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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怪獸

  “我知道他歎了口氣,“我也不是。可惜沒有一個小人跟著你。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砍掉他的腦袋“你認為我們應該怎麽辦?”我問。


  “我想他不會造成太大的麻煩,”高先生沉思道,“我們明天就走他決定道,“今晚有一場演出,我討厭臨時取消演出。衛生檢察官最早也要到黎明時才能趕到,所以我們在黎明前拔營“你沒生我的氣?”我問。


  “沒有,”他說,“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與外界發生衝突。不能怪你我替高先生向全團傳播我們要出發的消息。所有的人都不大在意。大部分人似乎很高興這麽早得到消息,他們經常接到通知後一兩個小時就要動身。


  這一天我很忙,不僅要為演出做準備,還要幫人們準備撤離。我自願要幫克裏斯汀收拾行李,可是等我去的時候,她的帳篷已經空了。我問她怎麽收拾得這麽快,她隻眨了眨眼睛。


  布萊恩醒來後,我告訴他早上拔營,他並不感到驚奇。


  “我們已經在這兒待得夠久了他說。


  我要求不參加晚上的演出,因為我感覺不大舒服。


  “我要早點上床,”我說,“好好睡一覺。”


  “這沒用,”布萊恩告誡道,“隻有一件事能讓你好起來,你知道是什麽夜色漸深,不久演出就要開始了。人們又是蜂擁而至。路上兩個方向都堵車了。團裏每個人都忙得不亦樂乎,或是準備登台表演,或是幫人找座位,或是賣東西。


  似乎隻有我和凱裏兩個人沒有事情可做。他因為蛇病了,不用表演。他撇下它幾分鍾來看演出開幕。我們倆站在舞台一側,看著高先生做開場白,介紹狼人。


  我們待到了第一次場間休息,然後走出去看星星。


  “我們走了以後,我會懷念這個地方的,”凱裏說,“我喜歡農村。在城裏看不到這麽多星星“我不知道你還對天文學感興趣我說。


  “不是,”他說,“但我喜歡抬頭看星星。”


  我看了一會兒就感到頭暈,隻好坐下來。


  “你感覺不舒服嗎?”凱裏問。


  我無力地微笑道:“不如以前。”


  “還是不喝人血?”我搖搖頭。他在我身邊坐下。“你沒對我說過你究竟為什麽不願喝,”他說,“我想它和動物血沒太大區別吧?”


  “我不知道,”我說,“也不想弄清楚我停了一下。“我怕如果喝了人血,我就會變得邪惡。布萊恩說吸血鬼並不邪惡,但我覺得他們是邪惡的。我想任何把人看成動物的人一定是邪惡的“開始都是這樣,”我說,“我會對自己說我是為了活命,我會發誓永遠不喝超過必要的量。但要是我阻止不了自己呢?我在成長中對血的需要會增加。要是我控製不住我的饑渴呢?要是我殺了人呢?”


  “我想你不會的,”凱裏說,“你不邪惡,安東。我不認為一個好人會做邪惡的事情。隻要你把人血當成藥,就沒有關係“也許吧,”我說,但心裏並不相信,“反正,我現在還沒事,兩三天之內還不需要做最後決定“你會寧死也不喝嗎?”凱裏問。


  “我不知道我誠實地說。


  “要是你死了,我會想你的凱裏悲哀地說。


  “哎,”我不大舒服地說,“也許不會到那一步。說不定有其他辦法可以讓我活下去,布萊恩要到別無選擇的時候才會告訴我凱裏咕噥了一聲。他和我一樣清楚沒有別的辦法。


  “我要回去看我的蛇了他說,“你想來坐一會兒嗎?”


  “不了,”我說,“我最好去睡一覺。我太累了,明天還要早起我們道過晚安就分手了。我沒有直接去布萊恩的帳篷,而是在營地上走了走,想著我和凱裏的對話,猜想著死亡是什麽感覺。我“死”過一次,還被埋葬了,但那不是一回事。如果真的死了,我就永遠活不過來了。生命將就此終結,我的身體會腐爛,然後……


  我仰望星空,我會到那裏去嗎?宇宙的另一邊?吸血鬼的天堂?


  這是個心煩意亂的時刻,在家的時候我幾乎從未想到過死,它是老年人才會遇到的事。可如今我卻直接麵對著死亡。


  要是能有人替我做決定就好了。我應該考慮上學和參加本地足球隊,而不是考慮是喝人血還是讓自己死掉。這不公平,我還這麽小,不應該——我看見一個黑影從旁邊的帳篷前經過,但沒有留意。直到聽見咯嘣一聲,我才尋思那人會是誰。這兒不應該有人。參加演出的人都在大帳篷裏。


  難道是觀眾嗎?


  我決定去察看一下。


  我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走去。天很黑,轉了幾個彎之後,我就搞不清那人到哪兒去了。我正要放棄搜索時,又聽見咯嘣一聲,這次近了一些。


  我迅速向四麵尋視,確定了自己的位置。我立刻知道了聲音是從哪裏來的:狼人的籠子!

  我深深吸了口氣,鎮定一下,打起精神朝那邊跑去。


  草地濕漉漉的,踩在腳下沒有一點聲息。跑到狼人籠子前,也就是最後一輛大篷車前時,我停下來聆聽著。


  有輕微的當啷聲,仿佛有人在輕輕搖動沉重的鏈子。


  我從隱蔽中走出來。


  狼人籠子的兩邊都有微弱的燈光,我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表演完後被推回這裏,像以前每晚一樣。籠子裏有一塊肉,平常他會大嚼,但今晚沒有。


  今晚他的注意力被別的東西吸引住了。


  狼人的籠子前有一個魁梧的大漢。他拿著一把大鉗,已經絞斷了籠子門上的一部分鏈子。


  那大漢試圖解開鏈子,但沒有成功。他小聲詛咒著,舉起鉗子去絞另一節鏈子。


  “你在幹什麽?”我喊道。


  大漢嚇了一跳,丟掉鉗子,轉過身來。


  不出我所料,果然是R。V。


  他一開始顯得心虛害怕,但發現我是一個人後,他的膽子壯了起來。


  “別過來!”他警告道。


  “你在幹什麽?”我又問。


  “解放這個可憐的受虐待的生靈他說,“我不會把最有野性的動物關在這種籠子裏。這是不人道的。我要放了它。我已經給警察打了電話——他們早上就來,但我決定先自己做一點兒事情“你不能那樣做!”我大驚,“你瘋了嗎?那家夥很殘暴,如果你把他放出來,他會把方圓十裏內的一切都殺光的!”


  “那是你說的,”R。V。嗤之以鼻。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我告訴他。


  “不行!”他尖叫道,“我不想再談了!”


  他轉過身去,繼續絞那些鏈子。他把手伸到籠子裏,把最粗的鏈子拽出了鐵柵。狼人沉默地看著他。


  “R。V住手!”我大叫一聲,衝過去阻止他打開籠門。我抓住他的肩膀。


  使勁兒想把他拉走,可是力氣不夠。我朝他腰間猛擊幾拳,他隻哼了哼,手下卻加緊了。


  我去抓他的手,想把它們從鏈子上掰開,可是有柵欄擋著。


  “走開!”R。V。喊道。他扭頭衝著我嚷,眼神瘋狂。“你無法阻止我!”


  他厲聲叫道,他突然停止了叫囂,臉色變得慘白,渾身發抖,然後僵住了。


  一陣咀嚼和撕咬的聲音,我朝籠子裏看去,發現狼人采取了行動。


  他在我們爭論的時候從籠子那頭跳了過來,抓住R。V。的雙臂,塞進嘴裏,把它們齊胳膊肘生生咬斷了!


  R。V。驚恐地跌倒在地。他舉起斷殘的胳膊,看著鮮血從肘根汩汩流出。


  我想把他的前臂從狼人的嘴裏搶出來——要是能搶回來,還可以安上去。可是狼人動作太快,一下子跳到後麵,大嚼起來。幾秒鍾內,兩根手臂就被嚼爛了,我知道它們再也沒用了。


  “我的手呢?”R。V。問道。


  我的注意力回到這個大胡子身上。他瞪著兩截殘肢,臉上表情很古怪,暫時還沒有感覺到疼痛。


  “我的手呢?”他又問。“它們不見了,一分鍾前還在的。哪兒來這麽多血?我為什麽能看到我的骨頭?”


  “我的手呢?”他淒厲地高喊。


  “你必須跟我走,”我走近他說,“我們必須把你的手臂包紮一下,免得你流血過多死掉了“別過來!”R。V。叫道。他試圖舉手來推我,然後想起他已經沒有手了。


  “都是你!”他喊道,“是你把我弄成這樣的!”


  “不是,R。V是狼人我說。可是他不聽。


  “都怪你,”他堅持說,“你拿了我的手,你是個邪惡的小怪物。你偷走了我的手。我的手!”


  他又開始尖叫。我伸手拉他,可是他把我推到一邊,掉頭就跑。他尖叫著在營地上狂奔,高舉著被鮮血浸透的斷臂,尖聲狂叫著,消失在夜幕中。


  “我的手!”


  我想跟上去,可是怕他會攻擊我。我動身去找布萊恩和高先生——他們會知道怎麽辦,可是一聲令人不安的嗥叫使我站住了。


  我慢慢轉過身,狼人站在籠門邊,門旋開了!他不知怎的弄斷了剩餘的鐵鏈,自己跑了出來。


  我呆呆地佇立著,他站在那裏齜牙獰笑,尖利的長牙在微光中閃爍著。


  他左右看看,伸手抓住兩邊的柵欄,然後蹲下身子,兩腿緊繃。他一躍而起,朝我撲過來。我閉上眼睛,等著最後一刻的到來。


  我聽見並感到他落在我麵前一米遠處。我開始說臨終禱詞。


  然後,我聽到他從我的頭上飛過,意識到他跳到了我的身後。在恐怖的兩秒鍾裏,我等著他的牙齒咬進我的後頸,把我的腦袋咬掉,但是沒有。


  我迷惑地轉過身,驚訝地發現他從我身邊跑開了!我看到他前麵有一個人影,在大篷車之間飛奔,這才知道他在追趕另一個人。他撇下我去追更美味的食物去了。


  我踉踉蹌蹌地追了幾步,臉上帶著微笑,心裏暗暗感謝上帝。我簡直不敢相信剛才死亡會離我那麽近,當他躍起時,我以為——我的腳踢到了什麽東西,我停了下來。地上有一隻包,準是被狼人追趕的那個人掉下來的。我這才開始琢磨那個人會是誰呢。


  我拾起那隻包,是一隻挎包,摸得出裏麵裝滿了衣服。我把包翻過來時。裏麵掉出一隻小瓶子。我把它撿起來,打開瓶蓋,聞到了一股衝鼻的氣味……醃洋蔥!


  我的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我開始瘋了似的尋找包上的名字,一麵祈禱醃洋蔥不要意味著我害怕的事情。我的祈禱沒有得到回答。


  我找到了,筆畫工整,但沒有連筆,是小孩的筆跡。


  “這隻書包屬於賽得裏克?格雷斯特,”底下是他的地址,最後是一句警告,“把手拿開!”聯想到剛才R。V。的遭遇,這句話有點兒諷刺意味。


  但我沒有時間為這個黑色幽默發笑。


  賽得裏克!他今晚偷偷溜到這兒來,也許是想躲在大篷車裏讓馬戲團把他帶走。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跟了過來。狼人的圓眼珠看到的是賽得裏克,他站在我身後。在營地上奔跑逃命的是賽得裏克。


  狼人在追趕賽得裏克!

  我不應該自己去追他們,而應該去喊人。一個人衝進黑暗中是瘋狂的行為。


  可是他在追賽得裏克。想參加馬戲團的賽得裏克,想做我盟兄弟的賽得裏克,溫和友善、愛說話的賽得裏克,那個救過我的命的男孩。


  我沒有考慮自己的安危。賽得裏克有危險,沒有時間去喊人。我也許會送命,但我必須去追他們,設法搭救賽得裏克。我欠他一命。


  我迅速跑過營地。雲層敞開了,我看見狼人消失在樹叢中,急忙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去。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了狼人的嗥叫。這是個好跡象,表明他還在追趕賽得裏克。如果他抓到了他,就不會有工夫嗥叫了。


  我奇怪他為什麽還沒有抓到他,應該已經抓到了。盡管我從沒見過狼人在野外奔跑,但我想他一定跑得很快。也許他在跟賽得裏克逗著玩,玩夠了再殺他。


  夜晚潮濕的泥地上腳印很清晰,但就是光聽聲音,我也能夠跟蹤他們。在樹林中奔跑很難不發出聲音,尤其是在夜裏。


  我們這樣追跑了幾分鍾,賽得裏克和狼人遠遠地跑在前麵,我看不見他們。我的腿沉重起來,但是我強迫自己堅持。

  我邊跑邊考慮追上他們之後怎麽辦。要一對一地打起來,我可不是狼人的對手。也許我可以用木棒什麽的砸他的頭,但不大可能。他強壯而敏捷,又嚐到了人血的味道,是很難製止的。


  我能做的最多是擋在他的跟前,替賽得裏克去死。如果我犧牲自己,也許他會來抓我,賽得裏克就可以逃掉了。


  我不惜為賽得裏克去死。我為一個朋友放棄了做人,為另一個朋友放棄生命也不算太多。


  而且。如果我這樣死了,倒是死得其所。我不用再為喝人血還是餓死而煩惱。我會在搏鬥中死去。


  幾分鍾後,我衝進一片空地,意識到賽得裏克把我們帶到了什麽地方:那個廢棄的火車站。


  他似乎頭腦還很清醒。這是最好的地方,有許多藏身之處,還有許多物件——金屬和玻璃,可以用做搏鬥的武器。也許我們倆都不會死。也許我們有獲勝的機會。


  我看見狼人在場地中央停下來,嗅了嗅。他又嗥叫起來,令人毛骨悚然。接著,他朝一節生鏽的車廂走去。


  我從車廂的後麵繞過去,盡量不發出聲音。我聽了聽動靜,但什麽也沒聽見。我踮起腳向車窗裏看去,什麽也看不見。


  我貓腰跑到第三個窗戶前,還是什麽也看不見。


  我正踮腳朝下一個窗戶裏張望,忽然瞥見一根鐵棍急速朝我臉上打來。


  我急忙扭身躲避,鐵棍呼嘯著從我臉旁掃過,擦破了一點皮,但不嚴重。


  “賽得裏克,住手,是我!”我低聲說,一邊撲倒在地。片刻寂靜之後,賽得裏克的臉出現在圓圓的窗口裏。


  “安東?”他問,“你在這兒幹什麽?”


  “我跟你們來的我說。


  “我以為你是狼人呢。我想殺死你。”


  “差一點兒。”


  “對不起。”


  “哎呀,賽得裏克,別浪費時間道歉了我著急地說,“我們很危險,必須動動腦筋。你快出來他的腦袋消失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後,他出現在車廂門口。他張望了一下,確定狼人不在附近,然後跳下車來,溜到我身邊。


  “他在哪兒?”賽得裏克問。


  “不知道,”我小聲說,“但就在周圍,我看到他過來了“也許他發現別的目標了,”賽得裏克滿懷希望地說,“一隻羊或一頭牛“我覺得不大可能,”我咕噥道,“他不會追了這麽半天,在最後一刻放棄我們緊靠在一起,賽得裏克監視右邊,我監視左邊。我感到他的身體在顫抖,我想他一定也能感到我在顫抖。


  “我們怎麽辦?”賽得裏克問。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你有主意嗎?”


  “有幾個,”他說,“我們可以把他引到警衛房。他可能會把朽爛的地板踩塌。我們可以讓他掉下去“也許可以,”我說,“但要是我們掉下去了怎麽辦?那就無路可逃了。他可以隨時跳下來把我們吃掉“那些椽子怎麽樣?”賽得裏克提議道,“我們可以爬到一根椽子中央,背靠背守在那裏。我們可以帶一些棍棒,他要過來就把他打退。那上麵隻有一條路“馬戲團的人遲早會來的我思考著說,“可要是他決定把椽子的一頭弄斷呢?”


  “它們嵌在磚頭裏很深,”賽得裏克說,“我想他空手是弄不斷的“那椽子經得起我們三個的重量嗎?”我問。


  “我沒把握賽得裏克承認道,“但如果我們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去,至少可以死得快一點。誰知道呢,也許我們運氣好,摔在狼人身上,有個緩衝,而他摔死了我無力地笑了一下。“你卡通片看得太多了。不過倒是個好主意,比我想到的好。就是在椽子上不容易擋住他,但會使他難靠近一些“你認為馬戲團的人什麽時候會來?”賽得裏克問。


  “要看他們什麽時候發現出事了我說,“運氣好的話,他們可能聽到了他的嗥叫,過兩分鍾就會趕到。否則我們就要等到演出結束,那還有一個小時,或者更長“你有武器嗎?”賽得裏克問。


  “沒有,”我說,“我沒時間拿家夥。”


  他遞給我一根短鐵棍。“給,”他說,“這是我備用的。不大理想,但比空手強“發現狼人了嗎?”我問。


  “沒有,”他說,“還沒有。”


  “我們最好在他來之前行動我停了一下又說,“怎麽到警衛房去呢?要跑很長一段路,狼人可能躲在路上什麽地方“我們隻有衝過去,抱最好的希望賽得裏克說。


  “我們要分開嗎?”我問。


  “最好不要,”他說,“我想兩人在一起好一些。”


  “我同意。你準備好了嗎?”


  “再等幾秒鍾他說。


  我轉過臉,看著他喘氣。他臉色蒼白,衣服在林中奔跑時被掛破弄髒了,但他看上去很鎮定。他是個堅強的小男子漢……


  “你今晚又回來幹什麽,賽得裏克?”我輕輕地問。


  “參加怪物馬戲團他說。


  “我跟你說了那些之後,你還是想參加?”


  “我決定冒一下險,”他說,“你是我的朋友。我們應該忠於自己的朋友,對吧?在我克服了開始的恐懼之後,你的故事更堅定了我參加的決心。我也許能幫助你。我看過關於性格病態的書。也許我能把你治好我禁不住笑了。“你是個傻瓜,賽得裏克?格雷斯特我說。


  “我知道他微笑道,“你也是,所以我們是一對。”


  “如果我們能逃出去,你就參加好了。不用擔心我會吃你:那是編出來嚇你的。


  “真的?”他問。“啊,”他擦了擦額頭說,“現在我可以放心了“如果狼人抓不到我們的話我加了一句,“準備好了嗎?”


  “好了他提了提褲子,準備跑步。“聽我數到三他說。


  我們麵朝著警衛房的方向。


  我們做好起跑的姿勢。


  他沒有說完,一雙毛茸茸的大手突然從車廂下伸出來——狼人藏在下麵!我發現得太遲了。那雙手抓住了賽得裏克的腳脖子,把他拖倒在地上。


  腳脖子一被抓,賽得裏克就開始尖叫。摔跤使他吃了一驚,聲音中斷了下,但兩秒鍾後又尖叫起來。


  我跪下來,拽住賽得裏克的手臂。


  我看見狼人在車廂底下瘋狂地笑著,毛乎乎的肚子貼在地上,嘴上流著口水。


  我使勁地拽著,賽得裏克朝我這邊移動,但狼人也跟著過來了,扭動著身體從車廂下鑽過來,沒有鬆手。


  我放開賽得裏克,抓過他丟下的長鐵棍,跳起來照著狼人伸出的手臂打去,狼人憤怒地嗥叫著。


  他鬆開一隻毛爪來打我。我低頭一躲,去打他還抓著賽得裏克的那隻手。狼人痛得大叫一聲,鬆開了手指。


  “快跑!”我把賽得裏克拉起來,對他喊道。


  我們一起朝警衛房跑去。我聽見狼人掙紮著從車廂下爬出來。他剛才是逗我們玩兒,現在卻是氣急敗壞了。我知道他會使出渾身解數追趕我們。遊戲結束了,我們跑不到警衛房,他在半路就會追上我們。


  我的動作出乎他的意料,他撞到我的身上。他的身體很重,又是毛又是汗。我們兩個都被撞倒在地,胳膊和腿交纏在一起,但我迅速掙脫出來,掄起鐵棍狠狠地打他。


  狼人暴怒地咆哮著,揮手來打我的胳膊。這次他打到了,正擊中我靠近肩膀的地方。我的手臂頓時失去了知覺,變成了一堆無用的骨肉。棍子掉在了地上,我又用沒受傷的左手去撿。


  但狼人比我快。他抓起鐵棍朝遠處一扔。哐當一聲,鐵棍消失在黑暗中。


  他慢慢站了起來,獰笑著。


  我能看懂他眼裏的表情。如果他會說話,他一定會說:“現在,安東?山,你是我的了!你的遊戲做完了,現在我要殺死你!”


  他抓住我的兩肋,張開大嘴向我頭上咬來。我聞見了他嘴裏呼出的惡臭,看見了他的黃牙間還留有R。V。手臂上的肉和襯衫的碎片。


  他正要咬下來的時候,一個東西砸在他的頭上,打得他踉蹌了一下。


  我瞥見賽得裏克站在他身後,手裏拿著一塊厚木頭。他又砸了狼人一下,這次使他的手鬆了開來。


  “善有善報!”賽得裏克喊著,第三次將木板向狼人砸去,我沒有聽見賽得裏克下麵的話。因為我剛朝他跑去,狼人揮動一隻拳頭向空中亂打,這是盲目的動作,但他很走運,打中了我的臉,我仰麵倒了下去。


  我的頭幾乎炸裂了,眼前一片金星,然後就癱在地上,暈了過去。


  幾秒鍾或幾分鍾後(我不知道到底過了多時間),我醒了過來,火車站靜得出奇。我聽不見任何人奔跑、尖叫或搏鬥,隻聽見前麵不遠處有嚼東西的聲音。


  咯吱,咯吱。


  我慢慢坐起來,顧不上腦袋裏錘子敲擊一樣的疼痛。


  我的眼睛過了幾秒鍾才適應了周圍的黑暗。視覺恢複之後,我發現我盯著的是狼人的後背。他四肢著地,俯頭吃著地上的什麽東西,咀嚼聲是他發出來的。


  我被那一拳打得昏昏沉沉,過了一陣子才意識到他吃的不是東西……


  而是人。賽得裏克!

  我急忙爬起來,忘了疼痛,衝上前去。但是一看到狼人身下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我知道已經太遲了。


  “不!”我尖叫著,不顧一切地用我的好手去打狼人。


  他咕嚕了一聲,把我推開。我又跳上前,連踢帶打。他嗥叫著,想再把我推開。但這次我沒有撒手,揪住了他的毛發和耳朵。


  他咆哮起來,終於抬起了他的嘴。嘴是紅的,可怕的深紅色,滿是內髒、鮮血、肉和骨頭的碎屑。


  他滾到我身上,把我壓倒在地,用毛乎乎的長臂按住我,仰起腦袋,對著夜空長嘯。然後,他惡魔般地狂吼一聲,張開牙齒咬向我的咽喉,打算一口結束我的性命。


  幾乎是在最後的一刻,一雙手從黑暗中伸過來,抓住了狼人的嘴巴,製止了他的猛咬。


  那雙手把狼人的頭扭向一側,他尖叫起來,從我身上滾了下去。


  來人騎到狼人背上,把他按在地下,一陣雨點似的拳頭,看得我眼花繚亂。狼人昏死過去。


  那人站起來,把我從地上拉起。我抬頭看見了布萊恩那張帶傷疤的紅臉。


  “我用最快速度趕來,”吸血鬼喘著氣說,一麵輕輕左右轉動我的頭,檢查我的傷勢,“凱裏報告了高先生,他取消了剩下的演出,組織了一個搜索隊。然後我想到了你。看見你的床空著,我四處尋找,發現了你們的腳印“我以為……我要……死了我哽咽地說。我渾身傷痕,驚魂未定。


  我用好手臂摟住布萊恩,緊緊地擁抱著。


  “謝謝你,”我抽泣道,我突然停住了,想起了我倒下的朋友。


  “賽得裏克!”我尖叫起來,放開布萊恩,衝到那男孩躺著的地方。


  狼人撕開了賽得裏克的肚皮,把他一大部分內髒都吃掉了。奇怪的是。我走近的時候,賽得裏克還沒斷氣。他的眼皮微微地顫動,尚有微弱的呼吸。


  “賽得裏克,你沒事吧?”我問,這是個愚蠢的問題,但我破裂的嘴唇隻說得出這一句話。“賽得裏克?”我輕輕撫摸他的額頭,但他似乎聽不到也感覺不到。


  他看上去很安詳,至少從胸部以上是這樣。


  布萊恩在我身邊蹲下來,檢查他的身體。


  “你能救活他嗎?”我問,他緩緩搖了搖頭。“你必須救活他!”我喊道。


  “安東,”他輕聲說,至少他已經沒有感覺,沒有痛苦了“不!”我大叫一聲,撲到賽得裏克身上,失聲痛哭。


  我說不下去了,垂下頭,抱緊賽得裏克抽泣起來。


  在這個廢棄的火車站上,狼人沒有知覺地躺在我身後,布萊恩默默地坐在我身旁。而在我身下,曾經是我的朋友,並且救過我的命的賽得裏克?格雷斯特靜靜地躺著,一點地滑入可怕的、過早來臨的死亡的沉睡中。


  過了一會兒,我感到左手的袖子被輕輕拽了一下,扭頭一看,布萊恩站在那裏,看上去很難過。

  “安東,”他說,“也許現在說不合適,但你必須做一件事,為了賽得裏克,也為了你“你說什麽?”我擦擦臉上的淚水,抬頭望著他,“我們能救活他嗎?告訴我,讓我做什麽都願意“我們無法救活他的肉體布萊恩說。


  “安東,”他說,“你必須吸賽得裏克的血。”


  我繼續望著他,但眼裏不再是希望,而是難以置信。


  “你怎麽能?”我輕輕地問。“我的好朋友奄奄一息,你能想到的卻隻是……你真殘忍!你是個殘忍的、變態的怪物。你應該去死,而不是賽得裏克。我恨你,滾開“你不明白,”他說。


  “我明白!”我高喊道,“還記得我們談到過吸血鬼能部分地吸收一個人的靈魂嗎?”他問。


  我正要痛罵他一頓,但他的問題使我迷惑了。


  “跟這有什麽關係?”我問。


  “安東,這很重要。你還記得嗎?”


  “記得,”我輕聲說,“那怎麽樣?”


  “賽得裏克正在死去,”布萊恩說。“再過幾分鍾他就不在人世了。但如果你現在吸了他的血,在他死於狼人造成的傷口之前結束他的生命。就可以使他的一部分活在你身上我簡直不能相信我的耳朵。


  “你想叫我殺死賽得裏克?”我叫道。


  “不是,”他歎息道,“賽得裏克已經被殺死了。但如果你趁他死於狼人咬的傷口之前結束他的生命,你就能夠保存他的一些回憶和感覺。他會在你身上活下去我搖搖頭。“我不能吸他的血,”我輕聲說,“不能吸賽得裏克的血我低頭看著那個瘦小的、被殘害的身體。“我不能布萊恩歎了口氣。“我不強迫你,”他說,“但你好好想一想,今晚的悲劇會在很長時間裏折磨著你。但如果你吸了賽得裏克的血,吸收了他的一部分靈魂,接受他的死就會容易一些。失去一個親愛的人是痛苦的。這樣做你就不會完全失去他“我不能吸他的血,”我抽泣道,“他是我的朋友“正因為他是你的朋友,你才必須這麽做布萊恩說,然後轉過身去,讓我自己決定。


  我低頭看著賽得裏克。他看上去毫無生氣,仿佛已經失去了那使他富有人性、活力和個性的東西。我想起他的玩笑和長句子,他的希望和夢想,要是這些都隨著他的死亡而消失,該是多麽可怕。


  我跪下來,左手按在賽得裏克的脖子上。“對不起,賽得裏克我哽咽道,然後把我尖利的指甲掐進了他柔軟的皮膚,俯身將嘴巴對準了掐出的洞眼。


  鮮血湧進我的嘴裏,我一陣惡心,幾乎跌倒了,但我穩住自己,把它咽了下去。他的血又熱又鹹,像稠奶油一樣流進我的喉嚨。


  賽得裏克的脈搏逐漸減慢,最後停止了。但我繼續吸著,吸下最後的一點一滴。


  終於把他的血吸幹了,我轉過身,像狼人那樣對著夜空長嘯。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長嘯——我已經變成一頭黑夜中的野獸。


  過了一會兒,高先生和馬戲團的一些人(包括四個小人)來了。我坐在賽得裏克身旁,已累得沒有力氣,隻呆呆地望著天空,感到他的血流進了我胃裏。


  “怎麽回事?”高先生問布萊恩,“狼人是怎麽跑出來的?”


  “我不知道,隆冬,”布萊恩答道,“我沒有問,也不想問,至少在一兩天之內。安東現在不宜回答問題“狼人死了嗎?”高先生問。


  “沒有,”布萊恩說,“我隻是把他打昏了。”


  “為小小的仁慈而感謝上帝高先生歎道。他打了個響指,小人把昏迷的狼人拴了起來。一輛馬戲團的大篷車停了下來,他們把他塞進了車廂。


  我想要求把狼人殺死,但是又有什麽用呢?他並不邪惡,隻是天性瘋狂。殺死他是殘忍而無意義的。


  收拾完狼人後,小人們的注意力轉到賽得裏克殘存的遺體上。


  “等等,”他們要把他抬起、用小車推走時,我叫道,“他們要把賽得裏克怎麽辦?”


  高先生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我,啊,我想他們準備把他處理掉他說。


  我過了片刻才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他們要吃掉他?”我尖叫起來。


  “我們不能把他留在這裏,”高先生解釋說。


  “不我堅決地說。


  “安東,”布萊恩說。


  “不!”我喊道,大步走過去把小人推開,“如果他們要吃賽得裏克,先得吃了我!”


  小人們默默地瞪著我。綠眼睛裏發出饑餓的光芒。


  “我想他們很樂意成全你高先生冷淡地說。


  “我是認真的,”我吼道,“我不能讓他們吃掉賽得裏克。他該得到安葬“讓蟲子吃掉?”高先生問。我怒目而視,他歎了口氣,煩躁地搖搖頭。


  “聽這孩子的吧,隆冬布萊恩溫和地說,“你可以跟其他人先回馬戲團,我留下來幫著挖墳“好吧高先生聳聳肩,吹了聲口哨,向小人們豎起一根手指。他們猶豫了一下,退下去圍到馬戲團老板身邊,留下我守在死去的賽得裏克身邊。


  高先生和他的助手們走了。布萊恩在我身邊坐下。“你怎麽樣?”


  我搖搖頭,無法簡單地回答。


  “你感覺強壯一些了嗎?”


  “是的我輕聲說。盡管我吸了賽得裏克的血沒多久,但我已經感覺到一些變化。我的視力和聽力都增強了,受傷的身體也沒有原來那樣疼痛了。


  “你很長時間裏不用再吸了他說。


  “我不在乎。我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賽得裏克。”


  “你生我的氣嗎?”他問。


  “沒有我歎了口氣。


  “安東,”他說。


  “我不想談這個!”我打斷他說,“我又冷又痛,傷心孤獨。我想一個人想想賽得裏克,不想跟你廢話“隨你的便他說,開始用手指挖土。我默默地跟他一起挖了幾分鍾,然後停下來看著他。


  “我是真正的吸血鬼助手了,是嗎?”我問。


  他悲哀地點點頭。“是的。”


  “你覺得高興嗎?”


  “不,”他說,“我覺得羞恥。”


  我困惑地望著他,這時一個身影出現了,是那個瘸腿的小人。


  “他在幫我們?”我疑惑地問。


  “好像是布萊恩說,一隻手放在我的背上。“去休息一下吧,”他建議道,“我們挖得很快。到埋葬你的朋友的時候,我會叫你的我覺得有道理,就點點頭,爬了出去,在迅速挖成的墳墓旁躺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我走開去。坐在老火車站的陰影中等著。隻有我和我的思想,還有賽得裏克深紅色的血液留在我的唇齒之間。


  我們把賽得裏克放進墳中,然後把墳墓填好,沒有什麽儀式——我想不出合適的話可說。我們沒有把墳墓掩蔽起來,這樣警察會發現他,給他正式安葬。我希望他的父母能給他舉行適當的告別儀式。但這個臨時的墳墓能夠使他不受野獸(以及小人)的侵襲。


  我們要在天明前拔營。高先生通知大家要長途跋涉。賽得裏克的失蹤會引起麻煩,我們必須走得越遠越好。


  臨行時我想到了R。V不知他怎麽樣了。是不是在樹林裏失血死了?


  還是及時找到了醫生?還是仍在奔跑呼號:


  我不大關心。盡管R。V。是想做好事,但他鑄成了大錯。如果他不去動狼人籠子上的鎖,賽得裏克就不會死。我並不希望R。V。死掉,但我也沒有為他祈禱。就把他交給命運好了。


  馬戲團出發了,凱裏和我坐在一輛大篷車的後麵。他要說什麽,又止住了,清了清嗓子,然後把一個包放在我的腿上。“我找到了這個,”他輕聲說,“你也許需要透過模糊的淚眼,我看到“賽得裏克?格雷斯特”的名字,不禁淚如雨下,捧著包放聲大哭。凱裏緊緊地摟住我,跟我一起哭泣。


  “布萊恩都跟我說了最後凱裏止住哭泣,擦擦麵頰說,“他說你吸了賽得裏克的血,好讓他的靈魂活下來“表麵上是我無力地回答,並不相信。


  “聽我說,”凱裏說,“我知道你多麽不願意吸人血,但你這是為了賽得裏克,是好事,不是邪惡的事。你不應該為吸了他的血而難過“我想是吧我說,然後繼續哀悼哭泣。


  白天漸漸過去。怪物馬戲團繼續前行,但我對賽得裏克的思念卻無法丟下。夜幕降臨時,我們開到路邊歇息。凱裏去找點心和飲料。


  “要給你帶點什麽嗎?”他問。


  “不用,”我把臉貼在玻璃窗上說,“我不餓。”


  他轉身要走。


  “等一下我把他叫了回來。


  我嘴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賽得裏克的血在我嘴唇上還是熱的,帶著可怕的鹹味,但這不是引起我舌根的味蕾興奮的原因。我想要一種我以前從未想要過的東西。一開始我不知道它是什麽,然後我弄清了這種奇怪的欲望。


  無力地笑了一下。我在賽得裏克的包裏搜尋,但那隻瓶子一定是丟在營地了。


  我抬頭看著凱裏,擦擦眼淚,舔了舔嘴唇,用很像我認識的那個好奇的、神氣活現的小男孩的口氣問道:


  “有醃洋蔥嗎?”


  ……血腥味令人惡心。銀鉤上掛著幾百具僵硬的屍體,凝固的血閃著光。我雖然知道它們隻是些動物——牛、豬、羊什麽的——但總是忍不住覺得它們是人。


  我小心地向前邁了一步。頭頂強烈的燈光把周圍的一切照得像白晝一樣明亮。我必須小心前行,藏在那些動物屍體的後麵,慢慢移動。血水弄得地板滑膩膩的,使前進更加困難。


  就在前麵,我看見他了,那個吸血鬼,那個布萊恩。他像我一樣悄悄前進,眼睛死死地盯著前麵那個離他很近的胖子。


  那個胖子,就是他使我來到了這個冰冷的屠宰場。他就是布萊恩要殺的人,是我要救的人。


  胖子停下腳步,查看掛著的一爿肉。他戴著幹淨的塑料手套,兩頰紅撲撲的。他愛撫地拍了拍那些僵死的動物——屍體晃動的時候,鉤子發出嘎吱的聲音,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然後開始吹口哨。他又邁步走了,布萊恩跟著他,我也緊跟在後麵。


  凱裏不在這兒,我讓他待在外麵。沒必要我們倆都冒生命危險。


  我加快速度,慢慢地靠近,他們倆都沒察覺。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在布萊恩采取行動,而我被迫反應之前,他們是不會知道的。


  胖子又一次停了下來,彎腰查看什麽。我迅速後退一步,擔心他會看見我,但就在這時,布萊恩逼近了他。該死!沒有時間躲躲藏藏了。如果這是布萊恩選擇的進攻時間,我必須靠得更近些。


  我冒著被聽見的危險,向前躥了幾米。幸運的是,布萊恩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胖子身上。


  現在我在那吸血鬼身後隻有三四米遠。我操起一直順在身旁的那把長長的屠刀,不錯眼珠地盯著布萊恩。在他行動之前,我什麽也不會做——我要給他機會,證明我可怕的懷疑是錯的——但緊接著,我看見他繃緊了身體,準備跳出。


  我緊了緊手中的刀。一整天我都在練習劈殺,我很清楚要砍殺的確切位置:在布萊恩的喉嚨上迅速地一割,就是這樣,再不會有吸血鬼,屍體堆裏又多了具屍體。


  漫長的幾秒過去了。我不敢看那胖子在查看什麽。難道他再也不打算起身了嗎?

  終於,胖子費力地直起腰來。布萊恩發出嘶嘶的聲音,準備前衝。我擺好架勢,繃緊了神經。胖子站直了。他聽見了什麽,向天花板看去——方向錯了,笨蛋布萊恩縱身一躍。吸血鬼跳起來的時候,我也跳了起來,大叫著,揮刀向他砍去,一心要殺死……


  一個月前……


  我叫安東?山。我是半吸血鬼。


  我在偷一個吸血鬼的蜘蛛以前,是個正常人;而在那之後,我的生活徹底改變了。布萊恩——那個吸血鬼——強迫我做他的助手。我還加入了一個全是怪異表演者的馬戲團,叫做怪物馬戲團。


  適應環境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喝人血更難,很長時間裏,我都不願意。最終,為了保留一個瀕死朋友的記憶,我喝了血(如果吸血鬼喝幹一個人的血,就能保存他的記憶)。我一點也不喜歡——之後的幾個星期太可怕了,噩夢始終糾纏著我——但喝了第一滴血後,就不可能回頭了。我接受了作為吸血鬼助手的角色,學習如何善處逆境。

  在接下來的一年裏,布萊恩教我如何去獵食,飲血,而又不被人抓住;如何獲取僅供維持生命的血液;如何在人群中隱藏吸血鬼的身份。漸漸地,我拋開了我作為人才有的恐懼,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夜行生靈。


  兩三個女孩站在那裏,神情嚴肅地看著魔術四肢柯利弗德。他伸胳膊踢腿,轉動脖子,活動肌肉。然後,他衝女孩子們眨眨眼,把右手中間的三根手指放到牙齒中間,一口咬了下來。


  女孩們尖叫著逃開了。柯利弗德咯咯地笑著,扭動著新長出來的手指。


  我哈哈大笑。你一旦在怪物馬戲團工作,你就會習慣這些把戲。巡回演出的演員都是奇人,是自然界的怪胎,擁有奇特、有時甚至是駭人的力量。


  除了魔術四肢柯利弗德,其他的演員還有:雙肚畢夏普,他能吃下一頭成年人象或者一輛坦克;鋼牙卡洛琳,她能咬穿鋼板;狼人,一半是狼,就是他咬死了我的朋友賽得裏克?格雷斯特;克裏斯汀,一個美麗神秘的女人,能隨心所欲地長出胡子;還有高先生,他能像閃電樣快速移動,而且好像能讀懂人的心思。高先生是怪物馬戲團的老板。


  我們正在一個小鎮上演出,營地設在一座舊磨坊的後麵,營地裏每晚都有演出。這是一個破爛的垃圾堆置場,但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所。我們可以在世界上最氣派的劇場中演出,住最豪華的酒店——馬戲團賺了很多錢——但我們保持低姿態,待在警察和其他官員們很少去的地方會安全些。


  我跟布萊恩離開家,已經快有一年半了,但我的外表沒多少變化,因為我是半吸血鬼,我衰老的速度隻是人類的五分之一,這就意味著,雖然十八個月過去了,但我的身體隻比以前老了三四個月。


  雖然我外表變化不大,但在內裏我已經完完全全是個新人。我比任何同齡的男孩都要強壯,能夠跑得更快,跳得更遠;我的指甲堅硬得出奇,能摳破磚牆;我的聽覺、視覺和嗅覺能力都大大加強了。


  但由於我不是全吸血鬼,很多事我還不能做。比如,布萊恩能超速奔跑,他把那叫做掠行;他能呼出一種氣體,使人昏迷;他還能與其他的吸血鬼以及高先生那樣的人交換思想。


  在我變成全吸血鬼之前,這些事我都不能做,但我並沒有難過得睡不著覺。半吸血鬼自有他的好處:我用不著喝那麽多人血,而且更好的是,我能在白天活動。


  白天,我跟蛇娃凱裏翻檢垃圾,為小人找食物——小人是一些古怪的小東西,穿著帶兜帽的藍色鬥篷,從不說話。也許除了高先生,沒人知道他們的身份,也不知他們是幹什麽的,更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來的,為什麽要隨團演出。他們的主人小先生是個令人討厭的家夥(他喜歡吃小孩子但我們在團裏不常見到他。


  “找到了一條死狗,”凱裏叫著把它舉過頭頂,“聞著有點臭。你覺得他們會介意嗎?”


  我聞了聞——凱裏離得很遠,但我還是聞到了死狗的臭氣,好像近在咫尺——然後點點頭。“很好我說。不管我們帶回去什麽東西,小人都吃。


  我的包裏裝著一隻狐狸、幾隻老鼠。我不喜歡弄死老鼠——老鼠對吸血鬼們很友好,隻要我們發出召喚,它們就會像溫順的寵物一樣跑來——但工作就是工作。在現實生活中,我們都得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兒。


  馬戲團裏有很多小人,大約二十個左右,其中一個跟我和凱裏一起尋找野物。他是在我和布萊恩加入馬戲團後不久來的。我能在小人中認出他,因為他左腳有點兒瘸,我和凱裏便習慣叫他左兒。


  “嘿,左兒!”我喊道,“怎麽樣啊?”那穿著帶藍兜帽鬥篷的小人沒有回話——他從來不答別人的話——隻是拍拍肚子,表示我們還需要更多的食物。


  “左兒說還得繼續我告訴凱裏。“我覺得也是他歎口氣。


  我躡手躡腳,去找另一隻老鼠。突然,我在垃圾裏看見了一枚小小的銀色十字架。我把它撿起來,撣掉髒土。看著十字架,我笑了。想想看,我一度還以為吸血鬼們害怕十字架呢!老電影和書本裏說的大部分玩意兒都是瞎編的。十字架、聖水和大蒜都傷害不了我們。我們能涉過流水。我們不請自到,隨意進入人類的房子。我們有影子,也能照鏡子(雖然全吸血鬼不能照相,這大概是因為我們的原子總是跳來跳去)。我們既不能變形,也不能飛行。


  尖樁穿心能殺死吸血鬼,但子彈射對了地方,一場大火,或者重東西掉下來也能讓我們斃命。我們比人類難以殺死,但我們不是不死的,遠不是這麽回事兒。


  我把十字架放在地上,後退幾步,集中注意力,想讓它飛到我手裏來。我全神貫注地盯著它整整有一分鍾,然後右手打了個響指。什麽也沒發生。


  我又試了一次,還是沒有成功。我已經試了好幾個月了,一次也沒成功過。布萊恩做起來顯得很容易——手指一響,一件東西就到了手,即使那東西是在幾米開外的地方——但我就是沒法照著做。


  我現在跟布萊恩處得不錯。他不是一個邪惡的老家夥。我們不是朋友,但他作為老師,我已經接受了他,而且我也不像他剛把我變成半吸血鬼那會兒那麽恨他了。


  我把十字架放進了衣服口袋,繼續搜尋。不久,我在一隻舊微波爐的殘骸裏發現了一隻餓得半死的貓。它也在抓老鼠。


  那貓衝我嘶叫起來,豎著背毛。我假裝背過身去,然後迅速旋身,抓住它的脖子一擰。它發出一聲含混微弱的叫聲,就軟綿綿地不動了。我把它塞進包裏,去看凱裏幹得怎麽樣。


  我不喜歡殺死動物,但獵殺是我本性的一部分。無論如何,我不同情貓,貓血對吸血鬼是有毒的。喝貓血不會令我死亡,但會讓我生病。還有,貓也是獵殺者。在我看來,貓少了,老鼠就多了。


  那晚回到營地後,我再次嚐試用意念移動十字架。我已經完成了當天的工作,而演出幾小時後才會開始,所以我有很多閑暇時間可以打發。


  那是十一月末的一個寒冷的夜晚,還沒有下雪,但天氣陰沉沉的。我穿著鮮豔的海盜服:淺綠色的襯衫,深紫色的褲子,金色和藍色相間的夾克,腰上紮著塊紅色綢布,戴著插有羽毛的棕色帽子,穿著鞋尖翹起的軟底鞋。


  我遊遊蕩蕩地離開了大篷車和帳篷,在老磨坊邊發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我把十字架插在麵前的一塊木頭上,深吸了一口氣,集中心思隻想著十字架,希望它能飛到我攤開的手掌裏。


  毫無作用。


  我又湊近了一些,我的手離十字架隻有幾厘米遠了。


  “我要求你移動我打了個響指,說道,“我命令你移動啪。“動!”


  最後一個詞我是吼出來的,我沒想用那麽大的嗓門。我還生氣地跺著腳。


  “你在幹什麽?”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


  我扭頭一看,布萊恩正從陰影裏走出來。


  “沒什麽我邊說邊想把十字架藏起來。


  “那是什麽?”他的眼睛明察秋毫。


  “隻是一個我在打獵時發現的十字架我說,把它拿了出來。


  “你拿它幹什麽?”布萊恩懷疑地問道。


  “我想讓它移動現在是問問這個吸血鬼有關他的魔法的時候了,“你是怎麽做的?”


  笑容展現在他臉上,左頰上那條長長的傷疤都皺了起來。“原來這就是讓你煩心的事他咯咯地笑著,伸出手來,打了個響指,這讓我眨了一下眼睛。然後我所知道的就是,那十字架已經到了他的手裏。


  “你是怎麽做的?”我問道,“隻有全吸血鬼才能做到嗎?”


  “我再演示一次,這次看仔細了。”


  他把十字架放回到木頭上,然後退回來,打了個響指。那十字架又消失了,跑到了他手裏。“看清了嗎?”


  “看什麽?”我糊塗了。


  “最後一次,別眨眼。”


  我盯著那小小的銀東西。手指啪的一聲響過之後——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我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條極淡的影子從我和十字架之間掠過。


  我轉過頭,他把十字架在兩手間拋來拋去,笑著問:“看破了嗎?”


  我皺皺眉。你沒讓十字架動!”我激動地喊道,“是你自己動了!”


  他笑了,以慣常的諷刺方式表揚了我一句:“並不像看上去那麽笨嘛“再來一次我要求說。這次我沒看十字架,而是盯著吸血鬼。我沒辦法完全看清他的動作——他太快了——但我模糊地看到他往前衝,抄起十字架,又躍了回來。


  “這麽說你也不能用意念讓東西移動?”我問道。


  “當然不能他笑著說。


  “那你為什麽要打響指?”


  “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他解釋說。


  “那麽這隻是個把戲,”我說,“跟是不是吸血鬼沒關係他聳聳肩。“如果我是個常人,就不可能動得這麽快。不過是的,這隻是個把戲。我在成為吸血鬼之前,學過一點魔術。我喜歡玩玩,別荒廢了“我能學嗎?”我問。


  “也許。你的行動不可能跟我一樣快,但如果東西近在手邊,你應該可以應付。你得多加練習——如果需要,我可以教你“我一直想成為一個魔術師,”我說,那鎖是怎麽回事兒?”我問。


  “那不同。你知道什麽是靜電吧?”我的臉上一片茫然。“你有沒有在梳完頭發後,把梳子靠近一張很薄的紙?”


  “有!紙被吸過去了。”


  “那就是靜電他解釋道,“吸血鬼掠行的時候,會形成一個非常強的靜電場。我學會了如何控製這個場,因此我能打開鎖我想了想。“那麽響指呢?”


  “積習難改他笑了。


  “但老吸血鬼易除!”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響起。在我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之前,一個人已經逼近了我們,兩把非常鋒利的刀子壓到了我們柔軟的喉嚨上。


  那可怕的聲音和銳利的刀鋒使我渾身都僵住了,但布萊恩卻一點也不在意。他輕輕地把刀從喉嚨上推開,又把那十字架擲還給我。


  “克萊凸,”布萊恩歎息道,“總是這樣,你還在半英裏外,我就聽到你了“不可能!”那聲音惱怒地說,刀子從我脖子上拿開了,“你不可能聽見的“為什麽不可能?”布萊恩說,“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的呼吸比你的重。就算我蒙著眼,也能在上千個人裏把你挑出來總有一晚,我會抓住你,到時候再看看你有多聰明“如果有那麽一晚,我會背負著恥辱退隱布萊恩咯咯地笑著說。


  布萊恩挑起眉毛,很有興味地看了我一眼。我餘悸未了,身體僵硬,雖然我知道我們的生命並沒有危險。


  “真丟人,克萊凸?波爾,”布萊恩說,“你把這孩子嚇著了“看起來,這就是我擅長的把戲,”陌生人咕噥著,“嚇嚇孩子和小老太太我慢慢轉過身,終於和那個叫做克萊凸?波爾的人麵對麵了。他不高,但很寬,體格像個摔跤手,穿著條普通的牛仔褲和一件口袋似的白色套頭毛衣。他的臉上滿是疤痕和黑斑塊,眼睛周圍非常黑,棕色的頭發剪得短短的。他咧嘴一笑,黃色的牙齒閃閃發亮。


  我瞥了一眼他的指尖,看見了十道傷疤,這才意識到他是個吸血鬼,大多數吸血鬼都是這樣產生的:割開指尖的嫩肉,把吸血鬼的血輸進去。


  “安東,這是克萊凸?波爾,”布萊恩介紹說,“一個可信任但有點笨拙的老朋友,克萊凸,這是安東?山“很高興認識你那吸血鬼握了握我的手,“你沒聽見我過來,是吧?”


  “沒有我老實地回答。


  “瞧!”他興高采烈,驕傲地說,“瞧見沒有?”


  “恭喜,”布萊恩幹巴巴地說,“如果讓你偷偷溜進一個幼兒園,應該沒有問題克萊凸做了個鬼臉。“看來時間沒把你變得甜蜜點,”他評價道,“說話還是那麽不饒人。多長時間了?十四年?十五年?”

  “到二月份就十七年了布萊恩迅速回答。


  “十七年!”克萊凸吹了聲口哨,“比我想的長多了。十七年,還是那麽個壞脾氣他戳戳我的肋骨。“他早上起來的時候,是不是還是像個壞脾氣的老太太那樣,抱怨個沒完?”他問道。


  “是的我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不到三更半夜,他說不出一句好話。有一次,整整四個月,我不得不和他共用一口棺材回憶讓他顫抖了一下。“我生命中最漫長的四個月“你們共用一口棺材?”我難以置信地問道。


  “沒辦法,”他說,“有人在抓我們,我們隻好待在一塊。當然我不會再這麽幹了,我寧願在太陽下燒死“難道就你有理由抱怨,”布萊恩嘟囔著,“你的鼾聲幾乎把我逼得去直麵太陽了他的嘴唇牽動著,我肯定他一定在費力地忍住笑。


  “為什麽有人要抓你們?”我好奇地問道。


  “別說了克萊凸還沒回答,布萊恩就搶著說,同時瞪著他的老夥伴。


  克萊凸做了個鬼臉。“都快六十年了我沒覺得這是絕密消息“這孩子對過去沒興趣。


  “老頑固克萊凸嘟囔著,但還是點點頭,屈服了。“那麽,安東,”他問道,“你在怪物馬戲團做什麽?”


  “小人還跟團旅行嗎?”克萊凸插嘴問道。


  “比以前更多了,”布萊恩回答說,“現在有二十個兩個吸血鬼心領神會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沒再說下去。我肯定克萊凸很煩惱。他皺著眉,臉上的疤都結到了一塊兒,看上去很凶惡。


  “將軍們怎麽樣?”布萊恩問道。


  “老樣子克萊凸說。


  “克萊凸是一名吸血鬼將軍布萊恩告訴我。這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聽說過吸血鬼將軍,但沒人確切地告訴我他們是些什麽人,是幹什麽的。


  “對不起,”我說,“什麽是吸血鬼將軍?他們是幹什麽的?”


  “我們盯著這樣的混蛋,”克萊凸捅了捅布萊恩,一邊哈哈大笑,“確保他們不幹壞事“將軍們監督吸血鬼一族的行為,”布萊恩補充說,“以保證沒誰濫殺無辜,或者用我們的能力做邪惡的事“他們怎麽做呢?”我問道。


  “他們如果發現一個吸血鬼變壞了,”布萊恩說,“就殺了他“哦我瞪著克萊凸?波爾。他看上去不像個殺手,但那些疤痕……


  “多數時候,這活兒很煩人,”克萊凸說,“我更像鄉村警察,而不是一個戰士。而且,我從不喜歡‘吸血鬼將軍’這個名號。太誇張了“將軍們消滅的不僅是邪惡的吸血鬼,”布萊恩說,“他們還負責管束愚蠢或虛弱的吸血鬼他歎了一口氣。“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光臨。我們能不能到我帳篷裏去談談?”


  “你在等我?”克萊凸看上去很吃驚。


  “紙裏包不住火,”布萊恩說,“但我沒有試圖藏起這孩子,或者隱瞞真相,請注意這一點。在審判我的時候,我會用這一點為自己辯護“審判?真相?孩子?”克萊凸完全糊塗了。他低頭看了一下我的手,看到了我指尖上吸血鬼的印記,他的下巴都掉了下來。“這孩子是個吸血鬼?”他尖叫道。


  “是的,”布萊恩皺了皺眉頭,“當然你是知道的“我一點也不知道有這種事!”克萊凸抗議說。他盯著我的眼睛,聚精會神地看著。“他身體裏的血很弱,”他若有所思地說,“他是個半吸血鬼“當然,”布萊恩說,“讓我們的助手變成全吸血鬼,不符合我們的傳統“讓孩子做我們的助手,也不符合傳統!”克萊凸斷然說,聽上去比剛才有權威多了。“你在想什麽?”他問布萊恩,“為什麽不告訴別人?”


  “一年半以前,我給安東換了血布萊恩說,“我為什麽這麽做,說來就話長了。至於我為什麽沒告訴別人,這個問題回答起來容易一些: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同類。如果沒有先遇到將軍,下一次議會我會把他帶去。現在沒必要了“該死的,有必要!”克萊凸咆哮起來。


  “為什麽?”布萊恩問道,“你能審判我的行為,並給予裁決“我?審判你?”克萊凸大笑起來,“不,多謝了。還是把你留給議會吧。我最不想幹的就是卷到這種事裏頭“對不起,”我又插嘴道,“你們在說什麽?為什麽你們談到審判?議會是什麽玩意兒?它是做什麽的?”


  “我以後再告訴你布萊恩說,便把我的問題拋在了一邊。他好奇地審視著克萊凸。“如果你不是為這孩子,那你為什麽來這兒?我想上一次我說得很清楚,我再也不想和將軍們打交道了“你說得非常清楚,”克萊凸表示讚同,“也許我這次來,隻是想談談舊日的時光布萊恩譏諷地笑了。“在你拋下我,讓我自生自滅十七年後?我可不這麽認為,克萊凸將軍謹慎地咳嗽了兩聲。“可能會有點麻煩。跟將軍們無關,”他趕忙補充說,“是私人問題。我來這兒是因為我覺得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他閉嘴不言了。


  “接著說布萊恩催促他。


  克萊凸看看我,清了清嗓子。“我不反對在安東麵前說,但剛才我們談論過去的時候,你似乎很著急,不想讓他了解某些事情。也許我必須告訴你的也不適合他聽“安東,”布萊恩馬上說,“克萊凸和我要在我房內繼續我們的談話,就我們倆。請去找一下高先生,告訴他今晚我不能演出了我很不高興——我想聽聽克萊凸要說什麽。他是除了布萊恩之外我遇到的第一個吸血鬼——但從布萊恩嚴厲的表情來看,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我轉身走開。


  “還有,安東,”布萊恩又把我叫了回去,“我知道你天性好奇,但我警告你:別試圖偷聽。如果你偷聽,我會很生氣的“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我說,“安東!”他喝斷我,“不許偷聽!”


  我點了點頭,鬱鬱不樂。“好吧。”


  “高興點,”我沮喪地走開時,克萊凸?波爾說,“隻要**一轉身,我就告訴你布萊恩猛地轉過身來,眼裏燃燒著怒火。將軍迅速地舉起手,笑著說:“隻是個玩笑!”


  我決定自己跟八腳夫人——布萊恩的蜘蛛——一起表演。我能很好地控製它,而且,能取代布萊恩的位置是非常有趣的。我跟他上台表演已經有好多次了,但每次都是他的跟班。


  我在神手巴克之後上場——巴克能在八秒鍾內用手跑完一百米——玩得很開心。觀眾的喝彩聲都快把我掀翻了。之後,我把成堆的糖蜘蛛賣給了那些大呼小叫的觀眾。


  表演結束後,我和凱裏四處閑逛。我把克萊凸?波爾的事兒告訴了他,並且問他是否知道有關吸血鬼將軍的事。


  “不多,”他說,“我知道有吸血鬼將軍,但到現在我一個也沒遇到過“那麽你知道議會嗎?”我問道。


  “我想那是個大會,每十年或十五年舉行一次他說,“一個非常大的集會,吸血鬼們聚到一起,討論事情他所能告訴我的就是這些。


  黎明前幾個小時,凱裏正在照顧他的蛇,克萊凸?波爾從布萊恩的大篷車裏——吸血鬼們喜歡睡在大樓的地下室裏,但舊磨坊裏沒有合適的地方——走了出來,讓我跟他一起走一會兒。


  將軍走得很慢,摸著臉上的疤痕,很像布萊恩思考時的慣常動作。


  “你喜歡做半吸血鬼嗎,安東?”他問道。


  “不是很喜歡,”我老老實實地說,“我已經習慣了,但我做常人時,更加快樂他點點頭。“你知道,你衰老的速度隻是人類的五分之一?你得度過很長的少年時期?這使你煩惱,是嗎?”


  “是的,”我說,“我曾經非常期望長大,可現在要花那麽長時間,我很煩惱,但我對此也無能為力。我毫無辦法,不是嗎?”


  “是的,”他歎息道,“這就是換血的問題所在:沒有辦法把吸血鬼的血再抽出來。所以,我們不給小孩子換血:我們隻要那些人,他們知道所要麵對的一切,自願放棄他們的人性不該給你換血。這是個錯誤“這就是他為什麽說要接受審判,是嗎?”我問道。


  克萊凸點點頭。“他得為他犯的錯誤負責他說。


  “他會被殺死嗎?”我小聲問道。


  克萊凸笑了。“我想大概不會非常受人尊敬。他會受到責罰,但我想沒人會要他的腦袋“你為什麽不審判他?”我問道。


  “所有的將軍都有權審判沒有官品的吸血鬼,”他說,“但**是我的一個老朋友。法官最好沒有偏見。就算他真的犯了罪,讓我審判他也很困難。而且不是普通的吸血鬼,他曾經也是一名將軍“真的嗎?”我瞪著克萊凸?波爾,被這個消息驚呆了。


  “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位克萊凸說,“他辭職時,就要當選吸血鬼王子了“王子?”我懷疑地問道,很難想像布萊恩戴著王冠、披著皇袍的樣子。


  “這是我們對領導者的稱呼克萊凸說,“他們人數很少,隻有最高貴、最受人尊敬的吸血鬼才能當選“而布萊恩差點就成了一位王子?”我問道。克萊凸點點頭。“那發生了什麽事?”我又問,“為什麽後來他跟馬戲團一起旅行?”


  “他辭職了克萊凸說,“一連兩三年,他都逃避任命——我們把挑選王子的過程叫做任命——一天晚上,他說他厭倦了這種事,再也不想跟將軍沾邊“為什麽?”我問道。


  克萊凸聳了聳肩。“沒人知道為什麽從不多說。也許他隻是厭倦了打打殺殺我想問問將軍們得和什麽作戰,但此刻我們已走過了鎮上的最後一座房子,克萊凸?波爾微笑著伸開雙臂。


  “起飛他高興地咕噥著。


  “你要走了嗎?”我問道。


  “得走了他說,“將軍的時間表排得很滿,我隻是順路來看看。我很想留下來,跟**聊聊以前的時光,但我不能。另外,我想**自己很快也要走了我的耳朵豎了起來。“他要到哪兒去?”


  克萊凸搖搖腦袋,咧嘴笑了。“對不起,如果我說了,他非把我活剝了不可。我已經說多了。你不會跟他說我告訴你他曾是將軍,是吧?”


  “如果你不想讓我說,我就不說我說。


  “謝謝。


  “我盡力吧我笑了。


  “對於吸血鬼來說,這個世界可能是個危險的世界,”克萊凸柔聲說,“比你知道的要危險得多。跟**待在一起,你就比我們中的很多人有了更好的存活條件。你已經掌握了不少小把戲,但如果不多學些,你不會活到他那樣的年紀“他到底多大了?”我問道。


  “我不是很肯定,”克萊凸說,“大約一百八十歲或兩百歲吧“你多大了?”


  “我是個小青年他說,“一百剛出頭而已。”


  “一百歲!”我輕聲尖叫起來。


  “這對一個吸血鬼來說算不了什麽克萊凸說,“我第一次換血的時候,還不到十九歲,二十二歲成為全吸血鬼。如果吸血鬼上帝允許,我能整整活到五百歲“想想,吹熄五百歲蛋糕上的蠟燭!”克萊凸咯咯地笑起來,然後他直起身,“我必須走了。天亮前,我還得趕五十公裏的路呢。我得加速快跑了他做了個鬼臉,“我討厭掠行,掠行後我總是不舒服“我能再見到你嗎?”我問道。


  “也許,”他回答,“世界是很小的。我肯定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們的道路會再次交叉的他握了握我的手。“再見,安東?山“下回見,克萊凸?波爾我說。


  “下回見他改口道,然後他出發了。他深吸了幾口氣,開始慢跑。過了一會兒,他便開始衝刺。我站在原地看著,直到他達到了掠行的速度,眨眼之間消失了。我轉過身,向營地走去。


  我在布萊恩的大篷車裏找到了他。他坐在窗邊(窗戶全用黑膠條蒙住了,以擋住白天的陽光),茫然出神。


  “克萊凸走了我說。


  “知道了他歎了口氣。


  “他沒待多長時間我說。


  “他是名將軍,”布萊恩說,“時間不是他自己的“我喜歡他“他是個好吸血鬼,一個忠實的朋友布萊恩表示讚同。


  我清清嗓子。“他說你可能也要離開。”


  布萊恩懷疑地看著我。“他還跟你說了什麽?”


  “什麽也沒說,”我趕忙撒了個謊,“我問他為什麽不多留一會兒,他說沒必要,因為你可能很快也要走了布萊恩點點頭。“克萊凸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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