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兵不血刃
玉笙想了好久,終於想到了一個解釋。
那個厲鬼應該就是陣法中一個小環節。
火麒麟是純陽之獸,那麽陣法之中就需要一個純陰之物來與之相對,相輔相成。
這個純陰之物就是死的極慘極怨,就算灰飛煙滅千次萬次也不肯投胎的女鬼。
女鬼埋進十惡破敗凶險之地,假以時日就會迷失作為人的心性,到處吞噬亡靈,漸漸就會變成魂獸,等吞噬到一萬條亡靈的時候,天地間便無人能斬殺,端的是一個守門,看陣的好武器,自然應該能夠感應到火麒麟的位置。
可惜這女鬼化為厲鬼第一個碰到的人就是姬小霸王,接著等來了玉笙。
她帶走了厲鬼,又讓翠微挖走了她的屍骨,相當於一不小心破了他慕家陣法中一個小環節。
為了彌補陣法中一個小漏洞,不惜害死一條人命,這件事慕小七知不知道?
也許是應該知道了,否則怎麽會放縱她將女鬼輕易帶走,那可是阻擋她離開的至關重要環節,難道不應該有人看著這個女鬼發揮她最大的作用嗎?
還有那個王尊,本是慕傾城手底下的人,他很有可能根本不聽命於慕小七,或者說慕小七一直受慕傾城擺布,所以當年花妖一事,慕小七才對她又打又殺,一點情麵都不留。
算了,不想了,想這些有什麽用,他堂堂一個男子漢就算被人脅迫,難道就不知道反抗嗎?難道就不會明辨是非嗎?難道姐姐護著弟弟就是恩情嗎?難道欠了姐姐的恩情就要一輩子替她作奸犯科,草菅人命來還嗎?
道理就是這麽個道理,明不明白就是另外一回事,總之他們為了阻止她離開真是盡心盡力。
玉笙越往前走越覺得溫暖,這說明火麒麟離她越來越近。
冬日裏麵的溫度最容易辨別,尤其是前方地上的綠意越來越多,彰顯著此地與別處的不同。
然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柔軟的草坪。
這一片草坪真是一個考驗,她能踏草無痕,躲過背後一直跟蹤的人嗎?
很顯然那個跟蹤她的人無論從哪一方麵講,都很不弱,他什麽看不見竟然能一步不差的跟著她跟到這裏?
亦或者說那跟蹤之人知道她會走哪一條路,所以才能跟到這裏?
遮天啊能遮住慕小五的眼睛,不可能遮不住其他人的眼睛,花妖珠珠能夠看到她,不過是因為花妖對氣味的敏感,以及那個結界是她設下,能夠進入那裏的也隻有她一人,而現在她又有什麽破綻讓人感覺她的存在?
玉笙盡量輕柔再輕柔的踏上那一片草坪,可是踏上去才感覺到不對。
這一片草坪太幹淨了,柔軟,綠茵茵的,沒有花朵,也沒有其他生物,如果仔細觀察,這片草坪連一隻螞蟻也沒有。
什麽都沒有,太過於幹淨的地方才最可怕。
雖然遮天遮住了人的眼睛,可是遮不住草的感觸,那麽欣欣向榮的綠草在玉笙踏足的那一刻,瘋了似的纏住了她的腿。
怪不得跟蹤之人一直沒有動手,原來在這裏等著她。
怪不得火麒麟那般重要也無人看守,原來早已布好了陷阱。
食人草,那些纏住她的是食人草。
食人草表麵看起來和普通的小草一模一樣,實則下麵隱藏著無數的枝枝蔓蔓,那枝枝蔓蔓上麵長滿了小刺,一但纏上她的腿,便會刺進她的肌膚。
她感覺到皮膚微微發癢,然後就沒了感覺。
這可不是什麽好征兆,這是那些草已經釋放出大量物質麻醉了她,令她就算被吸血吸成一具骷髏也毫無感覺。
而這一片草坪如此幹淨,這說明這些綠草不止吃人血肉,而且還會讓人屍骨無存,全部成了肥料。
當真是殺人放火,打家劫舍之必備草坪。
這些食人草很顯然早已經在這裏肆虐,和英雄塚的虞美人一樣,快要成精了。
與虞美人不同的是,這片草地會成為一個喜食人的邪物,必須除之而後快。
“鮮肉,快來吃啊,快來吃啊。”
越來越多的綠草好像聞到了鮮血的味道,叫囂著朝著玉笙伸出觸角。
那些枝枝蔓蔓瘋狂的去纏玉笙,玉笙的金錯刀終於帶著嗡鳴之聲出了鞘。
幾道詹詹寒光閃過,那些纏著她的枝枝蔓蔓斷了,一股鮮血噴濺而出。
“吃了她,吃了她,好不容易來了個鮮肉,一定要吃了她……”
長滿綠草的枝蔓超前爬來,玉笙連忙施展浮光掠影,輕飄飄的後退到安全地帶,一手拽下那些掛在她身上還在拚命吸血的枝蔓。
嗬嗬,這條腿啊,遍布著一個個的小血窟窿,呼呼的往外流血,這種情況如何瞞得住行蹤?
食人草實在太厲害了,她從拔刀到揮刀斬斷草蔓不過一瞬間的事情,那些纏住她的草居然吸了她這麽多血?
玉笙臉色蒼白,微微覺得頭暈眼花。
她和海月是吃過早飯的,吃的就是廚子大爺準備那些美食,雖然海月興致不高,連帶著她也沒吃多少,可是她不吃飯的時候也常而有之,怎麽會暈?
“你太大意了,竟然這麽快就中了食人草的毒,比我想象的容易對付多了。”
一道靚麗的身影出現在那一片草坪前麵,思清歡微微淡笑,隨即手中長劍出鞘,根本不給玉笙留任何還手的餘地,似乎直接想要一擊致命,然後把她屍體丟進那綠草坪上,毀屍滅跡。
這裏豈不是一個毀屍滅跡的好地方,姬小霸王太坑了,為什麽沒給她一份攻略?
就讓她這麽傻乎乎的一腳踏進別人的陷阱,人家思清歡豈不是就在這裏等殺她?
可憐,太可憐了,就算她有金錯刀在手,她也打不過啊,更何況人家靈力磅礴,而她中了毒。
飛揚跋扈的劍氣縱橫交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巨網,而她就是那網中的魚,誓要將她一招絞殺。
玉笙運轉她那一點可憐的靈氣,抬起沉重如山的金錯刀,一刀抵住強悍無匹的劍尖。
現在哪怕她拚著受傷,也要用金錯刀將那道網劃開一個逃生的口子,因為她那麻痹的感覺從她的小腿開始往上蔓延。
食人草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哪怕你隻是被草葉劃破手指,食人草的麻痹敵人的毒液也會在最短時間內到達你的心髒,讓你喪失抵抗,任人宰割。
思清歡劍氣縱橫,哪裏是她能擋得住的?
玉笙就算拚盡全力,也直接被震的倒退好幾步,吐出一口鮮血。
她不敢調集那個世界微弱的靈力,因為海月還在裏麵,她剛剛給了這個孩子希望,不能讓那希望在他眼前破碎。
為什麽要那麽弱,為什麽什麽都做不好?
玉笙拄著刀勉強站著,那一顆心忽然被什麽東西捅開了一個洞,洞裏麵所有的悲傷,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咬牙切齒的恨在一瞬間流淌出來,令她靈台崩摧,寸心欲碎。
就這樣被思清歡滅了口嗎?很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虎落平陽被犬欺,魚遊淺水遭蝦戲,今天出門不該不看黃曆。”玉笙抹幹淨嘴角的鮮血苦笑。
思清歡算什麽?現如今她居然任思清歡宰割?
“是啊,在以前的你眼裏,我們姐妹就是小雨小蝦米,你瞧都瞧不上一眼,你瞧不上也就算了,我們各過各的日子,可是你為什麽戲弄我妹妹?”
“你看她對慕小五癡心一片,慫恿她對慕小五死纏爛打,你慫恿她女人的幸福都是爭來的,你讓她去鬥去爭,去用卑劣的手段殺人,讓她成為慕小五心中最厭惡的女人,然後假惺惺的成全我妹妹,讓她一躍成為太子妃。”
“然後你呢,你居然和慕小五同進同出,同吃同住,毫不避諱的黏在一起,你讓我妹妹的臉麵往哪裏放?”
“你讓慕小五取消和我妹妹的婚約,徹底讓我妹妹發瘋發狂,殺進慕小五的寢宮,然後你以謀反罪名,一刀將她梟首。”
“好算計啊,真的是好算計啊,你殺我妹妹殺的名正言順,殺的我們思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還要擔上逼宮謀反得罪名。”
思清歡一擊即中,不再動手,而是開始細數玉笙滿身罪狀。
呃,她以前有這麽糊弄無知少女嗎?那她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真是上天有眼。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挑撥?但凡能夠挑撥的心,心裏麵一定有了主意,否則誰能夠挑撥得了?你跟隨紫陽真人拜師學藝多久?十幾年來你有沒有回來過,有沒有見過你妹妹,十幾年未曾見過,你便因骨肉親情無條件相信一個人?”
玉笙此刻動不了了,那顆心間的洞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好像無底深淵將她吞沒。
好不容易啊,她好不容易在她心裏一磚一瓦的建了一個牢不可破的堡壘,將她的心團團圍住,保護得密不透風。
然而此刻那座堡壘好像紙糊的一樣,被人輕輕一戳,隨即崩塌成一片廢墟。
“她濫殺無辜,就是死有餘辜,你莫因為她死了就把所有的不是都栽贓在我身上,刀在她手中,不是我說讓她砍誰就砍誰,邪惡的內心從來不是別人三言兩語挑撥的,而是她本就有卑劣的根性,你們思家人真是會推卸責任。”
玉笙沉浸在悲傷中不可自拔,卻是冷笑道。
思解語確實殺人了,根據周自橫八卦,當年思解語是個妥妥的妒婦,隻要是有哪個女人被慕小五看一眼,或者偷偷的看一眼慕小五,她的屍體不久之後指定會出現在郊外亂葬崗。
當然都是因為意外而死,他們思家一手遮天,思解語殺人,根本不需思屠城出手,自有人替她妥善的用銀子處理那些受害者的家屬。
沒有家人報案,也就沒人替她們主持公道。
不過後來,她因為善妒成性,德行有虧,被慕小五當場退婚,以至於她發瘋發狂的帶著一群死士闖進太子宮殿逼婚而被梟首。
現在想來哪裏是去逼婚,分明就是要去殺她。
所以就算她一刀將思解語梟首,那也是出於自保,難不成還等著思解語拿刀砍她不成?
說她挑撥思解語,思解語才會拿刀砍人?
笑話,就算沒有三魂七魄的重活一次,她思想品格依舊高尚,從未辦過什麽缺德事好不好?
那思解語辦的缺德事,不能因為她記不起來,就全栽贓在她身上。
“看來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了,我妹妹的死你當真半點責任都沒有?她那麽純潔善良,怎麽會當著聖上的麵殺人,分明是中了你的計,你這個陰險狡詐的小人,拔出碧水刃啊,拔出碧水刃你就會知道所有的事情,你是誰,你愛誰,你恨誰,你殺了誰……”
“你把自己的記憶封在碧水刃中給了周明年,你以為我們會不知道嗎?”
“所以你為什麽不拔出碧水刃?”
思清歡眼神淩厲狠辣的看著玉笙,一劍挑開她手中的金錯刀,劍指她的喉嚨,冷漠無情的問。
“上善伐謀,攻心為上。原來如此,你布此局布了多久了?”
玉笙忽然想起來食人草又稱為多情草。
多情草的毒可以把你的痛苦放大十倍,百倍,千倍,等你的內心徹底從崩潰,哭成一條狗的時候,你也就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任人宰割。
這一點倒是和花妖珠珠給她的紅塵劫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是紅塵劫是讓你放開心裏最深處的欲望,讓你明白你的心,而多情草是要摧毀你的心,讓你生無可戀,讓你痛不欲生,讓你覺得活著真沒什麽意思,不如歸去,一了百了。
她記得當年鳳天漠就是中了此毒,被人勾住琵琶骨,在隱秘的地牢中,把大周所有刑罰嚐了一個遍。
這思清歡為了給她妹妹報仇,該不會也效仿故人吧?否則她為什麽不直接動手殺了她,一了百了,難道不知道反派死於話多嗎?
“父親說隻要碧水刃出鞘,你的記憶就回來了,你為什麽不敢拔出來,你在害怕什麽?”
“太上仙宗小九,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膽小怕事?多可憐,好像一條落水狗。”
思清歡依舊刺激著她,刺激她拔出碧水刃,在此刻回憶起那痛徹心扉,不堪回首的過去。
現在豈不是讓她心神喪失理智的最好時機?
碧水刃一旦拔出,她會想起所有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勢必會壓垮她最後一絲理智。
那麽之前所有的堅持都變成一個笑話。
歲運並臨,這道坎果然難過,想哭。
玉笙心中的堡壘已經坍塌,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
沒有偽裝的心最容易受傷,最容易流眼淚。
可是不能哭,不能哭。
哭就輸了。
“我問你布此局布了多長時間,你為什麽不敢回答?”
“你養這食人草又用了多長時間?你殺了多少人讓食人草強大到這種地步?食人草不是我讓你養了殺我的吧?”
玉笙拚勁全力地握住拳頭,努力不去回憶以前的種種,可是慕小五的身影總是在她眼前閃現,令她恨不得插自己一刀。
如今放血是唯一讓自己清醒一點的方法,玉笙想要拿過金錯刀,可是又被思清歡一腳踢開。
“你沒有讓我養食人草,你也沒有讓我殺人,可是我是因為你才殺人,你不是很偉大嗎?你不是品格高尚嗎?你不是常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都是你的錯嗎?”
“所以那些誤入此間,死在這裏的人應該說都是因你而死,罪孽也應你來承擔。”思清歡冷笑,那一張明豔的臉仿佛有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兵不血刃,你忘了,你教我的,你看看你,還強撐什麽?其實你早已經崩潰到毫無反擊之力吧?”
思清歡眼眸變得無比幽深與恐怖,她劍指玉笙,一步一步靠近。
確實啊,玉笙現在確實崩潰到毫無反擊之力,再過一時半刻,恐怕她連浮光掠影這等不需要靈力的功法也施展不了了。
而今思清歡已經將她逼至了食人草邊緣,仿佛她再往後退一步,食人草就會將她牢牢纏住,吸幹她的血肉,讓她屍骨無存,從這世間徹底消失。
兵不血刃的除掉太上仙宗小九,指不定有多少人會放鞭炮慶祝,而思清歡依舊是相國家最尊貴無比的大小姐。
沒有屍骨,也沒有人替她報仇,她就會像水瑤一樣,如同一粒塵埃消失在曆史長河之中,多年以後甚至沒有人想起有太上仙宗小九這樣一個人。
可是玉笙知道思清歡不敢靠近她,因為她內心比她更加恐懼,這種恐懼讓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瞻前顧後,生怕玉笙也給她布下什麽陷阱。
然而為什麽恐懼她呢?明明她已經毫無反擊之力。
“原來都是我的錯啊?你看你就算死過一次,從新活過,你也從來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思解語。”
玉笙從衣衫上撕下一塊布,慢慢的包紮自己腿上的傷,漫不經心的笑道。
隻是一瞬間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她既然可以重新活一次,那麽別人為什麽不能重新活一次?
如果水瑤變成旱魃的事情是思屠城一手操作,那麽他定會一些陰邪的功法。