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明月歸 4
樓東來聽到這話，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怒，他本想抓住孔爵咆哮一番，可是到最後卻隻是自責的握緊了拳頭。
而孔爵，從看到海棠樹凋零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沉默。
他最不願意相信的一種判斷，居然就是真實！
聆音居然借他之手，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現在我們還是先去看看，事態到底到了什麽程度吧。”陳遊介一抖卷軸：“上來一起去看看吧。”
明胤和樓東來都跟著陳遊介躍上了卷軸，可是孔爵卻一個轉身就已經疾馳不見。
“你……”樓東來的話語，沒能追上他消失的身影。
駕馭著卷軸，陳遊介小心的穿行在濃雲之間。雖然街上已經行人寥寥，可是他們不想因為自己的不小心再生出事端。
此時的長安城上空籠罩著一片灰蒙蒙的氣息，那被攝取的生氣，卻都朝著皇宮席卷而去。
“那就是從長安居民身上攝取的生氣。那個聆音，就是想用這股生氣來打開皇宮的結界，重獲力量。”
“也隻有孔爵那樣單純的人才會沒有覺察到她話中的漏洞，如果她能夠離開皇宮，又何須等到今時今日，更何須什麽引路的道標？至於什麽琥珀的下落，隻怕是引孔爵上當的鬼話罷了。”
陳遊介看似自顧自悠悠長歎，明胤卻知道，他這樣說是為了解開樓東來的心結，讓他不要繼續怨恨孔爵。孔爵其實也隻是被蒙蔽了而已。
突然，原本一片灰蒙蒙的視線中，居然出現了一道絢麗的華光！
而在那華光之中，是一隻碩大的孔雀，在半空中竭力的撲打著巨大的羽翼，將那迷蒙的瘴氣驅散開來！這是孔爵！
雖然已經聽孔爵說過自己的真身就是孔雀，可是聽到和親眼看到的震撼還是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這隻孔雀比樓東來曾經見識過的任何一隻孔雀都要大得多，巨翼舒展間，簡直是遮天蔽日！
“孔雀性不畏毒，這樣的瘴氣和攝生術法是傷不了他的。”陳遊介沉吟：“可是，他這樣做，隻能暫時驅散瘴氣一時，不能解決根本，其實是徒勞無功，於事無補。”
雖然，陳遊介的聲音總是一如既往的那麽冷靜，缺乏起伏。可是明胤卻依然聽出了那一絲讚賞。“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正是陳遊介最欣賞的品質。
“哼，這算什麽！裝模作樣！”樓東來扭頭，看也不看一眼。
碩大的孔雀，不知疲倦的在半空中飛舞著。可是無論他怎麽努力，瘴氣的席卷也隻是稍稍變慢，並沒有因此消失。相反，孔雀自己的身形，卻在這一圈圈的飛舞中，變得漸漸凝滯下來。
他……太累了。
“快過去攔住他！孔爵要堅持不下去了！”樓東來再也忍不住了！
陳遊介駕馭的卷軸紋絲不動：“他那隻是裝模作樣。你說的。”
樓東來頓時語塞。其實從孔爵化作孔雀在空中竭盡全力的驅散瘴氣的時候，他就已經完全原諒他了。可是……他才不要道歉。
“我們回去吧，我還得回去好好研究這迦畢試國的詭異術法到底該如何破解呢。”陳遊介說著，居然開始撥轉方向，要將奮力苦戰的孔爵就這樣生生丟在身後。
樓東來再也忍不住了：“我相信孔爵是無辜的了，我們快去救他！”
陳遊介唇角一彎：“很好。”
與此同時，再也支持不住的孔雀，朝著地麵硬生生的跌了下去！
“來不及了！”樓東來大叫！
原本飛速下跌的孔雀，突然被一團雲朵穩穩的接住了身形，接著卷軸就已經飛到了雲朵下方。那雲朵“噗”的一聲散去，落在卷軸上的，就是孔爵的身形了。
來不及感歎陳遊介這一手精妙的法術，明胤趕緊察看孔爵的情形。
隻見他的麵色蒼白，顯然是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正在竭盡全力，隻想彌補自己犯下的無心之失。而那個真正的罪魁禍首，卻還安然的在宮中運籌帷幄。
絕不放過她！即使，不是為了這受瘟疫之禍的長安百姓，隻為了替孔爵討回公道，我們也必須行動！明胤和樓東來都暗暗發誓！
突然，一股猛烈的風，驟然從他們的身畔席卷而過！
此時大家都在察看孔爵的情形，隻有小龍小八一個猝不及防，居然被卷到了半空中。明胤心中一驚，急忙呼喚。隻見小八閃電般的衝了回來：“風向變了！”
雖然小八會說話，可是它在外人麵前極少開口。這次，顯然是急了！
風向？陳遊介飛身躍起，身形如同攀越上了看不見的雲梯般，轉眼就已經到了半空中。
隻見那剛才還呼嘯著朝宮城席卷而去的生氣的漩渦，此時居然朝向了另一方向。難道，這長安城中，還有別的妖孽作亂？凝神看去，那生氣逆卷的方向，正是朝著廢王府的方向。
糟糕！陳遊介想起來，之前聽明胤說起過那廢園裏有妖怪作亂，幸虧孔爵出手才救了他們。這幾日事情繁多，居然忘了及時除去這禍患。現在看來，這席卷長安的生氣饗宴，廢園妖怪也不打算放過！
一麵是深藏皇宮的罪魁禍首，一麵是趁勢作亂的汙穢妖孽，到底哪邊的形勢更加刻不容緩？陳遊有了那片刻的遲疑。
“我去對付廢園的妖怪。你快去皇宮那邊。”孔爵咬著牙，撐了起來。
眼見陳遊介還有幾分遲疑，孔爵道：“那妖怪我已經對付過一次，不足為懼。”
陳遊介看看他，再看看頭頂那簡直是在彼此撕扯的兩股生氣，指尖一彈，一枚丹丸已經落入孔爵的手中。
“這是急速恢複氣力的藥丸，這次就便宜你了。快去！”
陳遊介說著，已經朝皇宮飛掠而去。
孔爵吞下藥丸，隻一息之間，他的精神陡然一振。轉眼間就已經化作了巨大的孔雀模樣。隻見他把頭一擺：“快上來！”
呃？這是要載我們過去的意思嗎？
明胤還在發愣，樓東來早已經拖著他乘上了孔雀的背。隻輕輕一撲翅膀，孔爵就已經飛了起來。這種感覺，跟平時乘著陳遊介的飛行卷軸的感覺是截然不同。隻是，一想到這正在飛的是自己的朋友孔爵，明胤總有點不好意思，一動也不敢動。
剛靠近廢園的區域，他們就發現了妖怪的身影。
在荒蕪的廢園中，那滿身泥濘汙穢的碩大身影正在高高聳起了頭，吞噬著那些生氣！隨著它的每一次呼吸，它的身軀都變得更加飽脹一分，而那猙獰醜惡的麵目也變得更加不堪入目！
從半空中生氣的流向來看，居然已經從之前的互相撕扯，變成了全數盡歸這邊的態勢。想不到，這半路殺出來的家夥，居然比苦心布局的聆音掠取到了更多的生氣！
“不能再拖延了，一旦這些生氣全數轉化成他的力量，恐怕就難對付了！”
孔爵剛把明胤和樓東來放下，就迫不及待的朝妖怪衝了過去！
不待明胤開口，小龍小八也急忙跟上。
轉眼間，孔爵化作的巨大孔雀就與猙獰盤旋的妖怪撕扯在了一處。原本樓東來和明胤還抱了僥幸心理，覺得孔爵在半空中，就算一擊不中，也不至於受傷。可是，眼前的事實卻立刻就教訓了他們！
上次不過是遭到孔爵數道華光就退縮逃遁的妖怪，現在居然也翻騰著飛舞起來！雖然它笨拙的身軀無法如同孔爵般輕盈靈巧的飛翔，可是那橫衝直撞的飛撲勢頭，居然讓孔爵左支右絀！
要知道，孔爵之前就已經累昏過去一次，現在不過是靠著陳遊介的丹藥在維持，可是一旦戰局陷入膠著……
一邊是還在伺機吞噬生氣的妖怪，一邊是強行支撐的孔爵。雖然此時雙方的激鬥還難分勝負，可是在明胤和樓東來的心中，已經開始隱隱有了揮之不去的擔憂。
突然，孔爵的左翼被妖怪咬住，狠狠撕扯下一大片羽毛！鮮血，瞬間四散飛濺！濃厚的血腥氣息卻讓妖怪更加興奮起來，“桀桀”的怪叫聲響徹天際！
孔爵艱難的扭過頭：“你們快逃！”
樓東來心中一震，孔爵在這樣的生死存亡之際想的居然是他們的安危！
他不顧一切的朝著孔爵奔了過去。
他，絕不丟下朋友！
孔爵見他跑過來，居然揚起翅膀，卷起一陣大風，想要用這風將樓東來他們遠遠的送走！
樓東來和明胤急忙抱住身畔的一棵大樹，他們，絕不能就此離開！
突然，半空中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我來救你！”
一個白衣飄飄的少女，端立在仙鶴上，她手執長長的白色絲帶朝著妖怪就抽打過去！她飄逸出塵的美麗麵龐，加上高雅從容的姿態，真的就如同仙女般綽約動人。如果此時不是還在激鬥中，隻怕樓東來已經要激動得高喊出聲了！
那絲帶看似柔軟，卻沒想到打到妖怪身上居然是當場就讓那妖怪嘶聲慘叫！
而那絲帶每一次的抽打，位置都在妖怪的頜下，顯然，她對妖怪的弱點，是了如指掌！
“聆……音？”孔爵不確定的聲音響起。
明胤和樓東來心中頓時一震。原來她竟然就是那個上清珠的精靈聆音！
這一場讓整個長安蒙難的瘟疫，就是她的手筆。怎麽她如今倒肯出手幫助孔爵？
“她不是幫孔爵，她是在幫她自己。苦心布局掠取的生氣居然被這半路殺出來的家夥奪走了大半，她怎麽肯甘心？”說話的，是陳遊介。
一看到老板出現，明胤不自覺的安心許多。
“我趕過去的時候，她居然已經突破了宮城的結界。而且還半路布下迷陣阻攔了我的追蹤。”陳遊介言簡意賅。
可是，看他深鎖的眉頭還有絲絲汗珠，明胤和樓東來就都知道，他必然是經曆了一場苦戰，才從那迷陣中脫困。雖然陳遊介對於中原法術了如指掌，可是顯然，遇上迦畢試國的詭異術法，他到底是吃了不熟悉的虧。
陳遊介還來不及鬆口氣，那廂孔爵、聆音與妖怪的激鬥已經越發激烈，樹木被刮起，房舍也在厲風中搖搖欲墜。
雖然聆音加入了戰圈，屢次攻擊得手，卻無法一舉鎖定勝局。而若是這樣長期的消耗下去，結果不言而喻。
突然，那妖怪居然從滿身糾結的汙穢間噴出了瘴氣，如同怒濤般翻滾而來！
它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
這一手對付聆音未必有效，對孔爵來說更是毫無意義，但是……如果長安被瘴氣侵染……不光是明胤他們，整個長安的百姓都會因此遭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