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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新生活

  我瞟了瞟凱裏。看得出來他不想答應,但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我也一樣。


  “好極了!”小先生低沉地說,“我想小凱裏?封知道我的小乖乖們喜歡什麽。如果你們有什麽問題,就向隆冬匯報,他會幫你們安排小先生揮了揮手,示意我們該走了。凱裏朝後麵蹭,但我站著沒動。


  “對不起,”我鼓起全部勇氣說,“您為什麽叫他們小人?”


  小先生緩緩轉過頭來。即使他對我的問題感到吃驚,他也沒有流露出來。可我看見高先生和布萊恩的嘴巴都張大了。


  “因為他們長得小他愉快地解釋道。


  “我知道,”我說,“可是他們沒有其他的名字嗎?一個合適的名字?如果有人提到‘小人’,我會以為他在講小精靈或是小矮妖小先生微微一笑。“他們是小精靈和小矮妖,世界各地都有神奇小矮人的傳說。傳說總有個來源。這些傳說的來源就是我忠實的小個子朋友“您是說這些穿藍鬥篷的侏儒就是小精靈?”我不相信地問。


  “不,”他說,“小精靈是不存在的。那些侏儒——按你粗魯的叫法,很久以前被無知的人看見了,人們給他們取了種種名字:小精靈、仙子或小妖怪,並且編出各種故事來講他們是什麽,有什麽本領“他們能有什麽本領?”我好奇地問。


  小先生的笑容消失了。“我聽說你很喜歡問問題,”他咆哮道,“可是沒人告訴過我你這麽愛管閑事。記住,安東?山:好奇使貓送了命“我不是貓我厚著臉皮說。


  小先生傾身向前,臉變得陰沉沉的。“如果你再問下去,”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就會發現你自己也變成了問題。生活中沒有任何東西是永遠的,包括人形他的手表又發出了紅光,像真的心髒一樣紅。我斷定自己該走了。


  “上床好好睡一覺,”布萊恩在我離開之前說,“今晚沒有功課“早點起來,孩子們小先生補充說,一麵跟我們揮手告別,“我的小人們在早上總是很餓。對他們的饑餓不予理會是不明智的。你永遠不知道如果長時間不吃東西,他們的腦子和牙齒會轉向什麽對象我們急忙退出去,撒腿跑回自己的帳篷,一下子撲倒在地上,聽著我們的心髒怦怦亂跳。


  “你瘋了嗎?”凱裏在他能夠開口說話之後問道。“跟小先生那樣講話,還問他問題,你肯定是瘋了!”


  “是啊,”我回想著剛才的遭遇,驚奇自己哪裏來的勇氣,“我肯定是瘋了凱裏反感地搖了搖頭。時間還早,但我們還是爬到了床上。兩眼盯著帳篷頂,躺了好久。最後我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見了小先生和他的心形手表。不過,在夢裏那不是手表,而是一顆真的人心。我的心。他用力一捏……


  啊……痛!


  我們起了個大早,去給小人找東西吃。我們精神疲倦而煩躁,過了很久才活躍起來。


  我問凱裏小人喜歡吃什麽。


  “肉,”他說,“隨便什麽動物,他們不在乎。”


  “我們要抓多少動物呢?”我問。


  “嗯。他們有十二個人,但是他們吃得不多。我想兩個人吃一隻兔子或刺蝟就行了。大一點的動物——狐狸或狗,可以夠三四個人吃的“刺蝟能吃嗎?”我說。


  “小人們能吃,”凱裏說,“他們不挑剔。耗子也行,但那樣就得抓好多。不上算我們每人拿了個麻袋,分頭去找。凱裏說肉不一定是新鮮的。如果我發現一隻死獾或死鬆鼠,就把它塞進袋裏,節省一點時間。


  我走出去沒幾分鍾就看見一隻狐狸正叼著一隻雞回洞,我一直跟著它,瞅準時機從樹叢後撲了上去,把它按倒在地。


  死雞從它嘴裏飛了出去,它掉轉身來,怒吼著,想要咬我。沒等它撲上來,我手疾眼快地抓住了它的脖子,使勁兒往左一擰。哢嚓一聲,狐狸氣絕身亡。


  我把死雞丟進麻袋——額外的收獲,但是沒有馬上把狐狸放進去。我需要血,所以我找到一條血管,割開一個小口子,吸了起來。


  我身體的一部分厭惡這些——似乎太沒有人性了,但我提醒自己我已經不再是人了。我是個半吸血鬼。我的同類都是這麽做的。開始幾次我覺得殺死狐狸、兔子、豬和羊都是罪過。但現在已經習慣了。我必須這樣做。


  我會習慣吸人血嗎?問題就在這裏。我希望能避免吸人血,但從我精力衰退的情況看,我知道最終我不得不吸……或是死去!

  我把狐狸的屍體扔進袋,繼續捕獵。我發現一窩兔子在附近一個水塘邊洗耳朵。我盡量悄悄靠近,然後突然發起襲擊。它們驚慌逃散,但我已用尖利的指甲掐住了三隻小兔。


  我把它們也裝入袋中,心想可以回去了。狐狸、死雞和兔子足夠六七個藍兜帽吃一頓了。


  我在營地上碰到了凱裏。他找到了一條死狗和一隻死獾,感到很滿意。“這是我最輕鬆的一次打獵,”他說,“而且我發現一塊地裏有好多牛。我們晚上去偷它一頭。至少可以夠小人們吃一兩天“那養牛的農民不會發現嗎?”我問。


  “有幾十頭呢,”凱裏說,“等他過來數牛的時候,我們早跑沒影了“可是牛要花錢的我說,“我不介意殺野獸,可是偷農民的牲口就不一樣了“我們給他留一些錢好了凱裏歎了口氣說。


  “哪兒來錢?”我問。


  凱裏笑了。“怪物馬戲團永遠不缺的就是錢他想叫我放心。


  後來,我們幹完雜活後,又和賽得裏克聚在了一起,他在樹叢中等我們老半天了。


  “你為什麽不到營地來?”我問。


  “我不想太冒昧了他說,“另外,我想也許有人把狼人放出來了。我昨天見到他的時候,他好像不太喜歡我“他對誰都那樣凱裏告訴他說。


  “也許吧,”賽得裏克說,“可是我想最好還是不要冒險賽得裏克有一肚子的問題。顯然他從昨天回家後一直在想著我們的事。


  “你從來不穿鞋嗎?”他問凱裏。


  “是啊,”凱裏說,“我的腳底特別硬。”


  “要是踩到荊棘或釘子會怎麽樣?”賽得裏克問道。


  凱裏笑笑,坐下來把腳伸給賽得裏克。“用尖樹枝刮刮它看他說。


  賽得裏克折了根樹枝,去戳凱裏的腳底,就像企圖在硬牛皮上戳洞一樣。


  我感興趣地看著。


  “尖銳的玻璃碴兒可能會刺傷我,”凱裏說,“但這種事很少發生,而且我的皮膚一年比一年硬“要是我也有那樣的皮膚就好了賽得裏克羨慕地說。然後他轉向我問道:“你怎麽老穿同一身衣服?”


  我低頭看看我被活埋時穿的這身衣服。我本打算要幾件新衣服的,可是忘記了。


  “我喜歡這身我說。


  “我以前從沒見過哪個小孩穿這種衣服賽得裏克說,“除了在婚禮或葬禮上。有人逼你這麽穿嗎?”


  “沒有我說。


  “你有沒有問你爸媽,你能不能參加馬戲團?”凱裏問,想引開賽得裏克的注意力。


  “沒呢,”賽得裏克歎了口氣,“當然,我跟他們談到了馬戲團。我想最好還是一步步來,等我離家之前再告訴他們,或者走後再告訴“你還是想參加?”我問。


  “那還用說!”賽得裏克說,“我知道你們想甩了我,可是我會有辦法參加的。你們瞧著吧。我會經常過來,會看很多書,了解關於怪物馬戲團的一切事情,然後我就去找你們的老板陳述理由,他沒法拒絕我凱裏和我相視一笑。我們知道賽得裏克的夢想永遠都不會實現,但是我們不忍心告訴他。


  後來我們走去看兩公裏開外的一個廢棄的火車站,賽得裏克跟我們講過。


  “好地方,”他說,“人們過去在那兒搗鼓火車,檢修、上漆之類的。以前是個繁忙的車站,後來在城市附近建了一個新站,這老站就衰敗了。那兒可好玩了,有生鏽的鐵軌、空工棚、一個警衛所,還有兩節老式火車的車廂“那兒安全嗎?”凱裏問。


  “我媽說不安全,”賽得裏克對我們說,“這是她讓我不要去的地方之一。她說我會從車廂頂上陷進去,或是被鐵軌絆倒什麽的。可是我去過好多次了,什麽事也沒有這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們慢慢地順著樹陰往前走。我忽然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停下來嗅了嗅。凱裏也聞到了。


  “什麽味道?”我問。


  “不知道,”他在我旁邊嗅著說,“是從哪邊來的?”


  “搞不清楚我說。這是一種濃烈的、酸臭的味道。


  賽得裏克什麽也沒聞到,一個人走到前麵去了。他發現我們沒跟上,便停了下來,回頭看我們是怎麽回事。


  “怎麽啦?”他問,“你們為什麽?”


  “抓住啦!”我身後一個聲音叫道,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一隻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扳轉過來。我看到一張胡子拉碴的大臉,隨即便向後倒去,被那隻有力的大手推倒在地。


  我狼狽地摔倒在地上,把胳膊給扭了。我痛得叫了一聲,然後努力想掙脫那個胡子拉碴的人。可是他已經在我身邊蹲了下來,臉上是惡狠狠的表情。


  “嘿,夥計,我沒傷到你吧?”他的聲音很快活,我意識到自己沒有生命危險,接著他的麵部表情由凶惡變成了關心。


  “我沒想把你嚇成這樣,”那男人說,“隻是想稍微嚇唬你們一下。逗個樂子我坐起來揉了揉胳膊肘。“我沒事“真的嗎?胳膊沒折吧?要是折了我有草藥“草藥治不了骨折賽得裏克說。他已經走了回來,站在凱裏身邊。


  “當然治不了,”陌生人同意地說,“可是它能把你抬升到更高的意識層麵,使骨折之類世俗的煩惱縮小成茫茫宇宙中的小點他停了一下,摸著他的胡子。“當然,它還會灼傷你的腦細胞賽得裏克茫然的表情說明連他也沒聽懂這一長串莫名其妙的話。


  “我沒事我又說了一遍,站起來轉動著手臂。“隻不過扭了一下。過會兒就好了“那就好,”陌生人鬆了口氣,“我不喜歡造成人身傷害。傷害是一種罪孽,夥計我仔細地打量著他。他高高胖胖,胡須濃黑,頭發長而蓬亂。他的衣服很髒,最近肯定沒有洗澡,因為他身上臭氣衝天。這就是剛才那股怪味兒的來曆。他看上去那麽友好,我覺得自己剛才的害怕很愚蠢。


  “你們是本地的嗎?”那人問道。


  “我是,”賽得裏克說,“他們倆是馬戲團的。”


  “馬戲團?”那人樂了,“這附近有馬戲團嗎?哦,我怎麽會錯過呢?在哪兒?我喜歡看馬戲。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次看小醜表演的機會“不是那**戲,”賽得裏克告訴他說,“是怪物馬戲團“怪物馬戲團?”那人瞪著賽得裏克,然後望了望凱裏,後者的鱗片和膚色顯然標誌出他是演員之一。“你是馬戲團演員嗎?”他問。


  凱裏羞澀地點了點頭。


  “他們沒有虐待你吧?”那人問道,“有沒有用鞭子抽你,讓你餓肚子,或是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沒有凱裏笑著說。


  “你是自願參加的?”


  “是的,”凱裏說,“我們都是,這是我們的家。”


  “哦,那就好那人又露出了笑容。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這人有時候真不開竅。我叫R。V”。


  “R。V這名字有意思我說。


  他難為情地咳了一聲。“嗯,”他壓低了聲音,“是瑞吉維素的簡稱“瑞吉維素?”我笑了起來。


  “是的,”他苦笑了一下,“瑞吉是我的真名,瑞吉維素是上學時他們給我起的外號,因為我是吃素的。我不喜歡,就讓他們叫我R。V也有人這麽叫,但是不多他似乎對這段回憶感到很痛苦。“你們要想叫我瑞吉維素也行他對我們說。


  “我覺得R。V。挺好的我安慰他說。


  “我也是凱裏說。


  “我也是賽得裏克也說。


  “太好了!”R。V。喜笑顏開。“現在,我的名字已經公開了。你們三個呢?”


  “安東?山我自報家門,我們握了握手。


  “賽得裏克?格雷斯特。”


  “凱裏?封。”


  奇#“凱裏?封什麽?”R。V。像我第一次那樣問道。


  書#“就一個封字凱裏說。


  網#“哦,”R。V。笑了,“有個性!”

  R。V。是一位環保戰士,是來這裏阻止修建公路的。他是NOP——保護自然戰隊的成員,在國內四處奔波,拯救森林、湖泊、動物和名勝古跡。


  他提出帶我們去看看他的營地,我們欣然同意。火車站可以等一等,這樣的機會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他滔滔不絕地談著環境保護,數說人們對大自然母親做的種種壞事及其惡果:森林的破壞、河流的汙染、有毒的空氣、瀕臨滅絕的動物等。


  “這些都發生在我們自己的國家裏!”他說,“我說的不是其他地方的事情。這就是我們對自己的土地所幹的事情!”


  NOP竭力要把地球從那些貪婪、危險、麻木不仁的人們手中拯救出來。他們東奔西走,努力使其他人意識到存在的危險,並且散發宣傳環境保護的書籍和小冊子。


  “但光是提高覺悟還不夠,”R。V。對我們說,“這隻是個開始。我們還需要做更多的事兒。要製止對鄉村的汙染和破壞。就拿這地方來說吧:他們要穿過一塊舊墳場修一條公路,那是幾千年前德魯伊特注:古代克爾特人中一批有學識的人,擔任祭司、教師和法官,或當巫師、占卜者等。教僧侶安葬死者的地方。你能想像嗎,夥計?就為了使開車的人節省十來二十分鍾,便去破壞一段曆史!”


  R。V。悲哀地搖搖頭。“這是瘋狂的年代,夥計他說,“我們現在對這個星球做的事情……將來的人們——如果還有將來的話,他們回顧這些事情的時候,會把我們稱為愚蠢的野蠻人他對環保充滿熱情。聽他說了一會兒,賽得裏克、凱裏和我也熱血沸騰起來。我以前沒有想過這些,可是和R。V。相處兩個小時之後,我發覺自己應該關心這些問題。R。V。說得對,那些現在不思考不行動的人,等到世界在他們周圍崩潰的時候連抱怨的權利都沒有。


  他的營地是個有趣的地方。宿營者有二十人左右,睡在用樹枝和灌木搭的小屋裏。多數人都像R。V。一樣又髒又臭,但他們都很開心,也很大方。


  “你們怎麽阻止修公路呢?”賽得裏克問。


  “挖地道,”R。V。說,“破壞他們運來的機器。我們還通報新聞媒體。有錢佬害怕攝像機鏡頭。一個電視新聞攝製組抵得上二十名積極的戰士凱裏問R。V。他們打不打架。R。V。說NOP不主張暴力對抗,但從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並不喜歡這樣。“要按我的脾氣,我們應當以牙還牙他輕聲說,“有時候我們太禮貌了。夥計,要是由我做主,準叫那些家夥們嚐到一點教訓R。V。請我們留下來吃午飯。飯菜不太好,沒有肉,淨是蔬菜、米飯和水果。但是我們吃了不少,以示禮貌。


  他們還有許多蘑菇——顏色奇異的大蘑菇,可是R。V。不讓我們吃。


  “等你們長大了,夥計他輕聲笑道。


  我們吃完午飯後不久就告辭了。NOP的隊員各有各的任務,我們不想礙事。


  R。V。說我們可以隨時過來,不過他們可能過兩天就要走了。


  “我們在這裏差不多已經取得了勝利,”他說,“再過兩天就該挪地方了。戰鬥會結束,夥計,可是鬥爭永遠不會停止我們揮手告別,往回走去。


  “R。V。真奇怪,”過了一會賽得裏克說道,“想想看,放棄了一切去為動物為農村做鬥爭“他在做自己信仰的事情凱裏說。


  “我知道,”賽得裏克說,“我很高興他這樣做。我們需要他這樣的人。可惜沒有多少人像他這樣。不過,你們不覺得這是一種奇怪的生活方式嗎?你必須非常有獻身精神才行。我覺得我就當不了環保戰士“我也不行我說。


  “我行凱裏說。


  “你不行我嘲笑道。


  “為什麽?”他嘟起嘴,“我可以帶著我的蛇跟他們一起生活,一起戰鬥“你不行我堅持說。


  “為什麽?”他問。


  “因為你不夠味兒!”我笑道。


  凱裏做了個鬼臉,然後咧嘴笑了。“他們是難聞了點兒“比我一個星期沒換的襪子味還大!”賽得裏克大笑道。


  “不過,”凱裏說,“我能想像出我長大後會有數不盡更糟糕的日子,等我大了,我寧願像R。V。這樣“我也是賽得裏克說。


  我聳了聳肩。“我想我也會習慣的我表示讚同。


  我們一路上興高采烈地聊著NOP和R。V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可愛的環保戰士不久將帶來的麻煩……或是他無意中製造的悲劇。


  接下來幾天我們過得很悠閑。凱裏和我繼續幹雜活,給小人找食物。


  我曾嚐試與兩位戴藍兜帽的沉默怪物說話,可是他們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們無法區分他們誰是誰。有個別人突出一些,因為他——她(或它)比別人高一點,或是矮一點,或是瘸了一條腿,但其他的人都一模一樣。


  賽得裏克在營地幫忙的時間越來越多。我們沒帶他去打獵,但其他大部分雜活都讓他幫忙。他幹活很賣力,一心要給大家留下好印象,好給自己在馬戲團中掙得一席之地。


  我不大看見布萊恩。他知道我要起早給小人找吃的,所以大多數時候都不來找我。我很高興這樣,省得他老嘮叨著讓我喝人血。


  一天清早,魔術四肢柯利弗德來了,引起了一陣轟動。


  “你一定要看看這個人,”凱裏一邊拖著我走一邊說道,“他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演員我們來到高先生的大篷車前時,柯利弗德身邊已經圍了一大群人(他是來高先生這裏報到的)。人們拍著他的後背,問他過得怎麽樣,到哪裏去了。他向每個人微笑,握手並回答著他們的問題。他真像一個明星,隻是很和氣。


  “凱裏?封!”他一看到蛇娃便大叫起來,伸出胳膊和凱裏擁抱了一下。“我心愛的兩條腿的爬行動物怎麽樣啊?”


  “很好凱裏說。


  “你最近蛻皮了嗎?”柯利弗德問道。


  “最近沒有凱裏說。


  “記住,”柯利弗德說,“蛻了皮給我。這是寶貝,在一些國家人蛇皮比金子還貴“你要多少都行凱裏叫他放心,然後把我推到前麵,“柯利弗德,這是安東?山,我的朋友。他新到馬戲團,以前沒見過你“沒見過魔術四肢柯利弗德嚷道,裝做不高興的樣子,怎麽可能呢?我以為世界上每個人都看過魔術四肢柯利弗德出神入化的表演“我連你的名字都沒聽過我對他說。


  他捂住胸口,仿佛心髒病發作。


  “你表演什麽?”我問。


  柯利弗德掃視著人群。“要不要我做個示範?”


  “要!”眾人熱烈地喊道。


  柯利弗德看看站在人群後麵的高先生。高先生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你還是做吧,”他說,“不然他們是不會讓你走的“很好,”柯利弗德說,“請大家往後退,給我一點場地人群立即朝後退去。我正要跟著後退,柯利弗德按住了我的肩膀,叫我留在原地。


  “諸位,”他對眾人說,“我已經巡回演出了好多年,那一套完整的程序都演煩了,所以我們來得簡單點他右手握拳,然後伸出食指。“安東,把這根手指放進你的嘴裏好嗎?”他問。


  我看看凱裏,他示意我按柯利弗德說的去做。


  “現在,”柯利弗德說,“請你咬它。”


  我輕輕地咬了一下。


  “重一點柯利弗德說。


  我稍稍加了點力。


  “喂,小夥子,”柯利弗德喊道,“拿出點氣力來。使勁兒咬。你是鯊魚還是老鼠?”


  好吧。他要我咬狠一點?那我就咬給他看。


  我張開嘴巴,猛地一口咬下去,想嚇他一跳。結果卻是我自己嚇了一跳,因為我把他的手指生生地咬了下來!

  我驚恐地倒退了兩步,吐掉斷指。我急促地瞥了柯利弗德一眼。以為他會高聲慘叫,可他隻是笑笑,把那隻手舉了起來。


  被我咬斷的地方沒有血跡,隻有一截白色的指根。就在我盯著它看的時候,最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手指重新長了出來!

  我想這一定是我的幻覺,可是幾秒鍾過去,那手指繼續生長,一直長到原來的長度。柯利弗德又使它保持不動幾秒鍾,然後曲伸幾次,顯示它靈活如初。


  眾人齊聲喝彩。我感覺心理一塊石頭落了地。


  我低頭看看地上的斷指,發現它開始腐爛,僅一分鍾就變成了一小堆灰色的腐土。


  “對不起,我嚇著你了吧柯利弗德拍拍我的腦袋說。


  “沒關係我說,“現在,我應該學會在這裏對意料不到的事情有心理準備了。我可以摸摸這根新手指嗎?”他點了點頭。它摸上去和其他手指沒什麽兩樣。“你是怎麽做的?”我驚奇地問,“是幻覺嗎?”


  “不是幻覺,”他說,“這就是他們叫我魔術四肢柯利弗德的原因。我從小時候起就能再生肢體——手指、腳趾、胳膊、腿。有一次我不小心用菜刀把自己的鼻子割掉了一塊,我父母就發現了我的這個功能。我幾乎可以再生身體的任何部位,除了腦袋之外,我還沒有試過砍腦袋。最好不要拿性命冒險“疼嗎?”我問。


  “有一點,”他說,但是不厲害。我的一個肢體被砍掉後,新的肢體馬上就會長出來,所以隻有一兩秒鍾的疼痛,就好像。


  “好啦,好啦!”高先生大聲打斷了他,我們沒有時間詳細說明。馬戲團閑了很久,應該重新為公眾演出了,不然他們就快忘記我們了,或以為我們都退休啦。


  “各位,”他朝眾人喊道,一邊拍著雙手,“大家傳個話。休整結束了。馬戲團今晚演出!”


  整個下午營地上熱火朝天。人們像螞蟻一樣匆匆地跑來跑去。一大群人在搭馬戲團的大帳篷。我以前沒見過它。搭好之後相當壯觀,一座高大的紅色圓篷,上麵裝飾著演員的畫像。


  凱裏和我忙得不亦樂乎,在地上釘樁固定帳篷,在場內安排座位,布置舞台,為演員準備道具(給雙肚畢夏普找罐頭和螺母螺釘,幫著把狼人的籠子搬進帳篷裏,等等)。


  事情繁多,但進展驚人地迅速。營地上的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崗位,清楚自己該幹什麽,沒有出現真正慌張失措的場麵。每個人都是集體的一部分,工作進行得很順利。


  賽得裏克午後不久就來了。我本想把他留下來幫點忙,可是凱裏說他會礙事的,我們就打發他走。他老大不高興,沒精打采地往回走,踢著一隻空罐頭。我為他感到難過,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讓他高興的辦法。


  “賽得裏克!等一下!”我高聲喊道,對凱裏說了聲“我馬上回來”,就朝高先生的大篷車跑去。


  我隻敲了一下,門立刻就打開了。高先生站在門口,沒等我開口,他就遞過來兩張怪物馬戲團的戲票。


  我瞪著戲票,又瞪著高先生。“您怎麽知道我有我的辦法他微笑著回答。


  “我沒有錢我提醒他。


  “我會從你工資裏扣的他說。


  我皺起眉頭。“你沒付我工資呀。”


  他的笑紋更深了。“我是個老滑頭他把票遞給我,我還沒來得及道謝,他就把門關上了。


  我急忙跑回去找賽得裏克,把票塞到他手裏。


  “這是什麽?”他問。


  “今天晚上演出的門票,”我對他說,一張給你,一張給R。V。


  “哇,太好了!”賽得裏克趕緊把票塞進口袋裏,好像怕它們會飛走或消失似的。“謝謝你,安東“小意思我說,“不過,這是晚場演出。我們十一點開演,要到淩晨一點左右才結束。你來得了嗎?”


  “當然賽得裏克說,“我偷偷溜出來。爸媽每天九點半就上床了,他們是早睡早起型的“要是被抓到了,別告訴他們你去哪兒我警告道。


  “我一定守口如瓶他保證說。然後興衝衝地跑去找R。V。了。


  從那以後到演出開始,除了一頓簡便的晚飯之外,我們沒再休息。凱裏去擦洗他的蛇,我在大帳篷裏安放蠟燭。有五個大枝型燭台要掛,四個掛在觀眾席上方,一個掛在舞台上。但這由小人們負責。


  麥格絲——一位在演出間歇賣玩具和糖果的漂亮女士,叫我幫她準備托盤。我便花了一個小時摞放糖蜘蛛網和能吃的“玻璃”雕像,還有狼人的毛發。有一個新玩意兒我以前沒見過:魔術四肢柯利弗德的小模型。你把它的身體砍掉一部分,立刻就會有新的長出來。我問麥格絲這是怎麽做的,可是她也不知道。

  “又是高先生的發明,”她說,“許多玩意兒都是他自己製作的我把模型的頭切了下來,想從頸口往裏看,可是一個新頭馬上長了出來。


  “這些模型不能長期保存,”麥格絲說,“它們過幾個月就會腐爛“你告訴買東西的人嗎?”我問。


  “當然,”她說,“高先生堅持要我們讓買主知道他們買的是什麽。他不喜歡騙人演出開始前半小時,布萊恩把我叫了去。我進屋時他正在穿他的戲服。


  “把八腳夫人的籠子擦一擦,”他命令道,“然後撣撣你的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幹淨一點“為什麽?”我問。


  “跟我上台去他說。


  我眼睛一亮。“你是說讓我參加演出?”我激動地說。


  “做個小配角他說,“你可以提著籠子,等八腳夫人在我嘴巴上織網的時候。你吹笛子“平常不是由高先生做的嗎?”


  “平常是這樣布萊恩承認道,“但今晚我們的演員不夠,他自己也要表演。而且,你比他更適合這個角色“為什麽?”我問。


  “你看上去更加嚇人他說,“看你這蒼白的麵孔和這身破爛的衣服,就像是從恐怖電影裏走出來的我吃了一驚。我從沒想到自己看上去很嚇人。我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的樣子是有些恐怖。因為一直沒喝人血,我比正常情況下蒼白得多。一身髒衣服使我看起來更像幽靈。我決心明早一定要找些新衣服穿。


  十一點演出準時開始。我原以為不會有多少觀眾——我們在荒郊野外,又沒有多少時間去通知人們——可是帳篷裏卻座無虛席。


  “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看高先生介紹狼人的時候,我悄悄問凱裏。


  “四麵八方他輕輕地說,“隻要我們有演出,人們總會知道。再說,雖然高先生今天才告訴我們,但他可能在安營的時候就知道我們今晚要演出我在舞台旁邊觀看演出,感到比第一次看時還要有趣,因為現在我認識了這些演員,覺得自己是這個大家庭的一部分。


  狼人之後神手巴克上場,接著是雙肚畢夏普。第一次休息之後,高先生上台表演。他神出鬼沒,忽而在東,忽而在西,身體似乎沒動,隻是突然消失,又出現在另一個地方。然後是克裏斯汀。接下來就輪到我跟布萊恩和八腳夫人一起上台了。


  燈光很昏暗,但我憑著吸血鬼的視力,在觀眾席中分辨出了賽得裏克和R。V。的麵孔。他們看到我上台很驚訝,但拍手拍得比誰都響。我竭力掩飾住興奮的笑容:布萊恩叫我裝得悲傷憂鬱一些,以吸引觀眾。


  我站到一邊,由布萊恩介紹八腳夫人有多麽危險,然後我打開了籠門,一位助手牽上來一頭山羊。


  八腳夫人咬死山羊的時候,觀眾中發出了一聲吃驚和憤怒的叫喊……


  是R。V我頓時意識到不該請他來看這場演出——我忘記了他是多麽喜愛動物。但要撤回邀請已經太遲了。


  輪到我吹笛子控製八腳夫人時,我有一點兒緊張,覺得帳篷裏的每雙眼睛都在盯著我。我從未當眾表演過,有幾秒鍾我擔心自己的嘴唇不會動,又擔心忘了調子。可是等我開始吹笛子、把我的思想傳遞給八腳夫人時,我就專心致誌了。


  它在布萊恩的嘴巴上織網時,我突然想到我現在就可以除掉他,隻要我願意。


  我可以讓它咬死他。


  這個念頭把我嚇了一跳。我以前也想過要殺他,但都不是認真的,而且自從我們加入馬戲團以後,我一直沒再想過。可現在,他的性命就捏在我的手上。隻需要那麽“一滑”。我可以說是個意外事故,沒有人能證明不是。


  我看著蜘蛛來來回回,爬上爬下,它的毒牙在燭光中閃閃發亮。蠟燭的熱度似乎很高,我渾身是汗。我想到我可以說是因為出汗手滑。


  它在他嘴上織網。他的雙手垂在兩邊,不可能阻止它。隻要吹錯一聲,一切都結束了。隻要一個雜音中斷我和蜘蛛之間的思想聯係,就會……


  我沒有那樣做,而是穩穩當當地吹完了曲子。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放過了這個吸血鬼。也許因為怕高先生可能會知道是我殺死了他。也許因為我還需要布萊恩教我生存的本領。也許因為我不想變成殺人凶手。


  也許,隻是也許,因為我開始喜歡這個吸血鬼了。畢竟,他把我帶到了馬戲團,還讓我跟他一起演出。如果不是他,我不會遇到凱裏和賽得裏克。他對我不錯,盡了他的最大能力。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反正我沒讓八腳夫人咬死他的主人。表演結束後我們一起鞠躬退場。


  “你想殺死我到了後台,布萊恩輕輕地說。


  “你說什麽呀?”我裝聾作啞。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他說,停了一會兒又說,“不會成功的。我在上台之前擠掉了它的大部分毒汁,剩下的那些在殺山羊時用掉了“你考驗我?”我瞪著他,又產生了憎恨。“我還以為你是對我好呢!”我嚷道,“原來從頭到尾隻是一次卑鄙的考驗!”


  他麵色沉重。“我必須知道,”他說,“必須知道我是否可以信賴你“那好,我告訴你,”我怒吼道,踮起腳尖要跟他眼對眼,“你的考驗是沒有用的。我這次沒有殺你,可是一旦再有機會,我絕不會放過!”


  說完我就憤怒地衝了出去,沒有心思再看魔術四肢柯利弗德和演出的結尾。我感到受了欺騙,盡管在內心深處我知道他說得有道理。


  第二天早上我心情還是不好。凱裏一直問我發生了什麽事,但我不願告訴他。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想殺死布萊恩。


  凱裏說他在演出結束後見到了賽得裏克和R。V賽得裏克非常喜歡,凱裏說,“特別是魔術四肢柯利弗德。你真應該留下來看柯利弗德表演。當他把腿鋸掉的時候我下次看吧我說,“R。V。覺得怎麽樣?”


  凱裏皺起眉頭。“他不大高興。”


  “因為那隻山羊?”我問。


  “是啊,”凱裏說,“但不光是那個。我說那隻羊是從屠夫手裏買來的,所以它反正是要死的。最讓他不高興的是狼人、蛇和布萊恩的蜘蛛“他們又怎麽了?”我問。


  “他擔心他們受到虐待。他不喜歡把他們關在籠子裏。我對他說隻有蜘蛛是關在籠子裏的。我說狼人在台下安靜得像隻羊羔,又讓他看我的蛇,看它怎麽跟我一起睡覺“他相信狼人像你說的那樣嗎?”我問。


  “大概吧凱裏說,“不過他走的時候好像還有點疑心。他對他們的飲食習慣特別感興趣。他想知道我們喂他們什麽,多久喂一次,食物從哪兒來。我們對R。V。要當心一點。他會惹麻煩的。幸好他過兩天就走,但在這之前要多加小心!”


  這一天過得很平靜。賽得裏克下午很晚才過來。我們都沒有多大興致玩耍。


  天陰沉沉的。我們都有點不舒服。賽得裏克隻待了半小時,便又跑回家去了。


  太陽落山後不久,布萊恩叫我去他的帳篷裏。我不想去,但覺得最好不要太冒犯他,他畢竟是我的監護人,弄不好可能會把我踢出怪物馬戲團。


  “你想怎麽樣?”我一進去就沒好氣地說。


  “站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吸血鬼說。


  他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抬起我的腦袋,翻開眼皮看看我的眼白。然後叫我張開嘴,看了看我的喉嚨。又檢查了我的脈搏和反應能力。


  “疲勞我說。


  “虛弱?”他問,“不舒服?”


  “有點兒。”


  他咕噥了一聲。“你最近血喝得多嗎?”他問。


  “喝了該喝的量我說。


  “可是沒喝人血?”


  “沒喝我輕聲說。


  “好吧,”他說,“準備一下,我們出去。”


  “打獵?”我問。


  他搖搖頭。“去看一個朋友。”


  出了帳篷,我騎到他背上,他跑了起來。離開營地之後,他開始掠行,周圍的世界變得一片模糊。


  我沒怎麽注意我們往哪裏去,光想著我的衣服了。我今天忘了要新衣服,現在,這身舊衣服越看越破爛。


  有幾十處破洞和裂口,顏色也比原來灰暗了許多,因為沾滿了汙垢和塵土。許多線頭都散開了,絲絲縷縷的,每次我動一動胳膊或腿,就跟我身上掉毛一樣。


  我從來不很在意穿著,但我不想看上去像個叫花子。明天我一定要找一身新衣服穿。


  我們來到了一座城市,布萊恩放慢了速度。他在一所高樓的後麵停了下來。我想問這是哪兒,可他把一隻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不要說話。


  後門鎖著,但布萊恩一隻手按在門上,另一隻手打了個響指。門應聲而開。他帶我穿過一條長長的黑暗的走廊,爬上一段樓梯,走進一個燈火通明的門廳裏。


  幾分鍾後,我們來到一張白色的寫字桌前。布萊恩左右看看,確認沒有旁人,然後搖響了掛在一麵牆上的鈴鐺。


  桌子對麵的玻璃牆上出現了一個人影,牆上的門開了,走出來一個赤黃色頭發的男人,穿著白大褂,戴著綠口罩,看樣子像個醫生。


  “有何他開口說道,忽然停住了,暮你在這裏做什麽?你這個老魔鬼那男人拉下口罩,我看到他在笑。


  “你好,吉米布萊恩說。兩人握了握手,相顧而笑。“好久不見了“沒有我想的那麽久那個叫吉米的男人說,“我聽說你死了。一個老仇人終於把一根木樁插進了你那腐朽的心髒,傳說是這樣的“你不應該聽什麽信什麽布萊恩說。他一隻手放在我的肩上,把我推到前麵。“吉米,這是安東?山,我的同伴。安東,這位是吉米?奧沃,我的老朋友,全世界最好的病理學家“你好我說。


  “很高興見到你吉米和我握了握手,“你不是……我是說,你不是俱樂部的一員吧?”


  “他是吸血鬼布萊恩說。


  “隻有一半是我立刻說,“我不是真正的吸血鬼。”


  “對不起,”吉米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說,“請不要用那個詞。我知道你們是什麽,我不介意,但那個詞總讓我覺得疹得慌他開玩笑地打了個哆嗦。“我想是因為我小時候看的那些恐怖片吧。我知道你們跟電影裏那些怪物不一樣,但很難把那些印象從我的腦海中清除“病理學家是幹什麽的?”我問。


  “我解剖屍體,看他們是怎麽死的吉米解釋道,“我不解剖很多——隻解剖那些死亡原因可疑的“這是城裏的停屍房,”布萊恩說,“存放送到醫院時已經死亡,或在醫院裏死去的人的屍體“就放在那兒嗎?”我指著玻璃牆後麵那間屋子問吉米。


  “對他愉快地說,挪了一下桌子,請我們進去。


  我忐忑不安,以為會看到幾十張台子,上麵高高地堆著剖開的人體。然而沒有,倒是有一具屍體,從頭到腳蒙著白布,但我隻看到這麽一具。這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屋子,四麵都是大檔案櫃,屋裏散放著一些醫療器械。


  “生意怎麽樣?”我們三人在陳列屍體的台子旁坐下後,布萊恩問道。


  吉米和布萊恩都不注意那個死人。為了不顯得失禮,我也不去注意。


  “夠淡的吉米答道,“天氣很好,沒有多少交通事故。沒有怪病、食物傳染病,沒有大樓倒塌。對了,”他又說,“幾年前我在這裏見到了你的一個老朋友“哦?”布萊恩禮貌地問,“是誰?”


  吉米重重地吸一下鼻子,然後清了清嗓子。


  “克萊凸?波爾?”布萊恩興奮地叫起來。“這老家夥怎麽樣——和以前一樣蠢嗎?”


  他們開始談論這位朋友,克萊凸?波爾。我好奇地四下張望,想知道其他屍體放在哪裏。最後,等他們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我問了吉米。他站起來,帶我走到一個大檔案櫃前,拉開了一格抽屜。


  一陣噝噝聲,一團冷霧從抽屜中升起。霧氣消散後,我看到一個用布蒙著的人形。我這才知道這些不是檔案櫃,而是冷凍棺材!


  “我們把屍體保存在這裏,等待解剖,”吉米說,“或等到他們的親屬來認領我環顧四周,迅速地數著一排排抽屜。“每個抽屜裏都有一個死人嗎?”

  我問。


  吉米搖了搖頭。“我們目前隻有六位客人,不算台子上的這位。我剛才說了,生意清淡。不過,就是在我們最繁忙的時候,大部分格子也是空的。半滿的時候都不多。我們隻是喜歡做最壞的準備“有新鮮的屍體嗎?”布萊恩問。


  “讓我看一下吉米說。他拿起一個大本子,翻了幾頁。“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吉米說,“八小時前死於車禍“沒有更新鮮的了?”布萊恩問。


  “恐怕沒有了吉米回答。


  布萊恩歎了口氣。“那就它吧。”


  “等一下,”我說,“你不會吸死人的血吧?”


  “不布萊恩說。他伸手從鬥篷裏摸出幾個裝人血的小瓶。“我是來灌血的“不行!”我驚呼。


  “為什麽?”他問。


  “這是不對的。喝死人的血是不道德的。還有,血可能已經變質了“可能不是特別好,”布萊恩承認道,“但裝瓶是可以的。我不同意你的說法,死人是最理想的取血對象,因為血對他沒有用。裝滿這些瓶子需要很多血。從活人身上取太多了“如果你從好幾個人身上取就不多了我爭辯道。


  “不錯,”他說,“可是那需要花費時間、精力和冒險。這樣做容易些“安東說話不像個吸血鬼吉米在一旁說。


  “他還在學習布萊恩咕噥道,“好啦,請帶我們去看屍體吧。我們不能整晚泡在這裏我知道再爭辯也沒有用,便閉上嘴默默地跟他們走。


  吉米抽出一位修長的金發男子的屍體,拉開了蓋布。那人的頭上有一大塊淤血。身體非常蒼白,但除此之外他看上去仿佛睡著了一樣。


  布萊恩在那男子的胸口切開一條又深又長的口子,露出了心髒。他把瓶子放在屍體旁邊,取出一根管子,一頭插在第一隻瓶子裏,另一頭插進死人的心髒。然後他握住心髒,像打氣那樣捏著。


  血液慢慢地沿著管子流進了瓶中。等到快滿的時候,布萊恩把管子抽出來,在瓶口蓋上一個塞子,再把管子插入第二隻瓶子,繼續灌血。


  他舉起第一隻瓶子,喝了一口,在嘴裏品了品,像品嚐葡萄酒一樣。“不錯,”他舔著嘴唇說,“挺純的,可以用他一連灌了八瓶,然後轉身嚴肅地看著我。


  “安東,”他說,“我知道你不想喝人血,但現在你應該克服你的恐懼“不我立刻說。


  “別這樣,安東他低聲吼道,“這個人已經死了。他的血對他沒有用了“我不能,”我說,“不能喝死人的血“可是你又不肯喝活人的血!”布萊恩火了,“你終歸要喝人血的。這是最好的開始方法“唔,我說,二位,”吉米說,“如果你們要喝什麽,我想我還是出去”。


  “安靜!”布萊恩厲聲說,目光灼灼地盯著我。“你必須喝,”他堅決地說,“你是吸血鬼的助手,你應該表現得符合你的身份“今晚不要,”我乞求道,“下一次,等我們打獵的時候,找個活人。我不能喝死人的血,這太惡心了布萊恩歎息一聲,搖了搖頭。“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你是多麽傻,”他說。“我隻希望那時你還沒有到無可挽救的地步布萊恩感謝吉米?奧沃的幫助,他們倆開始聊起往事和老朋友。我一個人坐在那裏,覺得很悲哀,不知道自己不喝人血還能堅持多久。


  他們聊完之後,我們走下樓去。吉米送了出來,揮手同我們告別。他是個好人,我很遺憾我們在這種陰暗的環境下見麵。


  布萊恩在回去的路上一句話也沒說。當我們回到怪物馬戲團時,他氣呼呼地把我甩下來,一隻手指著我。


  “要是你死了,”他說,“可不是我的錯。”


  “行我回答。


  “傻小子他咕噥一句,怒氣衝衝地回他的棺材裏去了。


  我又待了一會兒,看著太陽升起,一麵想著我的處境,想像著我精力衰竭、奄奄一息時的情景。一個不願吸血的半吸血鬼,如果這事兒不是那麽致命的話,聽起來倒是蠻有趣的。


  我該怎麽辦?這個問題使我在太陽升起之後仍久久不能入睡。我該怎麽辦?放棄我的原則去喝人血?還是保持我的人性而……死去?

  我這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帳篷裏,連賽得裏克來時都沒有出去打招呼。我的情緒消沉到了極點,覺得自己沒有一個歸屬的地方。我不能當人,又不願當吸血鬼,在其中經受著煎熬。


  晚上我睡了一大覺,第二天感覺好了一點。太陽當空照著,盡管我知道我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但我可以暫時不去想它。


  凱裏的蛇病了,感染了一種病毒,凱裏隻好留在屋裏照看它。


  賽得裏克來了之後,我們決定去看看他說的那個舊火車站。凱裏不介意一個人留下。他以後還可以去。


  火車站很好玩。有一個圓形的大工場,鋪著碎石塊;一所三層樓房,是以前的警衛所;兩個舊工棚,還有幾節廢棄的火車車廂。隨處可見掩蓋在青草叢中的鐵軌。


  我和賽得裏克走在一條鐵軌上麵,假裝我們是在高空走鋼絲。每當一個人掉下去時,都要大聲尖叫,假裝重重地摔到地上。我比賽得裏克走得好,因為我具有吸血鬼的能力,平衡感比任何人都好。


  我們鑽進幾節車廂看了看。有兩節很破爛,但大多數都還不錯。髒是很髒,但其他方麵還挺好的。我不明白人們為什麽把它們扔在這裏生鏽。


  我們爬到車廂頂上,舒展開身體曬太陽。


  “你知道我們應該幹什麽嗎?”過了一會兒賽得裏克問道。


  “幹什麽?”我問。


  “歃血為盟,結做兄弟。”


  我用胳膊肘撐起身體,瞪著他問:“歃血為盟,結做兄弟?為什麽?怎麽做?”


  “很有趣的,”他說,“我們每人在手上割一個小口子,然後手拉手發誓從今以後做最好的朋友“行啊,”我同意了,“你有刀子嗎?”


  “我們可以用玻璃賽得裏克說。他滑到車廂邊上,伸手從車窗上扯下一塊碎玻璃。他回到我身邊,在他手掌上肉多的地方割了個小口子,然後把玻璃遞給我。


  我正要割,忽然想起我血管中有吸血鬼的血。我想這一點點血不會對賽得裏克有害,但是萬一……


  我放下玻璃,搖了搖頭。


  “不行,”我說,“我不想這樣做。”


  “來吧,”賽得裏克催促道,“別害怕,隻一個小口子“不行我還是不同意。


  “膽小鬼!”他輕蔑地說,“你害怕了!軟蛋!膽小鬼!”他唱了起來:“膽小鬼,大烏龜,縮著頭,駝著背“好吧,我是膽小鬼我笑了,說謊比講真話容易。“每個人都有害怕的事兒。那天我也沒見你敢過去給狼人刷洗呀賽得裏克做了個鬼臉。“那不一樣“五十步笑百步我得意地說。


  “什麽意思?”他問。


  “我也說不準,”我承認道。“我爸爸以前常這麽說我們又說笑了一會兒,然後跳下來,穿過工場向警衛所走去。大門早已朽掉,窗玻璃也大多都掉了。我們穿過兩個小房間,走進一間大屋子,以前是起居室。


  地板中央有個大洞,我們小心地避開。


  “看上麵賽得裏克說。


  我抬起頭,竟直接看到了屋頂。中間的樓板都已塌陷了,隻剩下周圍參差不齊的一圈,可以看到陽光從屋頂上的幾個破洞中射進來。


  “跟我來賽得裏克領我走到屋子一側的樓梯前。他開始往上爬,我遲疑地跟在後麵,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明智——樓梯吱吱嘎嘎,好像要散架一樣。但我不想在同一天中兩次被稱做膽小鬼。


  我們在三樓停了下來,樓梯到此為止。從這裏可以摸到屋頂,我們伸手摸了摸。


  “能到房頂上去嗎?”我問。


  “能,”賽得裏克說,“但是太危險。瓦板都鬆了,會滑下去的。不過,這兒有比房頂更好的東西他開始沿著最大的一間房子的牆壁往前走。大部分地方殘餘的地板約有半米寬,但我還是後背貼著牆,不想冒險。


  “這點地板不會塌掉吧?”我擔心地問。


  “以前從來沒塌過,”賽得裏克回答,“但凡事都有第一次“謝謝你讓我寬心我嘟囔道。


  又走了一會兒,賽得裏克停住了。我伸長脖子朝他前麵看去,發現那裏有一些椽子,約有六七根,長長的木條從屋子一頭搭到另一頭。


  “這兒以前是閣樓賽得裏克告訴我。


  “我猜到了我說。


  他回頭朝我一笑。“你能猜到下麵我們要幹什麽嗎?”他問。


  我瞪著他,然後低頭看看那些椽子。“你不會……不會是要……你要走過去,對不對?”


  “對啦他說,左腳踏上了椽子。


  “賽得裏克,這可不是好玩的,”我說,你在鐵軌上都搖搖晃晃。要是在這裏絆一下“不會,”他說,“我在下麵是裝的他另一隻腳也踩到了椽子上,開始走起來。他走得很慢,兩臂平伸。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覺得他肯定會掉下去。我朝下望望,知道他要是掉下去準活不了。算上地下室一共有四層呢,這麽高,摔下去就沒命了。


  然而賽得裏克卻平安地走到了對麵,轉過身來鞠了一躬。


  “你瘋了!”我喊道。


  “沒有,”他說,“隻是勇敢。你怎麽樣?想試試嗎?這對你來說比我容易“什麽意思?”我問。


  “軟蛋不怕摔嘛!”他大聲說。


  好啊!我讓他看看!


  我深深吸了口氣,走上了椽木,充分利用我吸血鬼的能力,比賽得裏克走得更快。我不敢向下看,努力不去想我在做的事情,隻兩秒鍾就到了對麵,站在賽得裏克的身邊。


  “哇!”他十分佩服,“我沒想到你也會走,更沒想到你走得這麽快!”


  “跟著馬戲團還能學不到兩下子我說,心裏也挺得意。


  “你覺得我能走那麽快嗎?”賽得裏克問。


  “我可不想說我告誡他。


  “我打賭你不敢再走一次他激我說。


  “瞧著我說。健步走了同來,比剛才走得還快。


  我們開心地來回走著玩,把每根椽子都走過了。然後我們兩個人同時走,一人一根椽子,互相大叫大笑。


  賽得裏克在他的椽子中央停住了,轉過身對著我。“嘿!”他喊道,“我們玩鏡子遊戲吧“怎麽玩?”我問。


  “我做什麽你也跟著做什麽他把左手舉到頭上搖了搖,“像這樣“噢我也搖了搖手,“好吧,隻要你不跳下去自殺。那我可不學他笑了,然後做了個鬼臉,我也做了一個。他慢慢地做了一個金雞獨立,我也來了個金雞獨立。他彎下腰摸摸腳趾,我也摸摸腳趾。我迫不及待地想輪到我先做動作。wωw奇Qìsuu書còm網我要做幾個高難度的——比如從一根椽子跳到另一根椽子上,讓他學不了。頭一回,我對自己身上的吸血鬼血液感到高興。


  自然,就是在這時它突然出了毛病,讓我失望了。


  沒有任何預兆。我摸完腳趾,正要站起來,突然覺得一陣眩暈,手臂抽搐,兩腿發顫。


  這不是第一次——我最近也暈過幾回,但我沒怎麽在意:隻是坐下來,等眩暈過去。但這次卻不同,我在四層樓高的空中,沒有坐的地方。


  我努力蹲下身子,希望能抓住椽木,爬到安全的地方。可是沒等抓到,忽然腳下一滑……我摔了下去!


  雖然是我的吸血鬼血液使我在椽木上遇了險,但也是它救了我一命。


  在摔下去的時候,我一隻手抓住了椽子——純粹出於僥幸,如果我是個普通人,靠一隻手肯定是吊不住的。但我不是普通人。我是半吸血鬼。


  雖然是在眩暈之中,我還是能緊緊抓住,吊在那裏。


  我在四層樓的高空蕩悠,閉著眼睛,全身的重量都吊在五根細細的手指上。


  “安東!抓住!”賽得裏克喊道。其實不用他說,我也不打算撒手!

  “我這就過來,”賽得裏克說,“我盡快到你那兒去,別鬆手,別發慌他一麵走過來,一麵不停地說話,讓我鎮靜下來,對我說會沒事的,他會救我的,讓我別緊張,一會兒就好了。


  他的話很有用,它讓我有一些別的東西可想,而不去想墜落的情景。要是沒有賽得裏克,我肯定就掉下去了。

  我感到他上了我的椽子。木頭吱吱嘎嘎,有一刻我恐懼地想到它會折斷,我們兩人會一起摔死。但是椽子沒有斷,他趴在椽子上,迅速但小心地爬著,越來越近。


  爬到我身邊後,賽得裏克停了下來。


  “喏,”他說,“我要用右手抓住你的手腕,我慢慢的,你不要動,不要用你的另一隻手來抓我,好嗎?”


  “好我說。


  我感到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不要放開椽子他說。


  “我不會的我保證道。


  “我沒有力氣把你拉上來,”他對我說,“所以我要左右蕩你。你把另一隻手張開。一有機會就抓住椽子。如果沒抓住,也不要慌,我還抓著你呢。如果抓到了,歇幾秒鍾,讓你的身體放鬆。然後我把你拽上來。明白嗎?”


  “明白,上校我擠出一絲微笑說。


  “好。現在開始。記住,一切都會好的,這個辦法一定會成功,你不會死他開始蕩我,先是輕輕的,然後稍稍加大力量。蕩了幾次後我很想伸手去抓椽子,但克製住了自己。等感到蕩得足夠高時,我張開手指,看準薄薄的木板,抓了一把。


  抓到了!

  我歇了一會兒,讓我右手的肌肉休息一下。


  “你覺得準備好了嗎?”賽得裏克問道。


  “好了我說。


  “我幫你把上身拉上來他說,“當你身子趴到椽子上之後,我就閃開,讓你把腿提上來賽得裏克用右手揪住我的襯衫和外套的領子——防止我滑脫,然後開始把我往上拽。


  椽子擦傷了我的胸口和肚皮,但我沒有介意。事實上我喜歡這種痛感:它意味著我還活著。


  我安全之後,賽得裏克向後退去,我把腿提了上來。我跟著他往回爬,爬得很慢,其實沒必要那麽慢。爬到頭後我還一直蹲著走,到樓梯旁才站了起來。我靠在牆上,顫抖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哇!”賽得裏克在我左邊說,“真有趣!你想再來一次嗎?”


  我想他是在開玩笑。


  後來,我跌跌絆絆地走下樓梯——我的平衡感仍很不可靠,但好了一些。我們回到車廂旁,在一節車廂的陰影裏休息。


  “你救了我的命我輕聲說。


  “沒什麽,”賽得裏克說,“你也會這麽幫我的。”


  “也許吧,”我說,“可是我沒有被逼到那個地步。我沒必要動腦筋,做出很酷的行動。你救了我,賽得裏克,我欠你一條命“你留著吧,”他笑道,“我要它有什麽用?”


  “說真的,賽得裏克。我欠你很多。你想要什麽或是需要什麽,就隻管說,我會上天入地給你找到“你是說真的?”


  “向上帝保證我發誓說。


  “有一件事他說。


  “說吧。”


  “我想參加怪物馬戲團。”


  “賽得裏克我支吾起來。”


  “你問我想要什麽,我就告訴你了他回答。


  “沒那麽簡單我反駁道。


  “是不簡單他說,“但你可以跟馬戲團老板談談,替我說說好話。幫個忙吧,安東。你剛才說的是真心話嗎?”


  “好吧,”我歎了口氣,“我去問問高先生。”


  “什麽時候?”


  “今天,”我保證道,“一回去就問。”


  “太好了!”賽得裏克高興得一揮拳。


  “可是如果他說不行,這事就算了,好嗎?”我警告他,“我會盡力的,但是如果高先生說不行,那就是不行“好,”賽得裏克說,“我能接受“也許我也能找到一份工作我身後有人說道。


  我迅疾轉身,看到R。V。站在那裏,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


  “你怎麽這樣鬼鬼祟祟的,”我不悅地說,“嚇了我一跳“抱歉,夥計R。V。說,可他看上去並不很抱歉。


  “你在這兒做什麽?”賽得裏克問。


  “我想找安東,”R。V。說,“我還沒謝謝他給我戲票呢“沒關係我說,“對不起,散場時我沒有來找你們,因為有別的事情“沒事兒,”R。V。說著,在我身邊的鐵軌上坐下來,“我能理解。那麽多人的演出,肯定有一大堆事要做,是吧?我打賭你忙得團團轉,是吧,夥計?”


  “可不是我說。


  R。V。朝我們倆一笑。他的笑容裏有種東西讓我感到不安,這不是親切的笑容。


  “告訴我,”R。V。說,“狼人現在怎麽樣?”


  “他很好我說。


  “他一直被鐵鏈子拴著,是不是?”R。V。問道。


  “沒有我說,想起了凱裏的警告。


  “沒有嗎?”R。V。故作驚奇地說,“像他那樣凶殘危險的野獸,竟沒有鎖起來?”


  “他實際上並不危險,”我說,“那是演戲。其實他很溫順我看到賽得裏克瞪著我,他知道狼人有多凶,不明白我為什麽撒謊。


  “告訴我,夥計,那種家夥吃什麽?”R。V。問道。


  “肉片、豬骨頭、香腸我勉強笑道,“普通的東西,都是店裏買的“是嗎?那蜘蛛咬死的山羊呢?給誰吃了?”


  “我不知道。”


  “凱裏說那隻山羊是你們倆從本地農民那裏買來的。價錢貴嗎?”


  “不怎麽貴,”我說,它是隻病羊,所以我頓住了,凱裏對R。V。說羊是從屠夫手裏買的,不是農民。


  “我做了一點調查,夥計R。V。溫和地說,“我們營地中的其他人都忙著準備撤離,但我卻四處走動,清點牛羊,向人打聽,挖掘地裏的骨頭“最近有動物失蹤,”R。V。繼續說道,“農民們沒怎麽注意——他們不在意少掉一兩頭牲口。但我很感興趣。你認為會是誰幹的,夥計?”


  我沒有回答。


  “另外,”他說,“我沿著你們宿營的那條河邊散步,你猜我在下遊發現了什麽?好些小骨頭和皮肉碎屑。你認為它們是哪兒來的,安東?”


  “我不知道我說,然後我站了起來。“我該走了,要回馬戲團去,還有活要幹呢“不耽誤你的時間R。V。微笑道。


  “你們什麽時候拔營?”我問。“在你走之前,我可能會過去跟你說再見“謝謝你R。V。說,“不過別擔心,我短期內不會走我皺起眉頭。“我以為你說你們要撤離“NOP要撤離,”他說,“實際上他們已經撤走了,昨天晚上拔的營他冷冷地一笑。“可是我還要待一段時間。有幾件事想查一查“噢,”我心裏大聲地詛咒著,表麵卻裝作很高興,“好消息呀。這樣仍然可以看到你“對,沒錯,”R。V。說,“你會看到我的,夥計。這一點可以肯定。你會經常看到我的我局促地笑了一下。


  “再見吧我說。


  “再見R。V。回答。


  “等一等,”賽得裏克喊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說,“你明天來吧。明天我會告訴你高先生的答複。再見沒等他們倆再說別的,我就走掉了。


  R。V。對動物失蹤的興趣讓我感到擔心,但朝營地走的路上,我開始放鬆下來。不管怎麽說,他隻是一個胡子拉碴的、無害的人,而我們怪物馬戲團都是本領高強的異人。他怎麽會傷害我們呢?


  我本想一回去就向高先生匯報R。V。的事,可是在我朝他的大篷車走去時,克裏斯汀——那位會長出不可思議的胡須的女士抓住了我的胳膊,用手勢表示要我跟她走。


  她把我帶到她的帳篷裏。它裝飾得比其他大多數帳篷和大篷車都要華麗。壁上掛滿了鏡子和圖畫。有很大的衣櫃和梳妝台,還有一張特大的四柱床。


  克裏斯汀用她那奇特的海豹般的聲音說了些什麽,然後讓我站在屋子中央,示意我不要動。她拿出皮尺,量了量我的身材。


  量完之後,她努著嘴想了幾秒鍾,然後打了個響指,快步走到一隻衣櫃跟前。她在裏麵翻了一陣子,找出一條褲子。在另外兩隻衣櫃裏找出了一件襯衫、一件外套,又在一個大箱子裏找到了一雙鞋子。她讓我自己從梳妝台的一個抽屜裏挑選背心、短褲和襪子。


  我走到一扇絲綢屏風後麵去更衣。凱裏一定跟她講了我想找身新衣服。幸虧他這麽做,因為我可能老是忘記。


  我走出來後,克裏斯汀一看就拍手,立刻把我推到鏡子前麵。衣服非常合身,而且想不到,我看上去帥極了!襯衫是淺綠色的,褲子是深紫色的,夾克是金色和藍色相間的。克裏斯汀又找出一段長長的紅綢,紮在我的腰間,這樣就齊了:我看上去活像一個海盜!

  “非常好!”我說,“隻是,”我指著我的腳,“鞋子有一點緊克裏斯汀把那雙鞋拿了回去,重新找了一雙。這一雙比剛才那雙軟,鞋尖朝上翹著,像水手辛伯達注:辛伯達《一千零一夜》中的航海家。的鞋子。我一看就喜歡上了。


  “謝謝你,克裏斯汀我說。我正要離開時,她舉起一隻手,我站住了。她將一把椅子拖到一個較高的衣櫃前,站上去,從櫃頂搬下一個好大的圓盒子。她把盒子放在地上,打開來,抽出一頂棕色小帽,帽上插著一支羽毛,就像羅賓漢戴的那種帽子。


  沒等我戴上帽子,她又讓我坐下來,拿起一把剪刀,給我理了個發。我太需要理發了。


  新理的頭發和帽子對我來說更是錦上添花。我再照鏡子時,幾乎都認不出自己了。


  “哦,克裏斯汀,”我說,“我……我我不知道說什麽好,就張開手臂抱住了她,用濕乎乎的嘴唇熱烈地親了她一下。放開後我自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慶幸周圍沒有其他朋友。但克裏斯汀開心地笑了。


  我跑去讓凱裏看我的新打扮。他覺得衣服很漂亮,但發誓說他沒有叫克裏斯汀幫我找衣服。他說大概是她看煩了我那副邋遢相,也可能是布萊恩叫她替我拾掇的,也可能是因為她愛我。


  “才不是呢!”我喊道。


  “克裏斯汀愛安東,克裏斯汀愛安東他唱了起來。


  “閉嘴,你這黏糊糊的爛蛇我衝他吼道。


  他笑了,一點也沒生氣。


  “安東和克裏斯汀坐在樹上,”他唱著,“親嘴兒。戀愛囉,結婚囉,安東推著小寶寶。


  我大吼一聲,撲到他身上,把他按倒在地,一直到他求饒才放手。


  我們鬧完之後,凱裏回去照看他的蛇,我出去幹活。因為要幹兩個人的活,我忙得一刻不歇。我忙忙碌碌,再加穿上新衣服的興奮,我忘記了R。V忘記了把這位環保戰士要調查失蹤動物的事告訴高先生。


  要不是我這麽粗心大意,也許結局會不一樣,也許我們在這裏的逗留不會以血和淚而告終。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已精疲力竭。凱裏警告過我今晚不要睡在他的帳篷裏,因為病毒的關係,他的蛇脾氣很壞,可能會咬人。我走進布萊恩的帳篷,在八腳夫人的籠子旁邊打了地鋪。我躺下不到兩分鍾就睡著了。


  過了不知多少時間,在我做夢的時候,什麽東西卡住了我的喉嚨,讓我感到惡心。我咳嗽兩聲,醒了過來。


  一個黑影俯在我身前,把一隻小瓶子舉在我嘴邊,企圖灌給我什麽液體。我第一個恐怖而奇怪的念頭是:“小先生!”


  我咬斷了瓶口,割破了我的嘴唇,大部分液體都灑掉了。那人詛咒了一聲,捏住我的下巴,撬開我的牙關,想把剩餘的液體倒進我的嘴裏,但被我吐了出來。


  那人又詛咒了一聲,鬆開手,頹然坐下。我的心跳得慢了一點,我看出他不是小先生。是布萊恩。


  “你想幹什麽?”我生氣地叫道,氣得連嘴唇被割傷的疼痛都忘了。


  他給我看了看那隻被咬破的小瓶子……是他儲存人血的瓶子。


  “你想灌我人血?”我驚駭地問。


  “你必須喝布萊恩說,“你憔悴了,安東。照這樣下去,你不出一個星期就會死掉。如果你沒有勇氣喝,那就必須灌給你我狂怒地瞪著他。他有些不自在,移開了目光。


  “我是想幫你他說。


  “如果你再這麽做,”我緩緩地說,“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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