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今夜閑潭夢落花>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從來不會披荊斬棘,隻會同流合汙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從來不會披荊斬棘,隻會同流合汙

  妖狐狸是妖獸,是為情所困的妖獸,完全不可信。


  他可以為了慕傾城毫無原則的做一切壞事,就好像之前他騙她入局,讓她與北落心生嫌隙,亦或者可以說到了自相殘殺的地步。


  就好像他現在哪裏是讓她去見慕雲湛最後一麵,分明是騙她過去讓慕傾城剜她的仙骨。


  “阿衡,你曾經說過,你想做的事情,不會因為有沒有陷阱而選擇不去做,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也是慕雲湛最後的機會,更是我最後的機會,這張符原本是留給我自己逃命用的。”


  “阿衡,以前我欠你一柱香的時間,現在我還你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我幫你製造混亂,慕家小兒肯定會封鎖整個鳳凰城,四處尋找你。”


  “一個時辰之後,這太子府就是一座空殿,你想離開,沒人攔得住你。”


  “阿衡,這一次我不幫她,我幫你,一切選擇都在你手中。”


  妖狐狸拿出斷靈草的解藥,幫她打出十二根銀針,將那張傳送符放在她的掌心。


  “其實你的任務隻是把我送過去吧?”


  玉笙終究還是用了那張傳送符。


  傳送符文流動著金光,金光開始燃燒,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仿佛隻是將玉笙麵前的整個空間扭曲,扭曲成一片虛無。


  隻要踏入這一片虛無,她就再無回頭之路。


  就算有解藥又如何?就算沒有十二根銀針又如何,誰知道慕傾城有什麽手段等著她?


  可是她有選擇嗎?

  她從來沒有選擇的。


  這是一個死局。


  她不用這張符永遠逃不出去。


  她也不可能置慕雲湛生死於不顧,哪怕前麵有等著她一個巨大陷阱。


  上古傳送符,可縮地千裏,但一個時辰後,她還是會回到這個監牢。


  這一個時辰仿佛偷來的一樣,足夠了。


  相比於鳳凰城的濃墨淺彩,雲澤城更顯得氣勢磅礴,恢弘大氣。


  鬧市的質子府卻不過是掩人耳目。


  距離皇宮不遠之處,是一片起伏不平的山脈。


  雲出山岫,霧鎖千嶺,更有絕崖峭壁,瀑布飛流,如今深春時節,萬紫千紅,濃蔭匝地,當真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那一天,當她踏出傳送符,趕到雲岫山的時候,慕雲湛的眼睛已經閃著幽藍幽藍的光。


  他的臉上,耳朵上,手背上,胳膊上,但凡看得到的地方,也都顯出了純白的狐狸毛。


  慕雲湛一刀連皮帶肉將身上那塊狐狸毛削了下去,滿地淋漓鮮血。


  “雲湛,我求你不要傷害自己,我不在乎你是人還是妖,隻要你願意,你就是妖皇,是沒有人可以打敗的妖皇,一統天下……,”


  慕傾城一身鮮血,緊緊抱著慕雲湛,失聲痛哭的哀求道。


  她拿到了妖丹,她早已經把妖皇得妖丹騙到手了,隻要有了這顆妖丹,那麽慕雲湛就是天下無人能敵的妖皇。


  琉璃色的妖丹懸浮在慕雲湛麵前,閃爍著誘人的異彩。


  有了這顆妖丹,前妖皇冰魄算得了什麽?不過像螞蟻一樣被人隨便捏死,取而代之。

  反正妖獸一直靠人皮行走天下,隻要有一張人皮,誰能知道妖族的妖皇已經易了主。


  這大概就是慕傾城心甘情願嫁給妖皇的原因吧,其實她一直都在為慕雲湛鋪一條回妖族的路。


  不知道妖皇如果看到這一切,還會輕易把那張傳送符讓給她嗎?


  “傾城,放手吧,我是人,我不是妖……”


  慕雲湛幽藍的眼睛緩緩閉上,一脈眼淚落了下來,一把推開慕傾城,又將一塊皮肉割下。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慕雲湛全身鮮血斑斕,他將他所能感覺到的狐狸毛,全部連皮帶肉削掉了,仿佛隻要那樣,就不會顯出原形。


  人妖殊途,慕雲湛是一半人一半妖。


  他既不能修習人類修行功法,大概也無法修習妖族的妖經。


  慕明雋死的時候大概在三十多歲左右,慕雲湛如今能夠控製到四十三歲,按理說應該很難得了。


  可終究還是到了生離死別的時候。


  而在這生死離別之際,玉笙卻沒有勇氣邁進那道門。


  她望著痛苦掙紮的慕雲湛,渾身戰栗。


  她知道慕雲湛不會選擇妖丹的。


  光風霽月,胸懷磊落的天下第一公子不會選擇妖丹的,成為一個妖,披著人皮,苟且偷生的活下去,哪怕他將來高高在上的妖皇,無人敢非議。


  可如果不選擇妖丹,他就會變成一隻狐狸,再修行多少年才能變成人形?


  也許永遠不會變成人形,也許會直接被人獵殺,抽皮撥筋。


  玉笙無法想象,她感覺天旋地轉,她咬牙閉目,不讓自己發出一絲的聲音,她明白隻要她出現,定會幹擾慕雲湛的選擇。


  因為慕雲湛是她最完美的哥哥,他怎麽會在自己的妹妹麵前變成一隻妖?


  “雲湛我們還有路的,為什麽不走下去?”


  “雲湛,妖經,妖丹我們都有,我求你,不要放棄,妖化成人和人有什麽分別?”


  “雲湛,我們為什麽不能換一種方式活,我籌謀了那麽久,隻是為了讓你活著,好好的活著。”慕傾城聲淚俱下的抱著瘋魔了的慕雲湛說道。


  “傾城,你不明白我,你終究還是不明白我,我要的不是妖丹,我也不從來沒有想過要當妖皇,我是人……”


  一條長長的尾巴顯了出來,慕雲湛用最後的靈力震開慕傾城,揮手一劍,斬斷了狐尾。


  狐尾是妖狐力量的象征,九尾的妖狐是仙,八尾的妖狐在妖獸之間就是妖皇的象征,百獸俯首。


  斬斷了尾巴,就是斬斷了妖狐所有的靈力,就是斷了自己所有的後路。


  “不要……”


  玉笙終於忍不住衝了出去。


  “哥,無論你做什麽樣的選擇,無論你是人是妖,你都是我的哥哥……”


  可是當她抱住慕雲湛的時候,她的哥哥,她血脈相連的哥哥將四根銀針插入她的肋間,與此同時又有四根銀針插進玉笙後背。


  玉笙忍不住顫抖,她眼前慕雲湛的臉開始變化,變化成思無邪的臉。

  玉笙轉頭,慕傾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三根銀針直接插進玉笙頭部正中。


  “你終於來了……”


  思無邪手中兩根銀針推進玉笙耳後大穴,封住她的七竅六識。


  緊接著又有兩根銀針插進她的左右肩甲。


  玉笙痛到渾身劇烈顫抖,痛到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上當了,她果然上當了。


  幻術,巫族拿手好戲。


  慕傾城自小跟著水靈月,又怎麽沒有學會?


  她們故意用慕雲湛的痛苦,動搖她的心神,讓她無暇分清真假。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慕傾城陰謀得逞,兩根手指輕輕捏住玉笙的臉。


  那兩根手指觸到她的臉龐,好像兩根針刺進她的血肉裏麵。


  幾年前,她曾經銀針封穴去地府,用自己靈魄與天魔換了一個人。


  天魔說,少了這一魄,任何一點疼痛在她身上都會擴大千百倍。


  自那之後,慕雲澈再也沒拿十八根銀針封過她的要穴。


  而現在,十八根銀針封住她所有的靈力,撕心裂肺的痛,令她如同剛出生的幼獸遇到了拿刀的屠夫,一刀捅進去心髒,痛到縮成一團。


  “痛嗎?痛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對吧?”


  “你知道為什麽你每一次犯錯,雲澈都會紮你十八根銀針嗎?因為是我讓他那麽做的,我讓他摸清你的靈脈走向,為的就是今天取你靈魄。”


  “既然我那個弟弟對你下不了手,那麽就由我來動手吧。”


  慕傾城伸手將一道靈力打進她的體內,生生將她的一道靈魄逼到了氣海之處。


  她也終於看到了慕雲湛。


  慕雲湛被一塊晶瑩剔透的冰塊包裹著,全身如她之前見到的一樣,遍體鱗傷,鮮血斑斕,仿佛受過淩遲之苦。


  他靜靜的閉著眼睛,不說,不笑,不動,像一座雕像,一座完美的雕像,亦或者說是一具屍體。


  “九師妹,你莫要怪我們,隻有這一個辦法才能保住大師兄。”


  玉笙的靈魄到了眉間,思無邪的指間射出一道幽藍的靈火,那道靈火包裹著玉笙眉間的靈魄。


  玉笙痛。


  痛到靈魂戰栗。


  她努力睜著眼睛,可是她的腦子開始暈沉。


  她們在用靈火剝離她靈魄中屬於她的記憶。


  “哥……”


  望著那座雕像,玉笙終於喊出支離破碎的聲音。


  十年前他離開的時候,她閉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說,可是沒想到這竟是他們兄妹最後的訣別。


  她是慕雲湛的妹妹,可是她卻從未為自己的哥哥做過什麽,還親手將他送到燕國做質子。


  多麽可笑?多麽惡毒?

  所以她活該曆經千辛萬苦,也見不到自己親哥哥最後一麵。


  “沉衡,走到今天這一步,你也莫要怪我們,雲湛說,他是人,他不是妖,他就是死也不會披著人皮活著。”


  “我說我們不要妖丹,也不當妖皇好不好?我說,我什麽都不要了好不好?我說,我和你重新開始,我們慢慢修煉,就算等你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我也會一直等下去,等到你化成人形好不好……”

  “可是雲湛的刀一直衝著自己的心髒,隻要往前輕輕一送,他就會灰飛煙滅,他一直都在說對不起……可是他對不起誰,他隻有對不起他自己。”


  “沉衡,上天賦予一個生靈一樣東西,就會取走另一樣東西,比如妖族雖然可以活個千年萬載,卻是沒有靈魂的。”


  “可是沉衡,為什麽你可以什麽都擁有,什麽都可以做到?”


  “同樣是一個母親所生,憑什麽你擁有天生仙骨,而雲湛卻要受盡苦楚?”


  慕傾城的指尖輕輕撫摸著那塊冰,撫摸著那座雕像,笑得冷漠,笑得瘋狂,笑得眼淚流出來了。


  “仙骨……我……願意……”


  玉笙的聲音痛到支離破碎,痛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其實她心甘情願,她心甘情願將仙骨剜出來送給慕雲湛的,要不然她怎麽會明知是陷阱,還要義無反顧的跳進來?


  沒了仙骨不過是像普通人一樣活下去而已,可是慕雲湛離開,就是永遠離開,上窮碧落下黃泉,再也沒有她的哥哥了。


  “九師妹,對不起,上一次我們剜你仙骨是我們對不起你,當年大師兄還給你仙骨的時候,已經親手取出二師姐的三滴心頭血還給你了,要不然你怎麽能夠修行?”


  “九師妹,二師姐不欠你的了,以後也不想欠你的,否則她在大師兄麵前永遠也抬不起頭來。”


  “可是沒有大師兄,二師姐是活不下去的,我希望她活下去,所以我需要一個靈魄,你是他妹妹,你們有血緣關係,隻有你的靈魄才能讓大師兄以人的形態留在人間,隻要你的靈魄不散,大師兄就能永遠陪著傾城,哪怕他不會動,不會笑。”


  “這是我想出來的最好辦法,算我欠你一次。”


  思無邪指尖幽藍的靈火變幻成赤金色。


  玉笙整個人如同被丟進了煉丹爐,她的靈魄就像是一棵靈草,被熾熱的靈火,揉碎了千遍百遍,隻為淬煉出一滴靈液。


  痛,仿佛被人一刀一刀的剖開肌膚血肉,被人掏出五髒六腑,被人剔出骨骼肌肉,同時被人粉碎記憶。


  隻有這樣,她的靈魄才能變成一個全新的靈魄,去承載一份全新的記憶。


  “你們……”


  玉笙忽然想起來,慕傾城之所以稱之為天下第一美人,除了因為她救過很多人,還因為她喜歡收養無依無靠小乞兒。


  玉笙以為他們收養這些小乞兒不過是想調教好了,為自己所用,可是現在想想……


  他們的靈魂是不是也曾經受過烈火焚燒,亦或者被焚燒的灰飛煙滅?

  “莫要說視人命如草芥這樣的話,九師妹你總是站在道德的最高點要求自己,製約別人,可是那個生生把仙骨從自己身上挖出來還給你,護了你八年,養育了你八年的哥哥的命誰來救一救?”


  “他救了那麽多人,甚至為了天下扛下了天災之罰,為什麽就沒有人救一救他?”

  “因為他是妖,就要抹殺掉他所有的付出,甚至連他這個人的存在都要抹掉嗎?”


  “你說過,人不應該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所以大師兄也說了同樣的話,可是九師妹,我們真的因為這樣,就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嗎?”


  “九師妹,每一個人都有痛苦,你未曾經曆過別人所經曆的痛苦,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別人?”


  “九師妹,你放心,我們成功過,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人發現,或者懷疑我們經常見到的那個人會是妖。”


  赤金色的火焰變成琉璃色。


  玉笙感覺自己麻木了,模糊了,也就不痛。


  她努力睜著眼睛,眼前卻漸漸模糊。


  她看不清冰雕裏的慕雲湛,也看不清抱著冰慕傾城,更看不清眼前思無邪。


  她的靈魄從眉心飛了出去,飛進了慕雲湛的體內。


  冰雕裏的慕雲湛仿佛鮮活了幾分。


  “你們……終究……還是不明白雲湛哥哥想要什麽?”


  沒有靈火淬煉她的靈魄,玉笙終於支離破碎的說出了一句話。


  “沉衡,不是我不明白,是你不明白,沉衡,我們是人,是自以為是萬物靈長……可是我們養羊是為了吃掉,養牛是為了耕地,養雞是為了雞蛋,養狗是為了看家……”


  “我父皇母後說過,天下百姓給予我錦衣玉食,給予我榮華富貴,給予我天下第一美人的稱呼,那麽我就是楚國的臉麵,就是他們的臉麵……”


  “所以我走的每一步路,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事關他們的臉麵。”


  “因為我是他們的臉麵,就必須為他們赴湯蹈火,為他們擋刀擋槍,為他們身先士卒,必要的時候最好殉國,才能證明我的氣節,因為我的氣節代表著他們的氣節,可是他們若在我的位置上會有多少氣節?”


  “他們要求我們做那麽多事情,但凡我們做不到,就要受盡天下人的唾棄,那我與那些所謂的人養的牛羊有何區別?”


  “我不想為任何人付出了,我付出了太多,可是得到了什麽?”


  “沉衡,我眼睜睜的看著雲湛死在我眼前,眼睜睜的看著我最心愛的人死在我的懷裏,可是天下人在哪裏,誰能救他一救?”


  “雲湛說他是人,說他要像人一樣活著,可是怎樣才是像人一樣活著,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肩上嗎?”


  “為了粉飾天下太平我就要嫁給一個妖,我不嫁就是禍國殃民,就是引起戰火連連的紅顏禍水,嫁了之後還要被人罵我是忘恩負義,狠辣陰毒,寡廉鮮恥的妖後。”


  “你說我究竟該怎麽做才能讓所有的人滿意,為什麽我們做一次不違心的選擇就不是人了?我們付出了那麽多,失去了那麽多,哪裏不像人了?為什麽別人可以負我們,我們就不能負一次別人?”


  慕傾城一句一句的質問,仿佛杜鵑啼血。


  “那是因為你沒有信念,你總是選擇最簡單的辦法,你總是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路,你從來不會披荊斬棘,隻會同流合汙。”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