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聲音

  “站住！”


  背後哢噠一聲是槍上膛的聲音。


  吳辛僵住，趙師傅不顧一切還要往前跑，卻被吳辛猛地按住。


  “他們有槍。”吳辛壓低聲音示警。


  “真……真槍？”趙師傅瑟瑟發抖。


  惡犬咆哮聲逼近身後，那兩人一步步走過來，狗鏈子嘩嘩抖索，伴著熱氣的狗的喘息就在腳後跟處，隨時一聲令下那狗就會咬下來。吳辛沉聲安撫趙師傅，“別怕，鎮定點。”


  趙師傅往吳辛靠了靠，語聲越是抖得厲害，“我不是怕，怕這個。”


  “什麽？”吳辛皺眉。


  “眼睛……”趙師傅喉嚨裏咯噔吞了一聲，“我瞧見林子裏有眼睛，就……就在你背後。”


  吳辛鬆一口氣，“那是狗。”


  趙師傅搖頭，聲音像從齒縫裏擠出來似的，“狗眼睛會是紅色的？”


  吳辛僵住。


  身後的大狗噴著粗氣越過他，一雙棕黃大眼銅鈴似的瞪著。


  “你看花眼了。”吳辛勉強笑一笑，“那不可能！”


  趙師傅還想再說什麽，身後已傳來那人冷冷喝令，“蹲下，手抱頭。”


  兩人無奈照做。


  “你們逃什麽？”那人冷冷發問。


  “我怕，怕你們放狗咬人。”吳辛裝傻回答。


  身後的人不再作聲，轉到二人跟前反複打量。


  沉默中僵持了片刻，那兩人彷佛也在思索如何處置這狀況。


  吳辛低頭，感覺有汗水順著臉滾下鼻尖。


  終於有一人打破沉默，“過來的路上遇見過什麽？”


  “遇……遇見……”趙師傅結結巴巴，吳辛搶過他話頭沉聲說，“遇見兩個山民想搭車，給錢少，沒讓上。”牽狗的那人彷佛鬆了口氣，將狗牽開幾步，“沒別的了？”


  “沒了。”吳辛低頭，做出畏縮模樣。


  “滾到車上去。”牽狗的人抖了抖手裏狗鏈，聲色俱嚴，“我們執行任務來抓煙販，寨子裏不許外人再進出，收山貨也不允許。你們馬上離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否則當煙販一起抓！”


  “是是，我們這就走，馬上走！”趙師傅反應極快，連滾帶爬拉開車門，立刻發動車子。


  吳辛撿起地上背包，正要從另一邊上車，猛聽身後有人驚呼一聲，“有血！”


  車門上，赫然留著那人被撞飛時拍上的帶血的手印。


  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立時頂上吳辛後腰，那是槍管。


  不待那人發話，吳辛猛然掄起背包向後砸去，腳下順勢掃踢，將那人打得踉蹌跌倒。

  然而一聲咆哮，那狗也凶猛撲到，森森巨口對準吳辛小腿咬下。


  撕裂劇痛襲來，吳辛忍痛，反肘撞擊在狗的咽喉。


  大狗嗷嗚一聲負痛鬆口，卻聽地上那人大聲喝到，“COCO，咬住！”


  吳辛愣住，COCO，這可愛的名字……顧意的愛犬便是叫做COCO，那是一隻活潑的小薩摩犬。這隻惡犬竟也喚作同樣的名字，它也叫COCO……就在一愣神間，膝彎劇痛再度襲來。吳辛立足不穩摔倒在地，這狗顯然受過專門的攻擊訓練，會揀讓人最難防禦又不致命的地方下口。狗的咆哮與人的喝斥聲混在一處，隱約夾有趙師傅驚恐呼救的聲音。吳辛拚命掙紮起來，想要擺脫深嵌入肉的犬牙，然而耳聽風聲掠過，腦後悶痛挾黑暗襲來——


  黑暗，像鐵塊壓在胸口，壓得人快要窒息。


  什麽都看不見，卻好像又有什麽晃動在眼前。


  混沌中隱約聽見有個聲音忽遠忽近，似乎是誰在說話。


  吳辛竭力想要睜開眼睛，想要抬起手來，眼皮和胳膊卻有千斤重，連一個指頭也抬不起來。


  漸漸的，似乎感覺到周遭有人在晃動，眼前有明晃晃的光亮，耳邊不斷聽到各種聲音，似乎在一個雜亂匆忙的地方……


  “數據測定正常。”


  “再加劑量，加到3.5，隨時報告數據。”


  “未出現感染跡象。”


  “未出現裂變反應。”


  “化驗結果正常。”


  漸漸的，各種聲音遠去，周遭又安靜下來。


  晃動卻又開始，這次不再是周圍的晃動，而是自己。


  有人推著他在移動，吳辛終於察覺到自己被固定在一張椅上，這椅子正被推向前方。而他其實已經可以睜開眼睛，隻是被蒙上了嚴絲合縫的頭罩，睜眼也看不見。彷佛有一條曲折的甬道將他帶往不可知的地方，黑暗森冷，無所適從。


  終於一切靜止。


  晃動、光亮和聲音都不見了，不要睜眼也感覺得到的黑暗，周遭一絲動靜也沒有。


  吳辛等了片刻，艱難地嚐試轉頭，僵硬的脖頸和手腕有了些知覺，可以稍稍轉動。抬手間有輕微不適，吃力地摸上去，觸到金屬冰涼質感。


  左手腕處被套上了一個金屬環扣。


  這感覺令人極其怪異，吳辛摸索著想要將手環取下，然而那環扣得極緊，更詭異是有種刺痛從皮膚傳來，好像環上付著什麽東西，刺進了皮肉血脈。

  “最好別動，這個對你有好處。”


  黑暗裏一個低緩柔和的男子語聲響起。


  這聲音溫潤而富磁性，極具男性魅力，隻聽這麽一句，已令人覺出聲音主人的吸引力。


  而這個聲音，吳辛敢肯定，從前聽到過。


  這是一個令人聽過就不會再忘記的聲音，更何況是在那樣的境地下聽到。


  那是他有生以來最想忘記的一幕。


  所謂青梅竹馬是不需要明言的感情，兩個人，注定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從前他一直是這樣想，對顧意，吳辛從來沒有正式表白過。


  但在心裏，他始終知道她是他的。


  不表白，隻是時機不到，他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她是那樣優秀奪目，無論事業與才華都遠遠超過他。作為一個男人，他不能忍受在心愛的女孩麵前抬不起頭的感受，至少他要和她並駕齊驅，他要足夠優秀才能站在她的身旁。


  這個願望在顧意27歲生日的時候仍未達成，她總是比他快上一步，在他興高采烈做上社會版首席記者的時候，她已經是這家著名跨國企業第一個擔綱獨立研發項目的女性負責人。


  她在研發領域的成就頻頻令業界側目，尤其她還是這樣美麗聰明、魅力十足。和她取得的成績相比，吳辛就像一隻和兔子賽跑的蝸牛。


  當她在電話中向他索要27歲生日禮物時，她說她隻想要一句話。


  他明白她的意思。


  但那是一句不能輕易宣諸於口的話，吳辛依然選擇沉默和回避。


  她很失望，擱下電話之前，輕聲問了他一句，“你有沒有為錯過什麽而後悔過？”


  吳辛說，“我從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顧意一言不發掛斷。


  隨後她受公司派遣，遠赴異地公幹，一走就是兩個月。


  他想念她。


  那個城市相距並不太遠，隻需一張機票，兩個小時。


  周末一早，吳辛悄然飛赴她所在的地方，帶著她喜歡的CAFETASSE巧克力，毫無預兆地敲開她酒店房門。來開門的是顧意，散著長發，赤著雙腳，穿著若隱若現的黑綢睡衣。


  在他麵前，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性感嫵媚。


  那一刻終於驚覺，她已是一個27歲的成熟女性，早已不是跟在他身後的小姑娘。他呆住，備好的問候還未來得及出口，從浴室裏已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溫潤磁性，就和眼下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