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梟首
太上仙宗名門正派，最顧及兄弟情義，會因為思屠城娶了一個女人而反目成仇嗎？
不可能的。
太上仙宗三位師父之所以將思屠城逐出師門，並且與他斷絕一切關係，甚至連他的子女都不能入太上仙宗，很有可能是思屠城一步走錯，成了邪門歪道。
水瑤變成旱魃與肥遺同歸於盡，豈不就是邪門歪道的手段？
也不知總是閉死關的慕明灝和鳳凰兒知不知道此事？還是根本從來就知道。
令一個人起死回生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奪舍。
什麽十幾年未見的姐姐，分明是在外麵養了一個替身，在必要的時候把人家騙了回來，強占了人家的身體。
從之前各種她收集的資料中來看，十幾年的時間，思清歡從來沒有回過鳳凰城，亦是從來沒有和鳳凰城任何人接觸過，根據周自橫八卦，思清歡自小體弱多病，一直養在深閨之中，後來思屠城不知通過什麽手段把她送到紫陽真人道觀修行，直到思解語被梟首才回來。
這樣說來，玉笙自然從來沒有見過思清歡，更別提什麽教她兵不血刃。
她會傻到教自己的敵人兵不血刃？
前天思清歡與慕雲澈被賜婚的時候，她看慕小五的眼神豈不是早就出賣了自己？
這世間在意過去的人隻有當事人自己，她和思清歡第一次動手時，思清歡就占盡了上風，為什麽這一次殺她居然會對她有那麽深的恐懼？
那種在她心底根深蒂固的恐懼直接出賣了她，想必上一輩子，她一劍將思解語梟首這件事情，真的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恐懼感。
“父親說的果然是對的，他讓我不要輕易出現在你們麵前，尤其是你的麵前，你竟然真能一眼看穿我？”
思清歡，亦或者說是思解語停住腳步，心有不甘的問。
“因為就算再活一次你的本質也沒有變，我記得第一次見你，你在宮裏隨手就打了一個女孩子巴掌，其實你想殺她的對嗎？就因為她在背後說慕小五長得好看對不對？”
玉笙想起她第一次進宮時的一件小事。
這件小事小到當事人都有可能轉眼就忘。
那一天她哪裏是故意撞了思清歡，故意弄壞她的衣服，還張狂的要賠她銀子，分明就是看到她起了殺心，才不得不出手。
從那一刻起，她心裏麵就特別警惕思家這個千金小姐。
一個大家小姐因為一句話就起了殺心，很不良善啊。
而且這行為，這做派很像周自橫八卦的某個人。
這世間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更別提兩個人。
思清歡十幾年沒有回鳳凰城，竟然也和思解語一樣喜歡打殺略有姿色的小丫頭？
“就因為這點小事？”思解語挑眉，失聲而笑。
“這隻是讓我注意到你而已，其實最出賣你的，是你看慕小五的眼神。”玉笙淡笑道。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她太上仙宗小九是明麵上的牌，基本上是個敵人都了解她的底細，而她總不能真的一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當縮頭烏龜的不了解敵人吧。
從思清歡正式進入她的眼睛裏開始，平安的兄弟加上胭脂海的姑娘，早就旁擊側敲的把思清歡所有的事情打探的一清二楚，包括她喜歡吃什麽，什麽時候說過什麽話，什麽時候做過什麽事。
有些喜好，或者說有些習慣，就算重生再活一次，就算如何克製也不能改變。
比如思解語對慕小五的執念，對她的深仇大恨。
她們思家能量是很大，可是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會無形中泄露一些秘密。
比如她每次進宮都會離慕小五不遠不近，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一眼，也依舊出賣了她自己，因為她眼睛裏從來沒有聖後跟她提過的慕小七。
慕小七長得那般好看竟然入不了她的法眼，那隻能說明她有了心上人。
當然你可以說是姐妹二人都喜歡慕小五，可是你又如何解釋思清歡眼中那種愛恨交織的感情？
那種眼神玉笙很熟悉，她從她自己眼睛裏曾經看到過。
“原來這就是父親不讓我見他的原因啊，我愛他入骨竟然也是我的錯？”思解語的眼神開始變得偏執又瘋狂。
“因為你愛他，就要殺人放火？那你犯下的罪孽也應該他承受了？他是不是要替你下十八層地獄？看來誰被你喜歡上可真不是一般的慘……”玉笙一雙眸子靜冷的看著癲狂的思解語說道。
“不，我愛他，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我怎麽可能害他？我重生之後沒有殺過他身邊的人，可是你，我一定要殺，因為害他最慘的人就是你。”思解語劍指玉笙，一雙眼睛偏執到癲狂，卻越加的小心翼翼。
可是這樣的小心翼翼分明充滿了恐慌。
眼前這個女人越是受傷嚴重，越是看起來毫無反擊之力，越是可以使出讓人出乎意料的招數，讓人防不勝防，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她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六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是一個雨夜，大雨傾盆而下，端的是一個殺人放火不留痕跡的好天氣，她帶著一群黑衣人闖進了太子寢宮。
那一晚一百多個好手，全部慘烈的死在了慕雲昱那座冰冷的宮殿之中。
這一百多個人是多年以來她處心積慮，瞞著她爹爹的眼睛，用大量的財力物力，積累下的最隱秘力量，為得就是有一天能夠殺了那個女人。
慕雲昱為了留住那個女人，不僅每日強逼她吃下散盡靈力的藥物，更是狠下心用十二根銀針封住了她身上的要穴，讓她一步也離不開自己的身邊。
可是像太子這樣必須為國為民操碎心的人，怎麽可能時刻和一個女人黏在一起，這豈不是讓群臣詬病，讓更多的矛頭都指向她？
她父親是思相國，每天每時每刻都要處理很多事情，更要聯合所有權臣和慕雲昱商討那個女人去留，亦或者說是生死問題。
這個女人不能留，留了就是禍患，你沒見太子殿下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嗎？
她留在我們楚國，留在慕雲昱身邊，別說我們楚國將來會毀在她身上，就是我們也活不了多長時間。
你們沒見告老歸鄉的翟戰是怎麽死的嗎？
可是這個女人也不能放，放她離開就是放虎歸山，她說過她終有一天會殺回來，屠戮我們君臣。
她天生仙骨，有這個本事，也有資格說這話。
你知道嗎？燕王世子死了，她一定會屠戮我們，為燕北落報仇雪恨。
那麽這個女人可以死嗎？讓她死了不就一了百了。
不可以，她若死了，天下第一公子慕雲湛也活不了，那麽整個天下就都亂了，燕楚勢必大戰一場為她的死討一個說法，到時候妖族就會趁亂進入我們楚國，肆意橫行，禍害百姓。
妖族最多的就是妖獸，妖獸可是會吃人的啊。
這樣的話他們不知道爭論了多少遍，可依舊爭論不出一個結果，那麽今天她直接殺了那個女人，直接給他們一個結果，管他天翻地覆又怎樣？
她掐算好了慕雲昱離開的時間，帶人在固若金湯的太子府殺出一條血路，直接殺到了她麵前。
前一段時間聖上聖後舊病複發又閉了死關，太子慕雲昱掌理天下，他為了一個女人殺了眾多權臣，剪去了她父親很多羽翼，令整個楚國動蕩不安。
就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就為了一個女人，將楚國眾多棟梁之材懸屍與午門外，值得嗎？
難道你不知道慕傾城的勢力蠢蠢欲動，慕雲澈到處召集兵馬，暗地裏除掉我們很多心腹嗎？
難道你不知道安靜的鳳凰城底下有多少暗流在湧動，有多少人要反了你的江山嗎？
為了留住她，你不累嗎？她有什麽好，不過是一個人盡可夫的賤貨，她跟慕雲澈一直糾纏不清，你就不怕她……
你在罵誰？你才是賤貨。他一掌將她打出門外，打得她吐出一口鮮血。
然而他毫無憐憫之心的對她說道：“我今生今世認定的女人隻有一個，那個人就是她，從今天開始我不容許任何人侮辱她，汙蔑她，欺淩她，從現在開始，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思解語，你記住了，這一掌是警告，以後你若在敢說她半個不字，我就讓你死，這個世界除了她之外的女人都是賤貨。”
“你死心吧，我不會娶你為太子妃，我也不會讓你入主東宮，我看到你就惡心，你有多遠滾多遠，永遠不要踏足我太子宮，也永遠不要讓我看到你，否則我就殺了你。”
那一天慕雲昱打她一掌都不及這幾句話讓她顏麵掃地，讓她尊嚴盡喪，讓她怒火攻心，不顧一切的要殺了那個魅惑君主的女人。
那一天她終於淌著鮮血走到了那個女人的麵前。
眼前這個女人就算靈力散盡，就算十二根銀針封穴，也依舊像幽暗之地渲染開來的一抹最絢爛的顏色，美的驚心動魄。
天上得雨停了，暗雲湧動。
那個女人波瀾不驚的看著一具具屍體在門外倒下，看著她提著滴血的劍，一步一步逼近她，依舊笑得那般雲淡風輕。
她的劍指向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輕輕的抬眸，看向她問道：“你喜歡慕小五什麽，值得這樣飛蛾撲火嗎？你父親沒告誡過你，逼宮造反是死罪，要誅九族的？”
“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與我父親無關。”
“你說無關就無關嗎？我本也與你們無關，豈不是被你們一留就留了十年，毫無道理的十年啊。”
“他喜歡留你，那你就老老實實的留下來陪他吧。”
她要一劍把她刺死，然後指給慕雲昱看，你看她現在多老實，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她現在刺死她就好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誰讓慕雲昱那麽不放心她，把她禁錮的好像砧板上的魚肉。
她現在啊，還不如一個普通人行動敏捷。
她一劍刺過去，可那個女人輕輕的抬手，身子微微一斜，把那本該刺破她心髒的劍尖，轉勢刺破她的肩甲。
鮮血順著她的指間流了下來，她仿佛渾然未覺任何疼痛，依舊抬眸笑問：“這麽著急殺我啊，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愛慕小五什麽？”
“莫要說你愛他這個人，就算他不是太子你也愛他嗎？如果有一天慕小五變成一個乞丐，衣衫襤褸的在泔水桶裏撿東西吃，甚至要你賺錢養活他，就好像養活一個廢物一樣，你也愛他嗎？你也會跟著他不離不棄嗎？像你這樣眼高於頂的千金貴女，會喜歡一個乞丐嗎？”
“你胡說些什麽，有我在，怎麽可能讓他跌下神壇？他就應該高高在上，受萬人敬仰，他就應該站在九五之尊的位置，受天下百姓百姓的愛戴，他怎麽會淪落成乞丐？”
“就算有一天他真的落魄了，我也能讓我父親除掉所有擋他路的人，把他變成太子，繼承大統，你看他現在的位置豈不全都靠我父親的苦苦支撐……”思解語咬牙切齒的說道。
“看來愛真的是有條件的，你還是愛他所在的位置啊，因為他能給你帶來榮耀，可以讓你永遠維持高高在上的姿態，所以你才會感覺你愛他。”
“要不然你怎麽不敢想象他跌下神壇，被人唾棄，被人辱罵的樣子，你怎不敢想象他落魄無助，倒黴透頂，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永遠不能東山再起的樣子？”
那個女人不疾不徐的語氣十分令人痛恨，仿佛她心裏麵那個永遠站在雲端俯視眾生的慕雲昱，真的淪落成了一個乞丐，而她卻殘忍的拋棄了他。
“你莫胡說八道，我就算殺盡天下人也不要讓他從那個位置上跌下去，我愛他，隻有我，隻有我們思家才能穩固他的地位，才是他最堅強的後盾，將來我們思家還要助他殺盡你們燕國人，讓整個天下四海升平，八方靖綏。”
“而你就是妖女，是拉他下地獄的妖女，人人得而誅之。”那一天思解語張狂的大笑道。
“殺盡天下人，讓四海升平，八方靖綏？你哪裏來的勇氣說這句話？你們思家有那個本事嗎？”
“像你這等刻薄寡恩，濫殺無辜的人說出這樣的話，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你愛慕小五愛到殺人，可是你殺人的時候，知不知道什麽叫做王法？”
“你不知道什麽叫做王法，你父親是相國，是一國脊背，理應知道什麽叫做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道理。”
“可是你父親卻千方百計，不惜動用一切辦法幫你徇私枉法，幫你抹幹淨你做下的一切罪孽，真是愛女心切啊。”
“這就是你們思家所做的一切，這就是你們思家的劣根，你們已經從根上爛掉了，還妄圖拯救天下，說出這樣的話，你們思家不怕天打雷劈嗎？”
那個女人說這些話的時候是那麽的平靜，平靜的好像一潭水，而她在那潭水中看到了醜陋不堪的自己。
這讓她如何接受得了？
“我不怕，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要殺了你，你是妖女，你蠱惑了他的心，隻要有你在，楚國永遠不得安寧，他也永遠活不自在，我不求他愛我，我隻求他好……”
她的劍揮向那個女人，那個那個女人的劍更快，更狠，更穩。
她分明靈力盡散，分明身中十二根銀針，怎麽可能還能一招將她梟首。
她想不明白，她人頭落地的時候也想不明白。
“我雖然動不了了，但是殺死你還樣笨的人還是不難，你太笨了，又極其愚蠢，明刀明槍來送死，就莫要怨我心狠手辣。”
她的腦袋落地的時候，聽到了她平淡如水的聲音，然後她好像看到她站起來了。
她的靈魂飄出她身體的時候她終於想明白了。
她就是笨，就是蠢。
她終於明白了那個女人為什麽心甘情願的受了她一劍。
她那一劍豈不是正好將那個女人肩甲上的銀針震出半寸。
她沒想到她刺向她的劍到最後竟然要了她自己的命。
她站了起來，她將她肩甲那震出半寸的銀針慢慢的拔出。
她身中十二根銀針竟然可以自己拔出銀針，這是多麽強大的力量。
是啊，她忘了她很強大，她從一生下來就受到萬眾矚目，因為她不是骨骼清奇，她是天生仙骨。
她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不需要努力就能登仙的人，她比鳳凰城中那兩個天之驕子慕雲昱，慕雲澈更加尊貴，更加有資格驕傲。
她天生骨子裏的驕傲讓所有的人都妒忌她，這才是她受盡欺淩，受盡屈辱的原因。
都是人，誰肯承認自己笨，誰肯承認自己蠢，誰肯承認自己就是不如人，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女人？
哈哈，你看，在這個女人眼裏他們這群骨骼驚奇的天之驕子，就是又笨又蠢，你看她就算淪落到一動也不能動，殺人也是這麽易如反掌。
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她思解語還是殺不了她，那麽誰還能殺得了她？
所以這一次殺她，她必須小心再小心，務必一擊即中，讓她徹底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