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枕中龍》 5
樓東來瞪著他，腦門上頓時一股無名怒火。
誰都知道，樓東來少爺是除了名的吃軟不吃硬。
可是……都這麽多天了，他一直沒有回家。家裏人也許已經開始著急起來了……雖然他總是驕傲又強勢，可是，他真的有點想家了。
在長久的沉默後，擎雷等到的，是樓東來昂起頭，驕傲的一笑：“不知道玉仙觀在哪裏就直說，我不介意給笨蛋帶路的。”
擎雷霎時被他氣得差點沒又“啊嗚”一口咬過去。
要不是怕動靜太大驚動了陳遊介，它是決不肯作罷的！擎雷磨著牙暗自道。
樓東來和擎雷麻利的鑽出了諦聽閣的角門，迅速的消失在了長安的茫茫夜色中。
從進入玉仙觀的那一刻開始，擎雷就覺得仿佛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指引著方向。雖然它早已經沒有屬於自己真正的實體，可是身為水係的龍族，對於那種火焰般灼熱的氣息，還是遠遠比常人來來的敏感。
當他們踏入玉仙觀那開闊的後花園的時候，看到的是飄舞著如同火焰般紅發的男子，在注視著麵前的丹爐。爐中火焰隱隱綽綽的映照在他的臉龐上，他玉色的麵龐因此被點染上了一層躍動的嫣紅。他的目光似乎是在一分也不鬆懈的注視著爐火，又似乎在透過那爐火，注視著極為遙遠的時間的彼岸。紅色與火光，原本都是最熱鬧活潑的東西，可是正披散著紅色長發，沐浴在火光之中的他，卻猶如一尊冰天雪地中的玉像，沒有絲毫的溫度。
火焰再明亮，也不能讓他的目光中，增添一分暖意。
擎雷注視著他，突然如有所覺：“你……你是……”
擎雷的聲音霎時就驚醒了寧烈。他抬眸，那些屬於回憶的柔軟被瞬間收起，如同麵具般的笑容瞬間就覆蓋在了麵龐上：“在下寧烈，不知道二位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樓東來自然不會應他，隻等擎雷開口：“我隻是想來拜會一位故人。”
“故人？”
擎雷點點頭：“寧封子。”
寧烈的眸光頓時一亮：“我以為早已經沒人再記得這個名字。”
擎雷上下打量著寧烈：“你是……當初侍奉寧封子的火精！”
千年以後，居然會被人一語道破本相，寧烈心中一驚。
寧烈的眸光微閃：“是又如何？”
“是的話，寧封子就算是你的師傅了。他以五色焰火燒製生靈的本領不知道你有沒有學得一二？”擎雷試圖氣勢洶洶的逼近寧烈眼前，隻可惜它現在的身形實在太小，就算是湊得再近，也談不上半分威懾。
“這個啊……我自然是得到了師傅的真傳……隻是……”寧烈的聲音越來越低，樓東來隻覺得豎起耳朵也聽不清了。正當他奇怪的時候，隻見寧烈的長袍一甩，他就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到樓東來再度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諦聽閣那間熟悉的鬥室裏，仿佛昨晚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的一個夢。因為，無論他如何向擎雷詢問那一晚發生的事情，擎雷都隻是裝聾作啞，口口聲聲的說：你睡糊塗了吧？可是樓東來知道，那，真的不是夢！
當樓東來想再多詢問兩句的時候，卻發現，擎雷對他的態度，驟然就有了巨大的轉變！
擎雷不再與樓東來交流。兩人的關係，從從早到晚的吵鬧不休，驟然變成了完全徹底的沉默！
這到底是怎麽了啊？！正當樓東來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全身上下蔓延的黑色斑紋居然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又是那個眾人眼中俊美無儔的長安第一風流公子了。他可以脫下那身昆侖奴的布衣，回到自家府邸，回到屬於自己繁華富裕的生活當中去了。可是不知道怎麽搞的，樓東來卻覺得，這也是擎雷拒絕他，疏遠他的另一種方式。它仿佛是在用行動，將樓東來這個人，從此隔絕在它的世界之外。
如果是在十天前，他會為這種變化欣喜若狂，可是現在的他，卻覺得，怎麽都高興不起來了。
陳遊介見他恢複了，忙不迭的送上了逐客令。
可是，樓東來卻在留在這裏被陳奸商驅使，和回家享受呼奴喚婢的人生中，選擇了前者。
再又一次被擎雷冷冷的用尾巴掃過額頭的時候，樓東來自己也有點不明白了：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數日後。
“太熱了！這都什麽時節了，怎麽還這麽熱？”
街頭巷尾的人們都在抹著頭頂的汗珠議論著。
而在他們的頭頂，陽光看起來卻並不熾熱。可是已經沒有人在這種灼熱中有心情再去分析這熱氣由來的緣由了，他們隻知道，如果長安再這樣子熱下去，不要說是深宮裏用來降溫的冰要消耗殆盡，就連曲江池的水隻怕也要幹涸了！
諦聽閣前，賣茶的攤子早就不做生意了。原本，炎熱的時節正是他做生意的大好時節，可是在沒高興幾天後，他就沮喪的發現水正變得越來越珍貴！好幾口井都打不出水來了！
沒有水還怎麽賣茶？
而街市上的行人，仿佛也被這灼熱的陽光炙烤得再也不願意出門了。
樓東來打著哈欠，無精打采的伸了個懶腰。
“太熱了，完全一點都不想動啊……”
讓他意外的是，接上他話音的，居然是陳遊介：“你不覺得這熱氣很奇怪嗎？”
樓東來點點頭：“嗯，我怎麽總覺得，這熱氣不是從天上襲下來的，倒好像是從地底下冒上來的呢？”
陳遊介眸光一閃，不得不說，這位樓公子雖然總是大大咧咧的，但是他的感覺總是異乎尋常的準確。
“沒錯，這幾天的長安城，真的是……熱得跟製陶的窯一樣！”
在聽到製陶的窯那幾個字的時候，擎雷的身軀，不自然的僵了僵。
陳遊介望著它，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目光中，卻是若有所思。
次日晨。
明胤沮喪的聲音從井台邊傳來：“糟糕！我們的水井，已經要打不出水來了！”
一時間，眾人皆驚。
陳遊介麵不改色的丟給樓東來和明胤兩個大陶罐：“那你們就去城外打水吧。”
“什麽？！你居然要小爺我幹這種苦力的工作？！”樓東來怪叫一聲。
小八卻是歡喜的飛出來：“我陪明胤去！”這幾天街上行人稀少，它早想上街去看看了！
樓東來咬了咬牙，讓明胤一個人去背水，他可做不到。
原本他想就這樣將係著陶罐的帶子背在身後，可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那寬袍大袖的衣服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實在是太不方便了。不等陳遊介開口，他已經自顧自的換上了早先扮作昆侖奴時候的棉布短打衣衫。
在整理好了衣服，正要出門的那一刹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突然回首問：“擎雷，你要跟我一起去背水嗎？”
擎雷的雙眸瞪得大大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它發現自己居然有點結巴。
樓東來已經大跨步走出了諦聽閣的大門：“擎雷，快跟上！”
在他身後，擎雷僵住的身形終於恢複了活力，它幾乎是欣喜若狂的衝了出去！
“我到底是怎麽了？我怎麽都不明白了……”在那所有的混亂心緒中，隻有自己縱身飛去的行動，如此真實。
原本熙熙攘攘的長街上，行人寥寥。
地麵上灼烤的氣息卻是如此強烈，擎雷即使是飛在半空中也感覺到自己的片片鱗片都仿佛被火焰灼燒著！
雖然，這樣的灼熱對他來說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傷害，可是他看到了，樓東來早已經汗如雨下！
“那個……”擎雷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
抬眸卻看到樓東來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要是覺得太熱或者飛得累了，就趴在這裏吧。”
“啊？！”擎雷這次是一點也沒能掩飾住自己的驚訝聲。
對於他這種態度，樓東來卻是滿不在乎：“你那樣對我，開始我是有點生氣。可是歸根到底你也沒對我做什麽特別不能原諒的事情。而且現在你又解除了對我的咒術，我有什麽理由再跟你置氣呢？”
“你……真的這樣想的？”擎雷聽到自己說，聲音中帶著自己也沒有覺察到的期待。
樓東來沒有直接回答他，他扭過頭，望向正在明胤脖頸間舒展著鱗片，散發出絲絲涼意給明胤降溫的小八，臉上露出一個優點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實我有時候，挺羨慕明胤的。他的身邊，總是有小八陪著。”
‘這個意思……是你希望我也能陪在你身邊嗎？’擎雷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起來！
“小八是真正的龍，我現在這樣……其實不能算是真正的龍。”擎雷艱難的繼續說：“而且我……很黑……龍什麽的，白龍銀龍青龍比較漂亮吧？”
“噗嗤！”樓東來笑出聲來。
他的指尖一下點到了擎雷的腦門上：“你怎麽會這麽在意自己的外表啊！如果我希望你陪在我身邊，就是說我認為你是特別的那個！無論你是不是龍，是什麽顏色的，有什麽重要？”
“我要的，就隻是你而已啊！”樓東來的眼眸，突然被汗水滴入。他皺著眉，使勁的抹了一把汗。
當他的視線再度清晰的時候，他看到了，眼前的那條黑乎乎的煙霧龍。原本一直跟著他前進的擎雷，突然攔住了他的腳步。
它仿佛在這一瞬間，就已經決定了什麽事情。樓東來能感覺到，這，是一件大事！
“你不用去背什麽水了，這個事情，我去解決！”說著，擎雷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一般，疾馳而去！
“你說什麽？”樓東來徹底愣住！
耳畔回蕩的，是擎雷義無反顧的聲音：“等我回來，我就跟你踐行這個約定！”
“啊？！”
樓東來目瞪口呆。
此時，明胤的反應卻比他更快！
“小八，快帶我們追上它！”
此時的長安城，到處都是一片空蕩蕩，小八第一次，白天如此明目張膽的在長安的天空下飛行。
不過，此時已經容不得他為此情此景激動。他本能的知道，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
雖然要照顧到樓東來和明胤的行動，不能如同擎雷那樣在天空中直線飛行，可是小八還是憑借著自己身為龍族的追蹤本能，尋找到了擎雷的氣息最終消失的方向。
樓東來和明胤氣喘籲籲的站定，望著那高大巍峨的門楣，一切的謎底，真的就在這扇門後麵嗎？
門上懸掛著醒目的匾額――玉仙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