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千秋雪 2
小八點點頭:“嗯嗯,千秋節無極宮前的舞台……想想就跟做夢一樣!要不,回頭千秋節的時候我們也去無極宮前偷看表演吧……你說怎麽樣?”
“無極宮是皇宮地界,有皇家的結界,怕是進不去。”
“不怕不怕,回頭我去把老板的符咒偷一張,保證什麽結界也擋不住我們。”小八驕傲,老板藏東西的地方我可都是了如指掌哦。
“是嗎?你還會偷東西啊?”
“當……”小八一昂頭,剩下的話生生的噎在了喉嚨裏。陳老板?!他什麽時候來的?!阿火竟然被他一張符咒悄無聲息的給捆了個嚴嚴實實?那個剛才跟它說話的人到底是誰?
小八幹笑:“哈……哈……哈哈。”
“你是想問我什麽時候來的嗎?”陳遊介依然風度上佳。
“嗯……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小八扭身就往角落裏鑽。
動作還是慢了一步,一個呼吸間,它就已經被陳老板的靈力束縛,動彈不得。
“我們不是還沒說完嗎?你怎麽就要跑了?”陳遊介仿佛完全沒有發現它的窘態,繼續發話。
小八裝死,多說多錯,閉嘴才是硬道理。
見小八蔫了,陳遊介將目光轉向阿火,被他的符咒束縛得幾乎透不過氣來的阿火隻覺得自己也許會被殺了。因為,這個人犀利的目光中,絲毫沒有半點的暖意。
陳遊介將小八籠入袖中,就漠不關心的轉身,隨著身上的束縛消散,阿火隻聽到了一個字――“滾!”
“馬上就是陛下的千秋節了,我就是來挑些上品珍寶來敬獻的……”
“千秋節就要到了,可得采買些上好的蜀錦來裁製新衣……”
“什麽樣的珠寶才能比千秋節的燈火更耀眼奪目,老板你可不能藏私……”
“那批為了千秋節特別訂製的香料呢……”
所有的大街小巷全都在議論著同一件事情――千秋節!
全長安都在為了這個狂歡之夜孕育著熱情。各種奇珍異寶被源源不絕地運入長安,很快它們就會點綴上貴婦的發絲,達官的車駕。
不高興!不高興!!不高興!!!
小八氣鼓鼓的瞪著眼睛。
竟然不讓我去看戲!
竟然把我的朋友阿火那麽殘忍地攔在了諦聽閣結界的外麵!
竟然給我下了束縛,不讓我出門!
啊啊啊!
“老板……小八它,真的很憋悶呢。”明胤再也看不下去了,給小八說情。
小八激動,龍須都翹了起來,眼巴巴地望著陳老板。
“它是龍,就算不想變成天龍也還是得修煉的。如今被聲色所迷非要去看什麽百戲,成何體統?你難道希望它一輩子都隻是一條不成氣候的龍嗎?”陳遊介沉聲。
“這……”明胤默了,他轉過頭,“陳老板都是為你好。你就別生氣了,好好靜心修煉吧。”
“你……你討厭!”小八氣得張牙舞爪。
隻聽陳遊介冷哼一聲,“你要是不服氣的話,就好好修煉,打破我的結界衝出去啊。隻要你能衝出去,我絕不攔著你。”
“你……你是吃定了我衝不出去啦?”小八怒目圓瞪。
陳遊介點頭。
小八氣呼呼地掉頭就飛:“你等著瞧!”
陳遊介微微一笑,怎麽有種小孩子長到了叛逆期的感覺?不過,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好靜心修煉的話,也不錯。
福運班。
“阿火,我回來了。”
“你辛苦了。”
阿火好像家人般,歡迎非鵠的歸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這一人一金魚,早就已經彼此相依相輔不分彼此。
非鵠記得他剛進戲班的時候,總是被師兄們欺負,大家都說他天生赤眸,會帶來晦氣,根本不願意搭理他。那時候,比起每天無休止的枯燥練功更讓他難以忍受的,就是寂寞。那種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的感覺,真的是……太寂寞了。
那個雷雨的午後,他偶然從青蛇口中救回了那條紅色的金魚。誰知道,幾天後那隻金魚竟然在他又一次寂寞的喃喃自語的時候,出聲跟他說起了話!它告訴他,它叫阿火。
那一瞬間,非鵠想到的不是遇到了妖精要逃走,而是誠心誠意的感謝上天,讓自己的日子,不再是那麽寂寞!
阿火是一隻喜歡看戲的金魚,所以才明知長安靈氣雜蕪也還是執著的留在了長安修行。
就這樣,喜歡看戲的金魚和醉心表演的少年,變成了好朋友。平淡的生活,因為這一抹彼此交集的亮色,煥發出了別樣的光彩。
“班主挑選這次可以參與禦前表演的弟子,我……沒份。”非鵠本來不想說出,可是,阿火是他唯一能傾訴的對象。
“為什麽?非鵠你不是弟子當中最勤奮刻苦的嗎?”
“他們說我,沒有獨一份的絕技。”非鵠的聲音低的都快聽不清了。
“就算是大家都會的那些東西,你也肯定是表演得最好的一個啊。”阿火更氣了。
“福運班裏的每個弟子,都有自己從屬的師傅,師傅會將自己的獨門技藝中選擇一種傳授給他。可是沒有哪個師傅願意將我收做入室弟子。所以我學到的……隻會是些街邊乞丐都能來兩手的騙人貨色!!”非鵠說著,聲音中已經有抑製不住的痛苦。
獨一無二的雜耍技藝?
這樣的東西在古書上一定有記錄!
古書……古書的話……
阿火轉身:“我來給你想辦法!”
“好繁華好有氣勢……”明胤忍不住喃喃。陳遊介一把將他的後腦勺狠狠的按下去。
“再露出這種沒見過世麵的傻笑,我就以後再也不帶你出來了。”陳遊介低聲威脅。
明胤不滿的嘀咕:“又說是帶我出來見世麵,又不讓我看,你這算什麽啊?”
“閉嘴,邁腿!”陳遊介一麵成功地保持住了麵上的微笑,一麵低聲命令。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時高興答應帶明胤和小八這兩個家夥出來參加太極宮前的千秋節飲宴。這還沒進場呢,就已經跟鄉巴佬進城一般,丟人丟了一路了,還不知道等會開宴的時候會不會淪為他人的笑料。
在末席上坐定,在給引路太監塞了一小塊玉牌做謝儀後,眉開眼笑的小太監低聲道:“別看陳老板您的位置不靠近禦前,可這地方一會看百戲可是最近最清晰的了。”
聽到這話,陳遊介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不少。明胤和小八就壓低了聲音激動地嘰喳起來。陳遊介在反複瞪了他們好幾眼都全然無效後,隻得暗暗磨牙,回去再收拾你們!
宴會開始了。慣例是皇帝和皇後在太極宮城樓上為天下萬民祝禱,然後就是懷念開國皇帝和將士功勳和艱辛的《破陣樂》。隻見表演的健壯少年披甲執戟組成不同的戰陣,聲聲軍鼓中隊形不斷變幻。少年們的激昂吼聲與鼓樂聲交相輝映,氣壯河山,聲震百裏。
緊張的《破陣樂》之後為了緩解剛才緊張的氣氛,緊接著的便是內宮局排演的《綠腰》舞。
踏球、吞刀、吐火、旱船、走索、角抵、戲馬、舞劍……人間百藝,一個節目接著一個節目。漸漸的,宴會初始的那種莊嚴肅穆的氣氛散去,人們在醇酒和歡呼聲中漸漸的放開了性情。而最後,作為壓軸演出的,就是京城最富盛名的福運班的演出!
在一陣輕柔的絲竹聲過後,一列九個身材窈窕的舞姬並立在了舞台中央。原本正盼著精彩好戲上場的眾人不禁有幾分不滿。要說舞,民間戲班的哪支舞會比得上開場那支《破陣樂》那麽氣勢雄渾聲威赫赫?
突然,有人驚訝的發現,這九個舞姬竟然從容貌到身段,全都是……一模一樣?!
這個發現,頓時讓原本已經細微有些意興闌珊的宴會頓時又聚攏了全部的焦點!
隻見宮燈映照下,九位絕色舞姬在表演著風靡長安的《胡旋舞》。這種包含了許多騰躍和旋轉動作的舞蹈極大的考驗著舞者的體力和舞步的精準,就算是皇家教坊裏也不過寥寥數人能表演這樣高難度的舞蹈。而現在,正在舞台上表演的舞姬們,到底是如何掌握了這一門精絕的舞技?明明舞台上盤旋而舞的,是九個身影,卻如同一人一般,從眼神到指尖的動作,毫無二致!
“這些……是傀儡偶人……”明胤有點不確認的低聲。與此同時,其他看出了端倪來的人們也開始了驚呼!
“傀儡奇術!真是難以想象!”
“我還以為是普通樂舞表演呢!”
“操縱那些傀儡是個少年!”
在舞台的一側,正結著手印端立在旁的少年,正是非鵠!隨著他如同翻花般讓人眼花繚亂的指尖,傀儡舞姬們的動作也越發的靈動飄逸。真的是讓人難以置信的奇技!舞台下,一波波的讚賞聲猶如潮汐般湧起。而被前所未有的巨大讚譽包圍著的非鵠,鎮定自若的麵容上,也抑製不住地泛起了絲絲笑意。
小八不禁瞪大了雙眼。那個少年,跟它印象中的非鵠,怎麽……有點不同?是華麗的新衣裝扮得他熠熠生輝,還是舞台的燈火太迷離叫人懵懂?不對,是那一雙眼睛,那曾經如同紅色寶石般閃爍的雙眸,此時,卻如同野火在洶湧的燃燒……席卷!
紛遝的驚歎聲此起彼伏,在這燈火搖曳的千秋之夜匯成了一幅交織著驚歎和豔羨的奢華畫卷。
除了,一個聲音。
“這是禁術!《木甲術》上的禁術。”陳遊介的聲音,如同冰雪凝成,硬生生將身邊的溫度都足足降下來幾度。
“呃?”明胤還有點沒明白過來,就隻覺懷裏小八的身軀一僵,低聲分辨道:“《木甲術》不就是本記錄百戲雜耍的古書嗎?”
“所以你就把《木甲術》偷出去給人修習了?!”
小八僵著身軀,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木甲術》如果隻用來操縱一個傀儡偶人,那麽就隻是普通的百戲雜耍之術。而如果操縱九個,那麽就是傳說中的……禁術!”陳遊介耐著性子解釋。
“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差異?”
“操縱一個傀儡偶人,用的是磁榫來控製。這是普通人可以掌握和控製的力量。而讓九個傀儡動起來則需要用‘分神’之術,這種力量,若不是術者,是絕不可能做到的。”
“可明明是非鵠在操縱著傀儡的動作啊?”小八再次確認了一下,沒錯啊。傀儡舞姬的動作確實是與非鵠的手掌變化彼此呼應。而非鵠,不是術者。
“你知道馬車吧?讓馬車跑起來的動力是馬的力量,可駕馭車的人卻是車夫。非鵠做的,隻是操控和導引這力量的工作。提供這力量的,另有其人!”陳遊介解釋著。他的聲音中卻已經抑製不住的帶了幾分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