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擘平瀾 4
而在他的麵前,玄澤的麵色已經不知不覺多了幾分嘲笑和憐憫。身手尋常,靈氣雜蕪還傻傻的愣不肯使用神劍,連實力高低都看不清的廢物,沒有必要再跟他浪費時間了。
而此時的墨笙,卻依然在執拗的想要爬起來,再次戰鬥。
突然,低啞的啪的一聲,那一直捆縛在他背後的布包,終於因為經受不住連番戰鬥的衝擊,徹底碎裂。隨著布條的碎裂,那原本藏身於布條之間的“劍”,徹底露出了廬山真麵目。
“怎麽……這不是竹子嗎?”玄澤難得一次的徹底失聲驚叫。
墨笙艱難抬眸:“這就是我的劍。”
“難道……是另有玄機?”玄澤說著,一道符咒已經疾射而來,正牢牢的貼在了竹竿上。竹竿在受到符咒的刺激後,緩緩的流過一抹暗淡的光華,就又迅速的恢複了平靜。
這符咒,正是玄門用來探查靈氣的符咒,如果是神劍本身蘊含著無限靈力,那麽符咒與神劍就會同時迸發出耀目的光華,甚至有祥瑞的異象生成。可是,這竹竿卻隻是暗淡的卷過了一抹流光,這就足以說明,這就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竹竿。根本就不值得他如此煞費苦心。
“原來不過是這種東西……也罷,跟你倒真是十分相配。”玄澤說著,輕笑一聲。
說話間早已經將探尋的目光投向陳遊介。
陳遊介鎮定自若:“所謂從藏劍之地裏取出的神劍,就是此物。而且藏劍之地必須有機緣才能開啟,此次的機緣已過,就算我身為守護之人也無法再次打開。”
玄澤心中一沉,麵上卻依然笑意款款禮數周全這才告辭而去。從將墨笙打倒在地的時候開始,他就再也沒有多看他一眼。沒有實力的微末角色,壓根不配他多費心思。眼下,尋找到另外一柄能讓他名動九州的神劍才是當務之急。無能的笨蛋什麽的,不是他值得關心的問題。
難得的藏劍之地的機緣,就被這麽個笨蛋給糟蹋了,真是暴殄天物!
玄澤在心中輕唾一聲,昂首而去。
墨笙捂著胸口,在明胤的攙扶下,一點點的撐了起來。他的目光中,沒有頹喪和低迷,隻有堅定。
原本想要安慰他的明胤,話都到了嘴邊,卻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因為他發現,墨笙,不需要安慰。
陳遊介注視著水鏡。
明胤禁不住有一絲好奇。自從前幾天老板把野猴子扔到藏劍的試煉之地裏取了個號稱神劍的竹竿出來後,他怎麽就好像迷上了盯著水鏡發呆?
隻不過,現在的水鏡並沒有跟上次那樣,映照出密境之中的情景。如果非說裏頭映出了什麽的話,也隻有陳遊介的俊逸麵龐了。
“這個……老板你真的是風華正茂,一點都不用擔心的。”明胤躊躇半晌,終於開口。
聽到明胤這話,陳遊介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古怪。感覺到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的明胤急忙轉身要逃。隻聽身後的陳遊介陰森森的下令:“把那野猴子給我叫過來!”
聽到這壓抑的天雷沒有落到自己的腦門上,明胤鬆了一口氣,趕緊去找墨笙了。
黝黑發亮的野猴子一進屋裏,就大剌剌的坐了下來。
“死老頭!看你還有什麽事情?!花土我都翻過了,塘泥我也清理了,就連池底的鵝卵石我也都擦得個個閃亮了。你還有什麽招沒使出來?”
明胤聽得嘴角都要抽抽了,這真的是野猴子大戰死老頭麽?真的不是強媳婦大戰惡婆婆嗎?
“當然有啊,野猴子你這麽熱情期待,我怎麽可以讓你失望!”陳遊介磨牙。
一本賬簿被扔到了墨笙的懷中。
“去吧,收賬!”
這話一說出口,別說墨笙,就連明胤都茫然了。
諦聽閣是古董店,平時迎來送往的都是達官貴人,就沒有誰是賒賬的。老板這叫墨笙去收的,到底是個什麽帳?
“日前梨園歌舞坊的姑娘們不是在我這裏挑了一大批的時新首飾嗎?當時是整盒的送入歌舞坊任由她們挑揀。這麽多天了也沒見銀子送來,看來是要去催一催了。野猴子,你就去跑一趟吧?”
“歌舞……坊?是……有很多女孩子的地方嗎?”墨笙那一直趾高氣揚的聲音,竟然不自覺的低了下來。
明胤點點頭。歌舞坊的姑娘們素來愛熱鬧,每次他去送時令首飾過去的時候也免不了被她們調笑一番,這次聽說這活要派給墨笙,頓時心情十分複雜。
“我……我……不去。”墨笙搖搖頭。
“哦!你是怕了嗎?”陳遊介頓時激動。
“才……才不是!”
“這樣啊……嗯,也對,十六年來第一次下山,你肯定是怕足了女孩子們,聽說要去歌舞坊,肯定是嚇得尾巴都要縮起來了。”
這話若是平時,墨笙早就跳起來要反駁了,可是……他雖然對力克強敵毫無畏懼,唯獨就是對那些嬌嬌怯怯的女孩子特別吃不消,此時聽說要去歌舞坊,就知道那裏到處是各色美女,頓時就啞了半截。
“把神劍還我,你就可以不去了,你都可以不用回來了。”陳遊介不動聲色,放出殺手鐧。他已經發現了,雖然那隻是半截竹竿,可是墨笙對這自己浴血奮戰才得到的半截竹竿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感情,此時再要他放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了。
“死……老頭,我……去就是!”墨笙咬著牙,以一幅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決絕姿態,走了出去。
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陳遊介回身看著水鏡,心中默念: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希望你送來的,真的是長安之幸。
那一天,野猴子回來的時候,明胤幾乎要認不出他來了。不是因為他被揍得麵目全非,而是因為,他顯然是遭到了歌舞坊的姑娘們的……“用力”摧殘。頭發被梳成了百十根莫名其妙的小辮子,臉上也被撲上了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香粉。紅紅白白的交錯斑駁,在他原本黝黑的皮膚上真的是如同開了個染坊般,好不熱鬧。
至於他身上的衣服,更加被套上了一件明顯是女式的舞衫,顯然歌舞坊的那些比男人還好潑辣的大姐們,是毫不客氣的把墨笙當作了諦聽閣送上來的新玩意兒,樂嗬嗬的捉弄了個夠。
眼看著在自己手下被折磨了好多天都一直神采奕奕的野猴子,才去了歌舞坊一天就被收拾得失魂落魄的,陳遊介肚中笑得都要翻轉過來。麵上卻是一絲不動。
“錢呢?還有賬本子呢?”
他不問還好,一問,墨笙差點都要哭出來了。
“要不是為了你的錢,你的賬本子,我至於受這麽大罪嗎?”
真正是揚眉吐氣啊。把野猴子送到你們那裏去收拾這一決定果然是超級英明神武啊,隻可惜自己沒有能直接目睹盛況,不過能看到如此成功的結果依然是讓人神清氣爽。
陳遊介哼著小調,滿意的回房。
次日。
“啊?!又要去?”墨笙的聲音都要變調了。
陳遊介正色:“這次真的不是我要捉弄你。”
墨笙怒目,就知道你昨天就是故意要捉弄我!
“歌舞坊非要我今天再派人送時新的首飾簪花過去,你說我能怎麽辦呢?”陳遊介攤攤手,做為難狀。
野猴子捧著一大匣子首飾,悲憤的,再度出發。
俗話說,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墨笙終於在一次次的送貨上門和收賬的苦痛人生中漸漸習慣了歌舞坊這個一開始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所在。
陳遊介意義上的早晨,一向開始得比較遲,不過今天,顯然是個例外。因為,他驚訝的發現那隻野猴子竟然在他的窗外……跳舞?
陳遊介簡直以為自己是不是沒睡醒。因為那個野猴子竟然揮舞著他那半截竹竿,在花園中央的空地上,口中打著拍子,在回旋、擰身、忽快忽慢的挪騰跳躍。
少年的身形原本就有著經過鍛煉的柔韌修長,等到這一曲舞罷,陳遊介發現,竟然還怪好看的。野猴子跳舞竟然也能看,可喜可賀。
“啪啪啪”陳遊介的掌聲,頓時讓原本正在放鬆擦汗的墨笙跳了起來。
“不知道你是從什麽地方學得這套劍法的?真的是叫人意猶未盡啊。”陳遊介留了個心眼,故意不說這是舞蹈,而聲稱這是劍法功夫。
墨笙警惕的盯著他的臉。從他邁進諦聽閣的那一天開始,這死老頭就不知道坑了他多少回了。這次竟然這麽好心讚賞他的功夫,不用想都是肯定有問題!
“怎麽啦?這是歌舞坊的姐姐們教我的功夫。雖然她們沒什麽力氣,可是功夫耍起來還真是挺好看的。”墨笙雖然一開始在那群花蝴蝶手下吃了不少苦頭,可是隨著接觸漸漸多起來,那些姑娘們也就當他是個懵懂小弟般,不再胡亂調戲捉弄了。
“果然是她們教你的功夫啊。”陳遊介迅速抓住了重點,果然,那些俏丫頭們捉弄野猴子的招數還真是花樣翻新。
“嗯,難道那些姐姐們不是表演功夫的嗎?雖然她們穿的衣服是花哨了點,可是那是功夫,沒錯啊。”墨笙回想著自己看到的女孩子們練功的樣子,也是很辛苦,汗如雨下的。
陳遊介成功的忍笑,頻頻點頭:“不錯不錯,她們練的正是功夫啊。你能從那裏學到她們的不傳之秘,我心甚慰,我心甚慰啊!”
哄騙野猴子學跳舞這樣的樂趣,絕對不可以放棄!
陳遊介繼續語重心長:“你有心,不妨多學點這個……功夫。真的很有用的!”
墨笙望著陳遊介那突然披掛上陣的長輩風度,隻覺得沒來由的一陣惡寒。
“我……我先把這個學好了再說!”墨笙說著,急匆匆轉身,又去練功去了。
陳遊介笑得輕鬆:哼哼哼,明明是他的徒弟,卻要我來操心!坑不死他!
望著墨笙手中的那半截竹竿,陳遊介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你要我給把劍你練習嗎?雖然比不上藏劍密境裏的神劍,可是普通的利刃這諦聽閣中還是有所收藏的。”
墨笙搖搖頭,手中執著那竹竿沒有半分動搖:“以前我覺得劍就是大凶之器,非得鋒利無比才可以。不過最近我看到姐姐們表演的功夫,她們的功夫……就是為了漂亮。為了讓欣賞的人覺得美。我漸漸覺得,如果是這樣的話,劍不鋒利也無所謂了。劍雖然是大凶之器。可是如果原本要的就不是殺伐,鋒利與否,也就無所謂了,竹竿照樣能當劍用。”
陳遊介聽著他撓著那一頭亂發,亂七八糟的說著這番話。注視他的目光,漸漸從帶著一絲佻巧的嬉笑,變成了深邃的凝視。老不修的,想不到,你的徒弟,竟然有這樣的悟性。怪不得,他會從藏劍之地裏,帶出來那樣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