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幻無依》 4
以往，北炎從來不會覺得這清心咒太過冗長，可是此時此刻，他滿心思索的都是讓犀風能盡可能快的得到小八的龍鱗之力，不覺心中煩躁焦急萬分。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清心咒的吟唱終於結束，所有的人都離開祭壇之後，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推動了輪椅：“犀風，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說。”
早已經有心腹將祭壇的大門小心的關閉起來，空蕩蕩的祭壇裏，北炎的聲音即使壓得再低也是分外清晰。
“那個龍鱗，我已經幫你拿到了。盡快舉行儀式吧。明天就是個黃道吉日。”北炎的語速透露了他心中的焦急。其實他甚至恨不得此時此刻就將儀式完成，隻是此時即將入夜，已經不適合舉行任何儀式，他這才說的是明天。
犀風的眼眸驟然一縮，雖然他在進入祭壇之前就已經猜測到了事情也許會是這樣，可是此時此刻聽到自己的父親如此坦然自若的說出要舉行儀式這樣的句子，他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
“父親，請問你是如何得到龍鱗的？”犀風盡可能平靜的說。
北炎微一錯愕就竭力扯開了嘴角：“你說什麽呢？自然是那諦聽閣主陳遊介送上的啊。要知道我們鞘師一族可是身負榮光的一族，他怎敢真的不給？那時候惺惺作態，不過是想多撈取些好處罷了。”
犀風盯著父親那蒼老的麵頰，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有多麽在乎鞘師一族的榮光，在乎自己能否得到巨大的力量。可是無論他心中對父親的崇敬和親情有多深，也還不足以讓他模糊了判斷真理的雙眸。
“不是陳遊介閣主主動將龍鱗送上，而是你，強行將小八掠取來的吧？”
北炎的臉色驟然一變，他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犀風有著無以倫比的驕傲，在他俊美無儔的皮相下麵，是一顆執拗到了他這個父親都無法說服的內心。犀風的確渴望著更高的力量，可是他是絕不會使用那種他所不屑的方式來得到力量。甚至，這次前往長安求取龍鱗這件事他本身也是不願意的。隻不過是迫於自己這個父親的要求，才不得不同行。因為在犀風的心目中，從來不認為沒有得到龍鱗之力加持的自己就是無能為力的。身為鞘師一族這一代絕無僅有的天才，犀風有著不容被任何人質疑的驕傲。
要說謊嗎？北炎迅速的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迅速斂去了麵上那不自然的笑容，沉聲道：“如今邪劍現世，陛下心中焦急，正是要我們鞘師一族大顯神威的時刻。這是你的第一次實戰，身為父親我心中有多擔心難道你不明白嗎？我隻是想盡可能的幫助我唯一的獨子，為什麽你就是不肯理解父親我的苦衷呢？”
犀風的心中微歎一聲，他知道父親是深愛著自己的。可是他已經是個成年人，早已經決定要承擔起自己的使命，要貫徹自己的思想，他並不願意還像小時候那樣，被父親的想法徹底左右。
“我什麽都知道了，把那條龍還給他們吧。”犀風在瞬間的躊躇後，清晰的陳述著自己的決定。
“他們？！你是說陳遊介已經潛入了這裏？！不可能啊，我們的結界沒有一點反應！”北炎瞬間就驚慌起來，四下不安的張望著。
“如果陳遊介想要強行奪走那條龍，我想我們的族人隻怕沒有人能阻擋他作為長安第一天才術者的戰鬥力。父親你還是……”犀風徐徐的說。
“不！”北炎的目光在一瞬間就已經變得赤紅！
“我絕不會把那條龍交給任何人！”
“可是那明明就是……”
“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北炎在狂怒中的句子驟然停滯，就在剛才，他幾乎就要說出那個深藏在心中的秘密！
還好，他在最後一瞬間保持住了最後的冷靜：“這次的邪劍是在驚蟄之日驟然現世的，而它現世的地點不在別處，就在我們西南之境！能夠鑄造出那把邪劍來的人，是不可能不知道我們鞘師一族的存在的。也許他已經在趕往我們鞘師一族的路上！”
犀風一怔：“父親你是說，他會帶著這把邪劍來挑戰我們鞘師一族的封印神力？”
北炎點頭：“與其留下鞘師一族這個對他來說潛在的隱患，不如趁著他此時就在附近的時候將我們一舉鏟除。畢竟，能打造出一把震撼天地的邪劍的人，絕不會是一個畏縮的存在！”
“原來是這樣，我們鞘師一族即將麵臨極大的挑戰……”犀風的目光中，與其說是擔憂，反倒不是說是雛鷹在期待著初次搏擊長空的激動與振奮！
“我就是為了能讓你在這次挑戰中絕對的立於不敗之地，才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拿到龍鱗，為你的力量再加一層護持！我的苦心，風兒你可明白？！”北炎說著，布滿了皴皺的手緊緊的握住了犀風白皙的雙手。
北炎相信，他擺出了鞘師一族此時正在麵臨的巨大危險，擺出了自己作為父親的親情和慈愛，總歸可以說服這個骨子裏執拗倔強到了難以置信的兒子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
犀風，搖了搖頭。
“即使有這麽多非如此不可的理由，我還是不能這樣做。”
“什麽，你不想守護鞘師一族了嗎？你不想封印邪劍證明你作為鞘師的力量了嗎？難道你就忍心眼睜睜的看著我為你擔心忐忑嗎？”北炎急了。
“守護鞘師一族是我的責任，封印邪劍是我的期望，你是我最重要的父親，讓你不為我焦心憂慮也是我作為兒子應該的本分。可是……我不能這樣做，就算是有一萬條看起來正確的理由，也不能掩飾我們現在就是在做錯事的事實！”犀風的聲音中染上了激動的尾音，可他的神情，如此堅定，不容置疑。
“可是……可是……”北炎簡直不知道該對這個兒子說什麽好了！
“為什麽父親你就是不肯相信我的力量已經足以應付封印邪劍呢？難道我不是本族不世出的天才嗎？難道我不是日日在勤修封印之術從不懈怠嗎？既然清靈祖師能夠做到的事情，為什麽父親你不相信我也可以做到呢？從小到大，一直讓我相信我就是足以重振鞘師一族榮光的那個人，不正是你嗎？”犀風已經不記得上次跟父親如此深入的長談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他隻知道，此時他必須將埋藏在心裏的這些問題都一股腦的和盤托出！
北炎望著他，卻是什麽也說不出。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就此盤桓在空蕩蕩的祭壇裏。
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悠悠然的突兀的響起：“那是因為，鞘師一族，其實早就不具備真正的……所謂力量了吧？！”
北炎勃然大怒：“你說什麽？！”
在角落裏緩緩現出身形來的，是陳遊介，他的唇畔帶著輕鬆自如的笑意，隻是，他的眸中卻帶著某種絲毫不曾掩飾的譏誚之意。
“陳遊介！”北炎的身軀控製不住的一震，下意識的捂緊了日前在掠取小八時，被諦聽閣結界所傷的肩頭。這個男人有多強大，他早已經，有了切身體會。
“我這就將那條龍還給你，你馬上走！”北炎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說著，然後推著輪椅直衝到了陳遊介麵前。顯然，他一點也不希望陳遊介再多說一個字。
“很好。”陳遊介微微一笑，轉身。
而犀風，卻在這數息之間已經驟然明白：“陳老板請留步！”
北炎卻是在忙不迭的大叫：“你快走，這裏不歡迎你！”
陳遊介似笑非笑：“怎麽辦呢？你們一個要我走，一個要我留下來，我應該聽誰的好呢？”
犀風望著自己的父親：“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陳遊介這個外人都知道了，我卻不知道？”
北炎扭過頭去強行避開他的視線：“什麽是什麽啊！我隻是不希望這個人玷汙了祭壇的清淨地而已。他不是鞘師一族的人，根本就沒有資格進入祭壇瞻仰清靈祖師的風采！”
北炎的話音剛落，就隻見陳遊介一幅如夢初醒的樣子：“哦，對啊，這裏是鞘師一族從不對外示人的祭壇，既然我都進來了，是得好好看看。明胤，樓東來你們也快多看兩眼吧。”
北炎這一瞬間簡直要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樓東來卻是暗暗撇嘴：“你居然敢說陳財迷到此是玷汙祭壇，就等著被他十倍百倍的收拾回去吧！”
犀風凝望著自己的父親，雖然後者一直在強行避開他的視線，他還是徐徐開口：“如果是與鞘師一族相關的事情，我作為祭司，必須知道。”
此時他的話自然是盡收入陳遊介的耳中，他興味盎然的微微一笑。
北炎望著陳遊介的笑容，低聲恐嚇：“你……最好不要胡言亂語。”
陳遊介卻是將北炎此時的恐嚇視作輕風一般毫不在乎，他此時丟開了犀風，也無視了北炎恐嚇的視線，突然化身為帶著年輕子侄參觀古跡的長輩，開始侃侃而談：“這個祭壇的曆史可是很古老了，到處都彌漫著當年清靈祖師留下來的念力波動的痕跡……一般人若是隨便闖入馬上就會感覺到那股威壓之力，會非常不適應的哦……”
明胤和樓東來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陳遊介會突然化身“和藹可親”的長輩，可是他們第一次進入這神奇的祭壇之中，難免好奇東張西望。雖然小八的事情尚無著落，可這裏別具一格的景色還是暫時吸引住了他們的視線。
北炎再也無法繼續維持表麵的平靜了：“我這就把那條龍還給你們！”說著，他已經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密封的盒子，上麵重重疊疊的封條，顯然是不知道布下了多少重的封印。北炎沒有一絲猶豫和遲疑，瘋狂的撤去著盒子上的封印。
陳遊介注視著他的動作，雖然麵上笑容不變，可心中卻是早已經翻起了難以遏製的驚訝的波瀾。要知道，如果北炎執意不肯送還小八，或者是決不肯解開封印，那麽即使是他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功夫才能保證在不傷害小八的前提下解開那些繁瑣的封印。可是此時，北炎居然如此急切的送還小八解開封印，目的隻是為了要讓他們走人？！
也許，那個鞘師一族隱藏的秘密，比自己所推想的還要大……還要幽暗……
“哢嗒”隨著最後一聲盒蓋開啟的聲音最終響起，沉睡的小小青龍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小八！”明胤激動的一把將小八捧在了懷裏。
小八扭了扭脖子，終於醒過來：“唔……我又睡懶覺了嗎？”
顯然，小八是完全沒弄明白自己之前到底遭遇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