我知道,”我說,“我該喝血了,但他提也沒提,平常他總是嘮嘮叨叨的,要我準時“你準備一個人去喝血嗎?”
“也許吧。今晚深夜,我會偷偷溜進一個房間,用注射器從熟睡的客人那兒取點兒血我還不能像全吸血鬼那樣用唾液愈合傷口。
這一年來我改變很大。不久前,我還為能逃掉喝血而歡欣鼓舞;現在,我因為需要而喝血,但不是被迫。
“你最好小心些凱裏警告我,“如果你被人抓住了,布萊恩會大鬧一場“被抓?我?不可能!我能像個幽靈一樣飄進飄出我確實做了,大約在半夜兩點。對於我這樣的天才,這容易極了:把耳朵湊在門上,聽聽裏麵的聲音,我就能聽出房間裏有幾個人,是不是睡得很死。我發現有扇門沒鎖,屋內隻有一個人,像隻熊一樣打著鼾。我進了房問,取了需要的血量,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血擠到杯子裏喝了。
“這就行了,”喝完了我說,“至少明天沒問題了,這很重要“明天是個什麽特別的日子?”凱裏問道。
我把我遇上柯拉以及準備去看電影的事兒告訴了他。
“你有了個約會!”凱裏高興地笑道。
“這不是約會,”我哼著鼻子說,“我們隻是去看電影“隻是?”凱裏壞笑著,“跟女孩們可沒什麽隻是,這是個約會“好吧,”我說,“這就算是一種約會。可我不傻,知道不能陷進去“為什麽“因這她是一個正常女孩,而我隻是半個人我說。
“這並不妨礙你跟她一起出去。她不可能知道你是個吸血鬼,除非你咬她的脖子“哈哈,”我幹笑了幾聲,“不是因為這個。五年後,她就會變成真正的女人,而我卻還是這個樣子凱裏搖搖頭。“還是擔心五天後吧,”他建議說,“別什麽五年後了。你跟布萊恩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變得和他一樣憂鬱了。沒理由你不能和女孩子約會“我想你是對的我歎息道。
“當然我是對的我緊張地咬著嘴唇。“就算這是個約會,”我說,“那麽我該怎麽做呢?我從來沒有約會過凱裏聳聳肩,“然後怎樣?”
他嘟起嘴。“給她一個吻他開懷大笑。
我衝他扔過去一個枕頭。“真後悔告訴了你我嘟囔著。
“隻是開個玩笑。但我告訴你,”他變得很嚴肅,“別告訴布萊恩。他可能會馬上把我們帶到另一個城市去,至少是另一家旅館“沒錯,”我表示讚同,“他在的時候,柯拉的事,我一個字也不會提。這不會很難:我很少看見他;就算見了,他也幾乎什麽都不說,似乎在自己單獨的世界裏我那時還不知道,我、凱裏很快就會成為他那個世界的一分子……還有柯拉。
第二天過得很慢。我的肚子緊張得直抽筋,隻得喝熱牛奶來壓一壓。凱裏也不幫忙。他不停地大聲報出時間,並解釋說:
幸運的是我不用擔心衣服:我隻有一套衣服,所以不用操心穿什麽。雖然這樣說,我還是在浴室裏待了好幾個小時,檢查我是不是一塵不染。
“鎮靜點,”凱裏終於忍不住了,“你看上去棒極了,我都想跟你去約會了“閉嘴,笨蛋我氣呼呼地說,但還是忍不住笑了。
“喂,”凱裏說,“你希望我在柯拉來之前消失嗎?”
“為什麽?”我問。
“你也許不希望我在這兒他喃喃地說。
“我想讓她認識你,她以為你是我哥哥。如果她來了,你不在倒是怪怪的“隻是——嗯——你怎麽解釋呢?”凱裏問。
“解釋什麽?”
“我的樣子他說,一邊摸著手臂上的鱗片。
“噢我這才想起來,柯拉不知道凱裏是個蛇娃。她以為他是個正常的男孩。
“我可能會嚇著她凱裏說,“聽著,”我堅定地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是的,”凱裏勉強地笑笑,“不!”我打斷他,“別‘可是’了。我很喜歡柯拉,但如果她受不了你的長相,那就太糟了“謝謝凱裏小聲說。
夜幕降臨,布萊恩起床了,看上去很憔悴。我為他準備了晚餐——熏肉、香腸、火腿——他吃得很快,在柯拉來之前就走了。
“你身體好嗎?”在他狼吞虎咽時,我問道。
“很好他咕噥著。
“你看上去很糟,”我直截了當地說,“最近吸血了嗎?”
他搖搖頭。“我沒時間。也許今晚吧“我昨晚從一個客人那兒取了血,”我說,“能撐一個星期左右“很好他心不在焉地說。這是我第一次獨自吸血,本以為會得到表揚,可似乎他根本不在意。他可能對我已經沒有興趣了。
布萊恩走後,我又收拾了一下,然後坐下來跟凱裏一起看電視,等著柯拉。“她不會來了,”在好像過了幾個小時後,我說,“她耍了我“放鬆,”凱裏哈哈大笑,“你才坐了十分鍾,還早著呢我看了一下表——沒錯。“我應付不來,”我呻吟著,“我從來沒跟女孩子出去過,肯定會搞砸的,她一定會認為我是個笨蛋“別這麽緊張,”凱裏說,“你想跟她一起出去,而且你馬上就要和她一起出去了,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我正要回答,這時傳來柯拉的敲門聲。我一躍而起,開門去迎接她,把緊張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本以為柯拉會好好打扮一下,但她隻穿了條牛仔褲,一件肥大的套頭毛衣,裹了件長長的外套。
我注意到她戴著雙紅手套。
“找到你的手套了?”我問道。
她做了個鬼臉兒。“它們一直在我的房裏,”她呻吟著說,“掉在暖爐的後麵。當然啦,是在告訴媽媽我沒戴手套在外頭亂逛之後才找到的“你爸爸和哥哥在嗎?”她問道。
“暮——我是說,爸爸出去了,但凱裏在我頓了一下,“有件關於凱裏的事,我想你應該知道“什麽事?”
“他跟其他人不一樣“又有誰跟其他人一樣呢?”柯拉笑著說。
“你瞧,”我開始解釋,“得了,”柯拉打斷我,“我不介意他是個多麽古怪的家夥,就帶我進去,替我們介紹一下吧“好吧我無力地笑了笑,做了個請進的手勢。柯拉自信地走在前麵,腳步輕快。進房間沒兩步,她看見了凱裏,停了下來。
“哇哦!”她叫道,“那是戲服嗎?”
凱裏不自然地笑了笑,站在電視前,雙臂僵硬地交叉在一塊。
“柯拉,”我說,“那些是鱗片嗎?”柯拉衝上前去問道。
“哦——嗯凱裏說。
“我能摸摸嗎?”柯拉問。
“當然凱裏告訴她。
她的手指自下到上滑過凱裏的左臂——他穿著件T恤——又從右臂上滑下來。
“哇哦!”柯拉咽了口氣。“你一直是這樣子嗎?”
“是的凱裏回答。
“他是個蛇娃我解釋說。
柯拉猛地轉向我。“你這麽說太惡劣了!”她厲聲說,“你不能因為他長得不一樣就這樣叫他“如果有人拿你那可笑的衣服開玩笑,你會怎麽想?”她怒氣衝衝。我低頭看了一下我的衣服。“哦,是的!”她憤憤地哼著說,“我能大大地嘲笑一下那身傻裝束,但我沒有。我想,如果你想看起來像《彭讚斯的海盜》注:《彭讚斯的海盜》,吉爾伯特(1836-1911)和沙利文(1842-19所寫的小歌劇。彭讚斯是英國最西部的小城那是你的選擇“沒關係,”凱裏輕聲說,“我是蛇娃柯拉懷疑地看著凱裏。“我真的是,”他發誓說,“我有很多蛇類的特性:我蛻皮,血是冷的,我還有蛇一樣的眼睛“不過,”柯拉說,“把你比做蛇,還是很不好“如果你喜歡蛇的話,就沒什麽不好凱裏笑了。
“哦,”柯拉回頭看看我,有點慚愧,“對不起“沒什麽我說,為她的反應暗自高興——這證明她沒有偏見。
柯拉被凱裏迷住了,不斷地問他問題:吃什麽?多長時間才吃一次?能跟蛇講話嗎?我讓凱裏向柯拉展示一下他的舌頭——他有令人難以置信的長舌頭,能伸到鼻子裏麵。
“這是我見過的最不雅觀的事,但是太棒了!”當凱裏展示他舔鼻孔的神功時,柯拉叫道。“我希望我也能做,準能把學校裏所有的學生都震傻了終於是去看電影的時候了。
“我不會很晚回來的我告訴凱裏。
“別因為我而趕時間他說,衝我眨眨眼。
電影院很近,我們到的時候,離開演還早。我們買了爆米花和飲料進廣場,在放廣告的時候閑聊著。
“我喜歡你哥哥柯拉說,“他看上去有點害羞,這可能跟他的長相有關“是的,”我同意說,“生活對他來說很艱難“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像蛇嗎?”她問。
“沒了,就凱裏一個。”
“你媽媽跟一般人不一樣?”我告訴柯拉我爸爸和媽媽離婚了,我和凱裏跟他們倆各待半年。“或者是你爸爸?”
我笑了。“爸爸不像常人,”我說,“但跟凱裏不一樣“我什麽時候能見到他?”她問。
“很快我撒了個謊。柯拉一見蛇娃就很熱情,但對吸血鬼呢?我有種感覺,如果她知道了布萊恩的身份,她是不會那麽友善的。
那是部傻傻的浪漫喜劇,柯拉不時哈哈大笑。
回去的路上,我們討論了一下電影。我裝出很喜歡的樣子,其實我沒那麽喜歡。我們走過一條黑漆漆的小巷,柯拉抓住我的手,緊緊地依靠著我,這讓我覺得自己很偉大。
“你怕黑嗎?”她問道。
“不怕我說。在我吸血鬼超常的視力看來,小巷很明亮。“有什麽好怕的呢?”
她哆嗦了一下。“我知道這很傻,但我總有點擔心吸血鬼或是狼人會跳出來攻擊我她笑了,“這很傻,是吧“是啊,”我無力地笑了兩聲,“是有點傻如果她知道……
“你的指甲真長她說。
“對不起我說。我的指甲堅硬異常,剪刀根本剪不動,我隻能用牙齒把它們啃掉。
“你不用道歉她說。
走出小巷後,我感到她借著街燈審視著我。“你在看什麽?”我問她。
“你跟普通人有點不一樣,安東,”她思忖著說,“是什麽,我還說不出來我聳聳肩,努力想輕鬆一些。“因為我太英俊?”我開玩笑說。
“不是,”她嚴肅地說,“是你的內心。有時候我能從你的眼睛裏看出來我把眼睛轉向別處。“你讓我覺得很尷尬我嘟囔著。
她捏緊了我的手。“爸爸總是這麽說我,他說我太好奇。我老是胡思亂想,而且總是口無遮攔。我應該學會沉默我們走到廣場,我又送柯拉到了她家門口,然後手足無措地站在台階上,不知道下麵該幹什麽。
柯拉替我解決了這個問題。
“想進來嗎?”她問道。
“你父母在家嗎?”
“沒關係——他們不會介意的。我告訴他們你是我朋友的朋友“嗯……那好吧我說,“如果你肯定“我肯定她笑了,拉起我的手,打開了門。
我緊張極了,就像那一晚摸進家鄉舊劇場的地下室,從熟睡的布萊恩身邊偷走八腳夫人一樣緊張。
事實證明我根本就沒必要緊張,柯拉的父母,傑西和唐娜,跟她一樣善良——他們不讓我稱呼他們道格拉斯先生和道格拉斯太太,讓我一進門就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你好!”我們進起居室的時候,傑西先看見了我,“這是誰呀?”
“爸爸,媽媽,這是安東,”柯拉說,“是布蘭琪的朋友。我看電影時恰巧碰到了他,就請他回來了,沒關係吧?”
“當然沒關係傑西說。
“是啊,”唐娜接口說,“我們正準備吃晚飯,你也吃一點吧,安東“如果不麻煩的話我說。
“一點也不麻煩她容光煥發,“你愛吃炒蛋嗎?”
“那是我最愛吃的我告訴她。事實上我不怎麽愛吃炒蛋,但我想這樣說禮貌些。
吃飯的時候,我向他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我自己。
“上學嗎?”傑西問道,柯拉之前也問過這個問題。
“我爸爸以前是個老師,”昨天我已經想過這個問題,因此撒謊道,“他教我和凱裏“再來點雞蛋嗎,安東?”唐娜問道。
“好的,謝謝我說,“味道好極了炒蛋的味道確實很好,比以前吃過的都好吃,“裏麵放了什麽?”
“幾種特殊的調料,”唐娜驕傲地笑了,“我以前當過廚師“我希望旅館裏有你這樣的人,”我歎息道,“那兒的夥食可不太好飯後,我主動要求洗碗,但傑西說他來洗。“辛苦一天後,我靠它休息他解釋說,“再沒什麽比洗碗、擦水槽和吸塵更讓我喜歡的了“他在開玩笑吧?”我問柯拉。
“不,是真話她說。“我們上樓去我的房間好嗎?”她問。
“去吧,”唐娜說,“可是別聊太久了:我們還有兩章《三個火槍手》要看呢,記得嗎?”
柯拉做了個鬼臉。“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她呻吟道,“真激動人心啊——我可不這麽認為“你不喜歡《三個火槍手》嗎?”我問她。
“你喜歡嗎?”
“當然,那電影我看了至少八遍。”
“但你從來沒讀過書吧?”
“是的,不過我看過一本漫畫版。”
柯拉跟她媽媽交換了一個瞧不起的眼神,倆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我每天晚上都得讀一點所謂的經典,”柯拉抱怨道,“我希望你永遠不要知道這些書有多無聊“我很快就下來她告訴她媽媽,然後帶我上了樓。
她的房間在四樓,很大很空,有個很大的內嵌式衣櫃,幾乎沒什麽圖片和裝飾。
“我不喜歡擁擠的感覺她看見我四處張望,就解釋說。
房間角落裏立著棵光禿禿的人造聖誕樹。起居室裏也有一棵,而且在上樓的時候我注意到其他房間裏也有。
“為什麽要那麽多樹?”我問道。
“爸爸的主意。他喜歡聖誕樹,所以我們在每間房裏都擺了一棵。裝飾品都在地上的那個小盒子裏她指指樹底下的小盒子聖誕前夜我們把盒子打開,開始裝飾聖誕樹。這種方式很好,晚上很快就過去了,人累得精疲力竭,頭一挨枕頭就睡著了“聽上去很有趣我熱切地說,想起了在家時跟家人一起裝飾聖誕樹的情景。柯拉靜靜地看著我。“聖誕前夜你可以來我家,”她說,“你和凱裏,還有你爸爸,你們可以幫我們裝飾聖誕樹我瞪大眼睛看著她,“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過我得先跟爸媽商量一下,但我認為他們不會反對。以前我們也有朋友來幫忙,這種事人越多越好我很高興她邀請我,但還是很猶豫要不要接受。
“要我去邀請你爸爸和哥哥嗎?”
“我不知道我們聖誕節時是不是還在這裏。暮——爸爸的安排無法預料,隻要工作需要,他隨時都會離開,也不知去哪兒“不管怎麽說,我發出了邀請。如果你們在,就太好了。如果她聳聳肩我們自己也能應付我們談了談聖誕禮物。“你準備給凱裏買CD機嗎?”她問。
“是的,外加幾張CD盤。”
“那隻剩下你爸爸了她說。“你準備送他什麽?”
我考慮了一下布萊恩會喜歡什麽。我什麽也不打算送他——他對禮物隻會嗤之以鼻——但想想送什麽還是挺有趣的。到底有什麽東西會讓吸血鬼感興趣呢?
我笑了。“知道了,”我說,“我會送他一盞太陽燈“太陽燈?”柯拉皺了皺眉。
“這樣他能曬黑些,”我哈哈大笑,“他不怎麽曬太陽,太蒼白了柯拉不懂我為什麽笑得那麽厲害。我很想讓她知道——買盞太陽燈,看看吸血鬼臉上厭惡的表情,完全值得——但是不敢。
“你的幽默感很奇怪她困惑地嘟囔著。
“相信我,”我說,“如果你了解我爸爸,你就知道我為什麽笑了我回去會把這個點子告訴凱裏,他肯定能理解。
我們又聊了一小時左右。我該走了。
“嗯?”我起身時,柯拉說,“不來個晚安吻別嗎?”
我想自己就要癱倒了。
你不想吻我嗎?”柯拉問。
“想!”我氣喘籲籲。
“唉,算了吧,”柯拉聳聳肩說,“吻不吻都沒關係她站了起來。“我送你出去我們快快地走下樓梯。我想跟傑西和唐娜道個別,但柯拉沒給我機會。她徑直走向前門,把門打開了,我還在費勁巴巴地穿大衣。
“明天我能來嗎?”我一邊一個勁兒找尋著左袖子,一邊問道。
“當然,如果你想來她說。
“瞧,柯拉,”我說。
“給嚇壞了?”她笑著問。
“是的我承認。
她哈哈大笑。“那好吧,你明天可以再來,我希望你來。隻是下次勇敢點,好嗎?”然後她關了門。
我在台階上逗留了似乎有幾個世紀,感覺自己像個傻瓜。我向旅館走去,但發現自己不願回去——我不願向凱裏承認我的表現有多蠢笨。我繞廣場走了一圈又一圈|Qī——shu-ωang|,讓夜晚寒冷的空氣充滿我的胸膛,洗滌我的頭腦。
已經約好了柯拉明天見麵,但我突然覺得不能等那麽長時間。我打定主意,在她家門口停下腳步,四下看了看,以確保左近沒人。我超常的視力什麽也沒發現,因此我確信沒人能看見我。
我脫下鞋子,順房子正麵的排水管爬了上去。柯拉房間的窗戶離管邊有三四米遠,我爬到了與窗等高的位置,用堅硬的指甲摳著磚牆,橫向爬了過去。
我正正地掛在窗下,等著柯拉出現。二十分鍾後,柯拉房間的燈亮了。我用指關節輕輕地敲敲窗玻璃,一會兒又敲了一下,這次聲音大了些。腳步聲過來了。
柯拉把窗簾拉開一條縫,朝外張望著,滿臉困惑。她向下看了片刻,看見了我。她吃驚得幾乎要癱倒了。
“打開窗戶我說。擔心她聽不見,我把每個字說得都很清楚。她點點頭,跪了下來,推開最下麵一格窗扇。
“你在幹什麽?”她小聲問道,“你抓住什麽了?”
“我在空中飄著呢我開玩笑說。
“你瘋了,”柯拉說,“你會掉下去的。”
“絕對沒事,”我安慰她,“我很會爬高的。”
“你肯定凍壞了,”她看見了我的腳,說道。
“我不想進去,”我打斷她,那提議還有效嗎?
“什麽提議?”她問。
“那個晚安吻別我說。
柯拉眨眨眼笑了。“你瘋了她吃吃笑著。
“百分之百地瘋了我表示完全讚同。
“你費這麽大勁兒就是為這個?”她問。
我點點頭。
“你完全可以敲門的她說。
“我沒想到,”我笑了,“那麽——怎麽樣?”
“我想你該得到一個吻,”她說,“但快點,好嗎?”
“好的我答道。
柯拉把頭伸了出來,我探身過去,心怦怦亂跳,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上來這一趟值得嗎?”她微笑著問。
“值得我渾身發抖,但不是因為冷。
“喏,”她說,“再送你一個。”
她甜甜地吻了我,害得我差點從牆上掉下去。
她走開了,神秘地微笑著。在窗玻璃的投影中,我看到我自己笑得像個傻瓜。
“明天見,羅密歐她說。
“明天見我幸福地歎息了一聲。
她關上窗戶,拉好窗簾。我爬了下去,對自己很滿意。我幾乎是一路蹦跳著回到了旅館,都快到門口了,才記起我的鞋。我衝回去找到了它們,抖掉雪,套到腳上。
回到旅館,我恢複了鎮靜。我打開門走進去,凱裏正在全神貫注地看電視,根本沒注意到我。
“我回來了我脫掉外套,說道。他沒有應聲。“我回來了!”我提高嗓門又說了一遍。
“嗯他咕噥了一聲,心不在焉地衝我揮揮手。
“這態度不錯啊,”我哼著說。
“你看新聞了嗎?”凱裏靜靜地問道。
“可能讓你吃驚了,年輕的凱裏?封,”我語帶諷刺地說,“電影院再也不放新聞了。好了,你還想不想聽聽我約會的事“你該看看這個凱裏說道。
“看什麽?”我惱火地問,繞到他身後,那是個新聞節目。“新聞?”我哈哈大笑,“安東!”凱裏打斷我,聲調很奇怪。他抬頭看看我,滿臉愁雲。“你應該看看他又說,但這回說得很慢。我意識到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我坐了下來。電視上先是一幢房子外觀的圖景,然後鏡頭推入內部,瀏覽各個房間。字幕告訴觀眾,這些圖片來自於庫存的電影膠片,也就是說,它們是以前拍攝的。與此同時,一位記者正在喋喋不休地介紹這棟房子。
“出什麽大事了?”我問道。
“房子裏發現了屍體凱裏輕聲說。
“什麽屍體?”
“你看吧他說道。
鏡頭推進到一個看起來跟其他房間一模一樣的黑房間裏,在那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又拉回到房子的外部。字幕顯示這些新圖片是於今天早些時候拍攝的。警察和醫生走了出來,推著活動擔架,每個擔架上都躺著個僵直的東西,蓋著屍袋。
“屍體,”凱裏確定地說,“到現在已經有六具了。警察還在繼續搜查房子“跟我們有什麽關係呢?”我不安地問道。
“聽他調大了音量。
一個記者正對著攝像機做現場報道,解釋警察是如何找到屍體的——幾個孩子比膽子,探索這棟廢棄的房子時,偶然發現了這些屍體——並介紹調查的開始時間和進行過程。那記者看上去非常震驚。
電視播音員詢問死者的情況,記者搖了搖頭。“警方還沒有公布名單,”她說,“要等通知了死者家屬後才會公布“你知道死因嗎?”播音員問道。
“不知道,”她說,“警方封鎖了消息。我們隻有早期的情況。六名死者——我們不知道死者是男人還是女人——似乎是被連環殺手所殺,或者是某種邪教的犧牲品。我們不知道最後發現的兩名死者的情況,但前四具屍體的情況都一樣,都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奇怪傷口“你能再介紹一下前四具屍體的情況嗎?”播音員問道。
記者點點頭。“受害者——至少是前四個——的喉嚨被割開了,這好像就是他們的死因。另外,屍體的——我必須指出這是早期未被證實的消息——血好像被吸幹了“是被吸幹了,還是抽幹了?”播音員問道。
記者聳聳肩。“現在除了警方,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她頓了一下。“當然,還有那個凶手凱裏關掉了聲音,隻讓畫麵開著。
“明白了?”他輕聲問道。
“哦,不。
“布萊恩我說。很長時間我隻能默默地盯著屏幕,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在房間裏踱來踱去,緊攥雙拳,憤怒地咒罵著。凱裏默默地看著我。
“我要殺了他,”最後我嘟囔道,“等到白天,拉開窗簾,把尖樁刺進他的心髒,砍下他的腦袋,把他扔到火裏燒死“你不相信碰運氣,是吧?”凱裏擠眉弄眼地說,“我想你還會把他的腦子挖出來,然後把腦殼裏塞滿大蒜“你這個時候竟然還開玩笑!”我咆哮道。
凱裏猶豫了一下。“有可能不是他。”
“得了!”我咆哮,“還可能是誰呢?”
“我不知道。”
“他們的血被吸幹了!”我大聲嚷嚷。
“那是記者們認為,”凱裏說,“他們自己也不確定“也許我們應該就這麽等著,”我憤憤地說,“等他再殺五六個,是嗎?”
凱裏歎了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說。
他是對的,不能沒有證據就把布萊恩殺了。但肯定是他!每晚都出門,行動鬼鬼祟祟,從不告訴我們上哪兒——所有這一切加起來……
“還有,”凱裏說,我低頭看著他,“我們隻是假設布萊恩是凶手“毫無疑問我嘟囔著。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凱裏問,“這不是他的風格。我認識他的時間比你長,我從沒見過,或聽說他幹這樣的事。他不是個殺人魔頭“他是將軍的時候,很可能就是我說。我告訴過凱裏我和克萊凸之間的對話。
“也許,”凱裏同意說,“但他隻殺那些邪惡的吸血鬼,他們都罪有應得。我想說的是,如果真是他殺了那六個人,也許他們也是罪有應得的吸血鬼我搖搖頭。“他早就不當將軍了“克萊凸?波爾也許說服他再次加入了凱裏說,“我們不了解將軍,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工作的。也許這就是布萊恩為什麽來這兒的原因聽上去似乎有點道理,但我還是不相信。
“六個邪惡的吸血鬼同時在一座城市裏晃蕩?”我問,“可能嗎?”
“誰知道?”凱裏說,“你知道邪惡的吸血鬼怎麽行動嗎?反正我不知道。也許他們成群活動“然後布萊恩單槍匹馬把他們都幹掉了?”我說,“吸血鬼是很難殺死的。殺死六個人,沒問題;但六個吸血鬼呢?不可能“誰說是他一個人幹的?”凱裏說,“也許克萊凸跟他在一起;也許城裏有很多將軍“你的第二點理由很難成立我說。
“就算這樣,”凱裏說,“這也不意味著我錯了。我們不知道,安東。你不能光憑感覺就殺了布萊恩,我們必須等待。再想想,你會明白我是對的我冷靜下來,把事情又想了想。“好吧,”我歎了口氣,“在沒被證實有罪前,他是無辜的。但我們該幹什麽?隻是坐著,看著事情發生?向警察告發?跟他當麵問清楚?”
“如果在馬戲團,”凱裏思忖著說,“我們可以告訴高先生,讓他處理“但我們不在馬戲團啊我提醒他。
“是的,我們不在。我們隻能靠自己他思索著,狹長的眼睛眯得更細了。“這樣吧,每天他出去的時候,我們跟著他,弄清楚他去哪兒,到底幹什麽。如果我們發現他就是那個凶手,而且死者是普通人,那麽我們就殺了他“你會這麽幹嗎?”我問他。
凱裏點點頭。“我從未殺過人,”他輕聲說。
他的表情很堅定,我知道我可以依靠他。
“但我們必須明確一點,”凱裏警告我,“隻要有一絲疑感,我們就不能幹“同意我說。
“而且我們必須共同決定,”凱裏又補充說,“你得發誓,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殺他“好的“我是認真的他告訴我,“別擔心,”我說,“我也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那一步。我已經習慣了布萊恩。我不想殺他我說的是實話。如果我的懷疑被證明是毫無根據的,我會很高興。但我有一種可怕的預感,情況不是這樣。
“我希望我們錯了,”凱裏說,“說殺他很容易,但做起來可太難了,他可不會躺在那兒,等著我們去殺他“以後再擔心這個吧,”我說,“現在把電視聲音打開,如果我們走運,警方也許已經破了案,凶手隻不過是個看了太多吸血鬼電影的瘋子在晚上餘下的時間裏,我坐在凱裏身邊看著新聞。我們倆基本上沒說話,等著那吸血鬼——或者是凶手回來。
跟蹤布萊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頭一個晚上,幾分鍾後我們就跟丟了;他躥上一個防火梯,等我們爬到頂上,他已經不見蹤影了。我們在城裏走了好幾個小時,希望能偶然碰上他,但整個晚上連他的影子也沒見著。
我們吸取了經驗。第二天布萊恩睡覺的時候,我去買了兩部手機,和凱裏在天黑前試了一下,效果很好。
那天晚上,布萊恩又跑到了房頂上。由於凱裏沒法跟上我的行動,他——留在地麵上。我一個人跟著吸血鬼,然後把消息傳給凱裏,讓他在地麵上跟著。
即使一個人跟蹤還是很困難,布萊恩的速度比我快。幸運的是,他不知道我在跟蹤,所以並沒有全速前進,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
那一晚,我跟蹤了三個小時,之後他回到地麵上,轉了幾個彎就不見了。第三個晚上,我跟蹤他直至黎明。以後的晚上,跟蹤的時間長短不定:有時一小時內他就不見了;有時我能跟著他一直到早晨。
我跟著他的時候,他什麽也沒做。有時,他長時間待在屋頂上,靜靜地觀察下麵的人群(在挑選下一個獵物有時,他一刻不停地四處搜巡。他的路線不定:有時連著兩三天走同一條路,有時每晚的路線都不同,根本無法預料。
凱裏每晚都累得精疲力竭——我總是忘了他沒我這麽強壯——可他從不抱怨。我告訴他如果需要,他可以歇幾個晚上,但他總是搖搖頭,堅持要跟我一起去。
也許他覺得,我一個人會殺了布萊恩。
也許他是對的。
除了那屋中的六具屍體外,再沒發現新的屍體。後來的消息證實了受害者的確被吸幹了血,而且他們都是普通人:兩個男人、四個女人,全都很年輕——最大的不過二十七歲——來自本城的不同地區。
聽說受害者是普通人,凱裏的失望是顯而易見的——如果他們是吸血鬼,事情就容易多了。
“醫生能區別人類和吸血鬼嗎?”他問道。
“當然我回答說。
“怎麽區分呢?”
“兩者的血液不同我告訴他。
“可他們的血被吸幹了他提醒我。
“兩者的細胞也不一樣。吸血鬼身體內原子的運動很奇怪——這就是吸血鬼不能照相的原因,而且吸血鬼有出奇堅硬的指甲和牙齒。醫生能辨認出來,凱裏我試圖不要先入為主,對事情做出過分武斷的結論。我們跟蹤的時候,布萊恩沒有殺人,這是一個很有希望的跡象。但從另一方麵看,也許他隻是在等待消息平息,然後再攻擊——這個時候,如果有人晚回家,警鍾馬上就會敲響。
又或者在我們跟蹤的時候,他也許也殺了人。他可能知道我們在跟蹤,因此隻有在確定已經甩了我們之後才會下手。這種情況不太可能,但我並不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如果需要,布萊恩會變得很狡猾。我不能放過任何可能。
雖然白天的時間多在睡覺——為了晚上保持清醒——我還是設法在日落前和柯拉待上幾小時。通常我會去她家,待在她房裏,聽聽音樂,聊聊天——我要為夜晚的跟蹤保存體力——但有時候,我們還是會出去走走,或者逛逛商店。
我下定決心不讓布萊恩毀了我和柯拉的友誼。我喜歡和她在一起,她是我第一個女朋友。我知道我們越早分開越好——我沒有忘記我的身份——但我不願意縮短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我已經犧牲了夜晚來跟蹤布萊恩,不願再犧牲我的白天。
“為什麽你晚上再也不來了呢?”一個星期六,我們看完下午場電影出來,柯拉問道。那些日子為了與她共度白天,我比平時起得早。
“我怕黑我裝出哭哭啼啼的樣子說。
“嚴肅點她說,掐了一下我的胳膊。
“爸爸不想我晚上出來我撒謊道,“他白天不在,覺得有點內疚。他希望晚上能陪我和凱裏坐坐,聽我們講講白天的事“你偶爾出來一下,他應該不會介意吧柯拉抗議說,“我們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他讓你出來了,不是嗎?”
我搖搖頭。“那回我是偷偷溜出來的我說,“他發現後,簡直氣瘋了,關了我一星期。所以到現在我也沒帶你去見他——他還在生氣呢“他聽上去像個老守財奴柯拉說。
“他就是,”我歎息道,“但我能怎麽辦呢?他是我爸爸。我隻能跟著他我討厭對她撒謊,但沒法告訴她事實。我傻笑著,想像著告訴她真相時的情景:“那個人是我爸爸?他不是。他是個吸血鬼,而且我認為就是他殺了那六個人“你笑什麽?”柯拉問道。
“沒什麽我趕忙說,一邊抹去臉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